作者:元余
她当机立断下了决策,轻声道:“下午我还会入宫一趟,还请嬷嬷想个办法,让我见这位晚红一面。”
周瑛已经离开了,她拿不准魏太后什么时候会犯病,所以一切要做的事情还是尽快为好。
岑嬷嬷会提及晚红,其实也是因为这晚红前些时日,不知为何往她这边来得很勤。
在这宫中,遍地都是魏家的人,岑嬷嬷行事异常谨慎,她几乎不会与谁人走得太近。
晚红见她态度冷漠疏离,便也淡了心思。
但正是因为如此,她若主动提出邀请,晚红应当不会拒绝才是。
她思虑片刻后,便直接答应了下来。
她们二人说话时,岑嬷嬷手里的动作也没停,给施元夕斟了一杯热茶。
施元夕很快捧着热茶回到了偏殿中,这边留下的官员皆不是很得魏家器重,便也没有过度关注她做了些什么。
宫人倒是将此事看在了眼里,但她把控着时间,与往常进侧殿用时差不多,对方自然不会起疑。
还没到正午,施元夕便已经离开了宫中。
这青天白日的,魏太后就算是要发疯,也不会大白天往青云寺去,施元夕便心安理得地回到了府中睡了一觉。
等她神清气爽地起来,梳洗换好了衣服,宫中那边又来了人,说是魏太后传她入宫。
传她入宫是必然的。
上午她汇报火铳改制事宜时,故意留了点东西没说。
魏太后那边,其他的兵部官员虽然在,但是都没有她把握得准确。
留了个尾巴,就是等魏太后再主动传召她回去,她好借此机会见那晚红一面。
这次见面,也是在那侧殿中。
多了一个人,为了避免意外,岑嬷嬷便去了殿外候着。
施元夕进门后,里边只有一个陌生女子。
晚红生得确实标致,不过比起容貌,施元夕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她清瘦的身型。
她实在是太瘦了,这种消瘦,跟施元夕刚回到了京中时的模样非常相似。
可施元夕那样是因为做了三年的活死人,而面前的人……
她看着晚红浑身发抖,在她进门以后,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跪在了她面前,开口就道:“奴婢愿为施小姐效力。”
施元夕沉默片刻,看她:“我还什么都没说。”
却见眼前的人,颤抖着卷起了她那厚重的衣袖。
如今已是春天,她还穿得无比厚重,在那厚实的衣袖底下,是两只鲜血淋漓的手臂。
一眼望去,只觉得头皮发麻。
晚红猛地抬头,那双眼睛里带着急切的渴求,她毫不犹豫地便道:“无论是什么,只要能让赖全德死!奴婢都能做到!”
没有人知道,晚红这一刻的发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
她无法抑制住心中激动的情绪,才导致了全身发颤。
两年。
没有人知道这两年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先帝驾崩后,朝中秩序崩塌,后宫是魏太后的天下。
他赖全德是魏太后的走狗,在这个宫里,没有任何人能帮她!
今日岑嬷嬷找到她时,她便已有了预感。
这可能是她今生唯一的自救机会了。
她已经被赖全德折磨得体无完肤,全靠一股劲在勉力支撑着她。
她无父无母,没有任何依靠,只有支撑着她的这口气,让她没有死在了赖全德一次又一次的暴虐中。
所以,今日即便是施元夕开口要她的命,她也会同意。
她会拉着赖全德一起下地狱!
死也要从他的身上撕扯下来一块肉!
施元夕见状,也没再有任何犹豫,她将双手狰狞的晚红扶了起来,面容冷沉地道:“既是如此,那便由你来亲自了结了他。”
施元夕离开慈宁宫前,晚红仍旧有些心神恍惚。
她至今都还不敢相信,祈求了这么久的事情,竟然就这么发生了。
甚至,那个面容沉静的女子在离开前,还跟她说,让她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
黄昏落日映照着晚红瘦骨嶙峋的身体。
她看着自己身后瘦长的身影,像极了游荡在了人间的鬼魂。
她第一次被赖全德伤害时,就暗暗告知自己,要忍耐,要用尽全力地去讨好面前的人。
否则,她就会跟前边的人一样,被赖全德活生生玩死。
没有根基的宫女,在这深宫内,就只是无根的浮萍,谁都能踩踏到了她的头顶上去。
莫说是尊重,这地狱般的两年里,她甚至活得不像是人。
偏偏,在她几尽绝望之际,有人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希望。
其实在今日之前,她只听过施元夕的名号,对这个人只有个模糊的认知。
可这个人却带给了她最大的希望。
这希望大到了她再次走到这日光底下时,都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仿若还魂一般。
落日余晖撒在了她的身上,浑身暖洋洋的。
这一刻,她想着,便是施元夕骗了她,利用了她,明日的她或许就要变成了刀下亡魂,她也不后悔了。
她不知道的是,施元夕回到了府中,几乎一刻都没有休息。
她房间里的烛火亮了一个晚上,这个夜晚,她不只是有许多的事情要做,还要叮嘱影三看着皇宫那边的动向。
所有的计划都已经在推行了,唯独一点,便是魏太后今夜不能离开皇宫,去到了青云寺。
一旦她今夜离开,此前所有的铺设都只能作废。
好在,她此前的努力没有白费,在朝中另外三家的共同努力下,魏太后疲于应对。
今夜仍旧没有离开皇宫。
天明时分,房间里的烛火还亮着,施元夕终于将所有的东西准备齐全,递交给了影三。
为了能做到天衣无缝,乐书也几乎是一夜没睡,帮着施元夕将写下的墨迹快速晾干。
东西交给影三以后,施元夕让乐书先下去睡。
“那你呢?”乐书打了个呵欠,抬头一看,施元夕已经换上了平常上朝时穿的那套衣裙。
“快去睡吧,我等消息。”
等什么消息,她没说。
乐书摇了摇头,进了里间先去睡了。
施元夕坐在了塌上,闭目养神。
当太阳暖融融地照射到了她身上时,外边终于有了动静。
张妈妈推开了房门,轻声道:“姑娘,兵部来了人。”
前些时日汇报的成果,终是有了成效。
兵部立下大功,她自然也要参与其中。
施元夕跟着兵部的官员一起,顺利进入了宫中。
今日的大殿上,似乎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的。
直到早朝开始。
魏太后刚在帘子后方坐下,还没来得及给兵部传递信号,让他们出来邀功,底下便已经有人站了出来。
站出来的人,乃是前几日在朝上不断叫嚣的御史,此刻神色复杂,开口便道:“今日清晨,有人将此物送往了顺天府和大理寺中,还请太后娘娘查阅。”
往常朝上都是以皇帝为先,此次御史开口,却直指太后。
朝上蓦地安静了下来。
魏太后神色微顿,随后抬手示意了下身边的宫人,宫人快步走了下来,接过了御史手中的东西。
东西呈递到了魏太后手中,她就着宫人的手,漫不经心地翻开。
只看了两页,魏太后就已是彻底变了神色。
她面容难看非常,平日里保养得宜的指甲,直接将面前的纸张划破。
在安静非常的大殿上,她用力抬手,直接将东西打掉,高声道:“荒谬!”
声音尖利刺耳。
站在了人群里的施元夕,却轻垂下了眼皮,目光落到了那被抛到了大殿内的残破的账本上。
下手可真快。
她只是让影三分别往谢府、徐府和镇北侯府各送了一本账册,这东西再出现,就是在大理寺和顺天府中发现的了。
利益面前,这些人的反应速度非比寻常。
不过有意思的是,一共三本账册,如今只出现了两本。
三个人中,是谁没有将账册送出去呢?
她的目光,隔着人群,直接落到了不远处的谢郁维身上。
顶上的太后,此时已是怒不可遏,她抬手,怒声道:“这等东西,你也敢送到了哀家面前来脏了哀家的眼睛!”
“还请太后息怒!”御史不疾不徐地道:“这东西并非出自臣之手,而是有人刻意送到了大理寺和顺天府的,臣也不知道是谁所为啊!”
底下许多大臣皆不明白他这演的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