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崔珏:“……”
陈皎故意挠他的手心,问道:“你说我爹若晓得你对我贼心不死,他又当如何?”
崔珏无比平静道:“他会杀我。”
陈皎点头,直言道:“对,他说日后与我匹配的郎君定是家世背景最好的,要替我挑当世最有才华的郎君匹配。”
崔珏心中不是滋味,却也没有出言讥讽,而是说道:“九娘子当得起世间最好的男儿匹配。”
陈皎半信半疑,“这是你的真心话?”
崔珏点头,“自然。”又道,“纵使你无甚才学礼教,可是这样的乱世就需要你这样有手腕的女郎。”
这话倒是把陈皎哄爽了,“算你识相。”
谁知崔珏话锋一转,提醒她道:“今日既然提起了这茬儿,崔某也有些话想提醒九娘子。对于淮安王来说,没有什么比利益更重要,他重利,胜过于一切。”
陈皎看着他,没有答话。
崔珏继续道:“你们虽是父女,可是崔某也想提醒九娘子,只要交换你的筹码足够,他仍旧会像舍出陈五娘那般把你舍出去。”
陈皎镇定道:“他曾说过,不会放我出去便宜了夫家。”
崔珏微微一笑,直言道:“九娘子挣下来的功名,任谁都不会把你放出去,一旦你有什么想法,你猜,你父亲会怎么对你?”
陈皎盯着他的眼睛,崔珏缓缓支起身子,附到她耳边,轻声道:“他会杀你。”
陈皎一把推开他,他跌到榻上,轻咳两声,她皱眉道:“你废话太多。”
崔珏:“我把赌注全压到了你身上,不希望你出岔子。”
陈皎歪着头上下打量他,不客气道:“既然知道你是什么角色,还敢对我动男女之情?”
崔珏笑了笑,“我又不是和尚,清心寡欲。”又道,“九娘子可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心,世间的男人没有几个好东西,甭管是你爹,还是我崔珏,除了与你患难与共的阿娘外,其他人皆不可轻信。”
陈皎用他的语气道:“那你崔郎君也得谨记,我陈九娘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人,你崔珏若以为扶持我就能从我这儿得到回报,痴心妄想。”
崔珏笑了笑,“这样的陈九娘,甚好。”顿了顿,“屋里秽气,九娘子且出去,恐过了病气。”
陈皎起身,“汪倪借走啊。”
崔珏轻轻的“嗯”了一声,似乎很疲倦,陈皎这才出去了。
待他走后,他看了看自己那只被她抓握过的手,心情矛盾。
她才十七岁,定然不知情爱滋味。他很害怕她半道被男人勾走,教她冷硬心肠,让她明白世间最牢靠的不过是利益。
可是同时又很矛盾,想要她对他另眼相看。然而他清楚的明白,她不会,他也害怕她心软,因为心软就意味着他人可以趁虚而入。
这条路充满着太多的荆棘,危机四伏,他不允她走错路,更不允她像陈五娘那般因着一个周北修酿成大错。
她陈九娘就应该心狠手辣,铁血无情,她就应该有王者的雷霆之势一往直前,走到中原,征服中原。
有时候崔珏觉得自己像个操碎心的老父亲,生怕她被妖艳贱货勾走,却忘了对于淮安王来说,他才是勾引闺女的那个贱货。
汪倪受命跟王学华动身前往鹤庄,搞刺杀是他的老本行,轻车熟路。
王学华把探听来的分堂信息尽数告知。鹤庄的堂主有两位,一位叫张幸,还有一位叫曲宏林。
陈皎的意思是想把堂主给处理掉,使内部混乱,他们再乘虚而入,瓦解鹤庄的义军。
汪倪带着使命搞暗杀。
他行事如同孤狼般独来独往,并未跟王学华有过多交涉,从他那里了解到情况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仅仅过了四五日,王学华忽然在义军群中听到了风声,说他们的堂主出了岔子。
王学华半信半疑,试探问了一嘴,那义军道:“听他们说两位堂主一位被杀,还有一位像疯了似的到处砍人。”
王学华诧异道:“真的还是假的?”
“我哄你作甚,听说曲堂主见人就杀,好生可怖。”
王学华乍舌,倘若是真,那曲宏林肯定是服了弥香散才会这般。他还没弄清楚分堂里的情况,而消息已经被汪倪放了出去。
巧的是六里潭那边的胡宴和江彪也是猛人,采用的是同样的方法,把分堂堂主击杀。只不过他们运气要倒霉一些,被义军全城追杀,几人像丧家犬一般东躲西藏。
中幽的陈皎等人接到汪倪放回来的信息,立即整兵前往鹤庄。
鹤庄目前还有上千的义军聚集在一起,因着堂主被杀,内部一团混乱。
要知道弥香散是极其保密的东西,只有堂主才晓得藏在何处,如今被暗杀,除了关押在地牢里的信众外,其他义军暂且还未受到影响。
当惠州兵压过来的消息传到分堂里时,义军们全都忐忑不安,被他们肆虐过的百姓苦不堪言。他们见识过行尸走肉的厉害,全都关门闭户,恐惧度日。
裴长秀在中原作战经验丰富,差官兵去弄桐油。然而他们低估了大乘教的恶毒,竟然把关押在地牢的三百信众放了出来。
那些行尸走肉犹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见人就杀,哪怕是义军,照杀不误。
王学华见势头不对,撒丫子跑得飞快。
一时间,郡府周边陷入了可怖的杀戮中,官兵们还没到,义军就跟行尸走肉打了起来。
现场惨不忍睹。
那些行尸走肉好似幽魂到处乱窜,不知自己是谁,要往哪里去,也不知疼痛。他们一些跟义军厮打,一些则漫无目的到处游荡。
官兵们过来时,见到他们也只得硬着头皮去杀。
像裴长秀和沈乾敏这些悍将勇猛无比,裴长秀一杆红缨枪在手,专刺他们的咽喉。沈乾敏则专门打腿,因为腿打折了就能控制他们乱窜。
王学华奔过来见到官兵,不由得喜极而泣,高声道:“郡府那边还有好多,他们跟义军打起来了!”
周边关门闭户的百姓听着外头惨烈的嚎叫声,吓得大气不敢出。
官兵们一路打杀过去,若是见到行尸走肉多的,裴长秀直接用火攻,先把他们逼到桐油圈内,而后点火烧死。但凡想要逃出桐油圈的,皆一一斩杀。
现场那气味熏得人作呕。
于大乘教来说,这些百姓不过是贱民,可以随意践踏;于裴长秀这些官兵来说,他们是危害治安的虫蚁,仍旧可以斩杀。
在这个人命如蝼蚁的时代,所有人都可以去践踏。
陈皎坐阵营帐,汪倪在一旁站着。太守府方向冒出滚滚浓烟,马春道:“那边烧起来了。”
陈皎轻轻的“嗯”了一声,她知道烧的是什么,是人。
更是她通往万人之上的皑皑白骨。
第65章 陈九娘:我是好人
这场血腥杀戮持续了近半日,沈乾敏等人把服用弥香散的信众尽数杀光,其余义军俘虏了四百多人。
消息传到大营时已近傍晚,冬日黑得早,陈皎坐在油灯下,同两位大夫研究汪倪从分堂堂主身上搜来的弥香散,试图配制出解药。
陈皎不懂药理,只想攻克那些行尸走肉,把大乘教斩尽杀绝。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一士兵,前来汇报城内情形,陈皎应声晓得了。
马春到底有怜悯心,说道:“俘虏来的四百多义军全都杀光吗?”
陈皎淡淡:“如此冥顽不灵之人,留着过年?”
马春:“闵州那么多地荒芜着,个个都是劳力呢,哪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陈皎:“……”
于是第二日他们前往太守府,昨夜官兵们把场地清理了干净,除了些许血迹还在外,街道上已无尸体的痕迹。
陈皎去到太守府,裴长秀出来接迎,她背着手边走边问:“那些义军关押在何处?”
裴长秀道:“在牢里的。”
陈皎:“把他们带到校场去,我要处理他们。”
裴长秀试探问:“全都杀光吗?”
陈皎:“马春说这些都是劳力,杀光了可惜。”
裴长秀:“……”
陈皎有心整治那些义军,打算用以毒攻毒的手段治理。
很快所有俘虏都被绳索捆绑成一串赶往校场。陈皎跪坐于榻上,裴长秀和沈乾敏大马金刀站在一旁。
马春把弥香散呈上,陈皎伸手接过,说道:“诸位英豪不受闵州贪官污吏欺压,起兵造反,我陈九娘敬你们是条汉子!
“可是诸位信奉的大乘教,我却不敢苟同。你们渴望的弥香散,能拯救世人的东西,今日我陈九娘也拿来了一份。不知谁敢试一试这东西,看看它到底能不能拯救你们?”
此话一出,在场的义军们你看我我看你。
之前王学华曾忽悠过一批跑了,这群人之所以还没跑,显然对大乘教还抱着希望。相较而言,他们被洗脑得更深些。
但也有一些人心生恐惧,因为昨日曾与那群行尸走肉搏斗过。
有人不允陈皎污蔑他心中的信仰,破口大骂,陈皎道:“跳得这般凶,就他了。”
官兵们上前把那位骂得凶悍的义军押到中间,陈皎道:“这位好汉既然这般信奉大乘教,想来也特别渴求你们大乘教的弥香散,我便将它赏你了。
“来人,备水来,把这包弥香散赏与那位好汉,让大家都看一看,他有没有得到拯救。”
马春把备好的温水送上,官兵上前接过水和弥香散,那个叫骂的义军被死死按住动惮不得,官兵把药粉强行喂进他嘴里,随后倒水让他吞咽。
边上的义军们看得眼皮子狂跳,陈皎又命人把昨日打断双腿,还留着性命的行尸走肉带上来供他们观赏。
那人纵使双腿被折断,无法行走,仍旧跟恶犬似的见人就吠。
他先前不知被关押了多久,早就瘦得皮包骨头,头发蓬乱,眼里布满着骇人的血丝,嘴角流涎,喉咙里发出瘆人的咯咯声。
在场的义军们无不露出恐惧。
陈皎道:“这就是服用弥香散的后果,也就是你们信众口中的得到拯救。
“诸位睁大你们的双眼仔细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得到拯救。心智尽失,毫无人性,不知疼痛,只知杀戮。
“或许于他自己来说,他确实得到了拯救,因为跟行尸走肉一般不知七情六欲。可是他的家人呢,若看到他这般模样,又是何心情?
“这就是你们信奉的大乘教,你们口口相传的教义。接下来且等着看看方才服用弥香散的那位好汉是什么情形。他若变成了恶鬼,你们可千万莫要杀他,因为他是你们的同伴,哪能自相残杀呢?”
这些话讥讽又嘲弄,字字如针扎到他们的身上,方才被灌药的义军仿佛被眼前断腿的行尸走肉吓着了,跪到地上一个劲卡喉咙想把药物吐出来。
陈皎冷冷地看着他求生的举动,冷酷道:“好汉不是想求得弥香散拯救吗,怎么这般害怕?”
那义军再也绷不住了,顾不得手脚被戴上镣铐,骂道:“毒妇!你休要使手段污蔑我们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