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惠州的大门口就是交州,而交州的隔壁则是许州入口处,倘若朝廷布兵到交州,则意味惠州连睡觉都得把眼睛睁着。
接到方家的密函,陈皎暗叫不好,当即召集沈乾敏等人商讨应对之策。
众人聚在室内气氛严峻,沈乾敏道:“如若交州应允朝廷驻军,那我惠州则大祸临头矣。”
陈皎紧皱眉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断不可让朝廷驻军进交州。”
徐昭道:“交州若应允,便打进城砍了张昌威的脑袋。”
崔珏一直没有吭声,人们七嘴八舌,都害怕交州驻军。
陈皎见他屁都不放一个,问道:“当初与交州联姻是你崔郎君促成的,这会儿那边要反水,你意如何?”
崔珏沉思道:“按理来说张昌威不至于这般糊涂,他手里也握了数千兵,若是应允朝廷驻军进来,无异于成为傀儡,他不至于这般愚蠢。”
陈皎:“你的意思是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崔珏点头,“想来这会儿张昌威也头痛,若朝廷欺压下来,给他扣抗旨不遵的帽子派兵围剿,他只怕是扛不住的。
“如果向惠州求援,我们自会伸出援手,但他同时需得防备引狼入室丢了交州,两难。”
这话说得人们你看我我看你,而另一边的惠州也接到了陈五娘传递到州府的消息。
这是她出嫁后第一次传信回娘家,生死攸关的信息,告知淮安王朝廷派人下来跟张昌威接触频繁,恐生变。
熟悉的字迹仅仅只有几行,陈恩已经有好些年没见到过了,他当即把余奉桢叫来,同他说起此事。
余奉桢忧心忡忡,道:“倘若是真,只怕朝廷要在交州布局了。”
陈恩点头,阴霾道:“我们夺了通州,朝廷迟迟未派州牧下来,多半是另有打算。”
余奉桢:“与交州一战在所难免,主公得早做打算,断不可让交州落到他人手里,若不然,惠州危矣。”
陈恩:“把九娘他们召回来,我要用兵。”
不用他说,陈皎等人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她留下三百兵供吴应中派遣,州府里有他和朱韵掌舵,宋青和严大刚、李士永等人辅助。
此次回来除了武将们,所有文官都留在通州继续清查,陈皎等人快马加鞭,直奔惠州。
同时惠州的探子已去了交州,打听那边的情形。
在这个节骨眼上,京中的陈贤树也传信回来,说自己被软禁扣押。
李氏急红了眼,亲自去碧华堂找陈恩。他这会儿正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管陈贤树的死活。
李氏抹泪道:“倘若大郎在京中有个三长两短,妾也不想活了。”
陈恩耐着性子安抚道:“你莫要瞎想,我这就想法子去捞人。”
李氏眼泪花花,“郎君,大郎他素来孝顺听话,这一趟他心中应晓得是什么情况,若留在了那里,郎君心里头定也不是滋味。”
陈恩道:“大郎的孝顺我都知道,你且回去,这事儿我知道处理。”说罢看向陈贤盛道,“把你阿娘送回去,莫要中了暑热。”
陈贤盛连忙劝自家老娘回去,李氏还想说什么,被陈贤盛劝走了,怕惹得陈恩不快。
出了碧华堂后,李氏不高兴道:“二郎何故拉着我?”
陈贤盛:“这会子爹正烦着交州的事,阿娘若继续纠缠,恐惹得他训斥。”
李氏不满道:“五娘是人,我们大郎就不是人了?”
陈贤盛头大道:“阿娘莫要胡搅蛮缠,现下只怕大房那边也焦头烂额,若交州出岔子,五娘也活不成。当初她被送去联姻,爹心中到底有几分愧疚,若是不能活着回来,主母定会生怨怼。”
大房那边确实着急不已,郑氏以泪洗面,陈贤举耐心劝慰,陈贤戎道:“定是朝廷恼了我们夺取通州,这才把主意打到交州那边,如今五妹来信求援,篓子是九娘捅出来的,当该把她扔过去。”
陈贤举受不了他不讲道理,说了一句公道话,“三哥慎言,这话若是传到爹的耳朵里,你只怕是要挨训的。”
陈贤戎不服气道:“难道不是吗?”
陈贤举:“你这是耍横,九娘夺通州不假,可她是为自己夺的吗,是为淮安王府夺的通州。你若这般不讲道理,传出去只会叫人笑话。”
“你!”
郑氏心烦道:“别吵了!”
兄弟俩闭了嘴。
郑氏伤心道:“若五娘不能平安回来,我也不活了。”
陈贤举安慰道:“阿姐她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归来的。”又道,“听说爹已经在整兵了,想来会对交州用兵。”
郑氏心中郁郁,“这世道对女郎从来都没有公允,当初被当做工具送了出去,如今两州交战,张昌威定不会放过五娘,她只怕,只怕……”
说到这里,她已是泣不成声,愈发对陈皎愤恨。
没过几日,陈皎等人快马加鞭回府。许氏得知她回来高兴不已,陈皎主仆刚进院子,许氏就上前抱住她猛地亲了一口,激动道:“我儿可算回来了!”
陈皎乐道:“阿娘,我吃了一脸的灰,你也不嫌脏。”
许氏欢喜道:“我儿不脏,不脏!”
陈皎一身风尘仆仆,庖厨备下热水供她沐浴梳洗。她在浴房里泡澡,许氏隔着屏风,想了想道:“交州那边的情形,想来阿英都知道了。”
陈皎道:“对,我就是因着这茬儿赶回来的。 ”
许氏沉默了阵儿,问:“若五娘回来了,阿英会怕吗?”
陈皎淡淡道:“那得看她能不能活着回来。”
许氏的眼皮子跳了跳,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
第71章 军令状
沐浴洗去一身风尘,许氏拿干帕子替她绞头发。母女唠了会儿家常,难得的祥和安宁。
“你爹说要把魏县赏给你做食邑。”
陈皎挑眉,“爹真这么说的?”
许氏点头,“我儿手腕过人,平闵州图通州,立下这般大的功劳来,当该奖赏。”
陈皎发牢骚道:“我挣的那些全都填到盛县的种粮培育上了,爹抠门得要命,州府不重视农学,可是民以食为天,若衙门能把种粮抓起来,产量自然能提高,产量好了,老百姓就能多得些粮。”
许氏:“不该你管的就莫要瞎操心。”
陈皎严肃道:“那怎么能行呢,惠州若要图强,就得让百姓得利,百姓得利了,方才能国富民强。国富民强了,军队才更强,军队强了,就不会受到欺负,家国才能得太平安稳。”
“是是是,我儿说什么都是对的。”又道,“你做的这些,也得让你爹看到才行,若不然功劳都被别人抢了去。”
陈皎:“无妨,只要老百姓知道我陈九娘在为他们费心就行。”
许氏用指尖细细梳理她的发丝,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当初你清理魏县做出功绩来,大郎他们就生出抢功的心思。
“不过也是造化弄人,功劳没抢到,反而被送去奉州奔丧,结果听说被京里扣押了,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
“有时候我无比庆幸阿英是女儿身,你若是男儿,只怕去奉州的差事多半会落到你头上,也算是躲过了一劫。”
陈皎问道:“那爹派人过去捞了吗?”
许氏:“听说派了林都尉过去,朝廷那边想动惠州,想来不会轻易放人。”
陈皎:“此行只怕凶多吉少。”
许氏点头道:“所以我才庆幸不是你过去。”
与此同时,厢房里的江婆子也在跟马春说起交州那边的情况,她忧心忡忡道:“当初嫁交州一事原本要落到小娘子的头上,而今两州多半会开战,倘若五娘回来了,府里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马春皱眉道:“她若敢生是非,小娘子定饶不了她。”
江婆子摇头,“不管怎么说,郑氏都是当家主母,我就怕跟那边起冲突,叫人防不胜防。”
马春不说话了,平时她们在外奔忙,就怕许氏在府里受到欺负。她阴暗地想着,陈五娘最好死在交州,一了百了。
晚些时候陈皎前往碧华堂,陈恩见她回来,颇觉欢喜。
父女二人说起闵州和通州那边的情形,陈恩赞道:“我儿甚有手腕,能干净利落把通州拿下,实在让爹意外。
“那日你阿娘跟我发牢骚,说府里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你干,实在不该。她妇人之见,我儿巾帼不让须眉,比你那些个兄长上进多了,若把你养在后宅,倒是埋没了才干。”
他能有这般觉悟,陈皎甚感欣慰,抿嘴笑道:“爹真觉得把我养在后宅不如放出去?”
陈恩点头,“我淮安王府养个丫头还养得起,只是州府也缺有才之士,阿英胆大心细,实属难得,你立下的功劳,为父都知道。
“以前我曾向你许诺,若把惠州郡县清查完毕,便把魏县的税收赏你做食邑。如今你虽不曾清查,却图得通州,这份食邑当该受用。”
陈皎忙跪地道:“儿多谢爹犒赏。”
陈恩扶她起身,又提起交州一事,陈皎道:“儿在通州也接到方家传信过来,说朝廷意欲在交州布兵,这才急忙赶回。”
陈恩紧皱眉头,“前阵子五娘也传信回来,说朝廷派人去州府,与张昌威接触频繁,恐生变,让惠州早做打算。”
陈皎深思道:“那多半是要在交州布兵动惠州了。”
陈恩背着手,道:“这一仗迟早得打,那交州是惠州的门户,一旦被朝廷驻军,我惠州岌岌可危。”
陈皎:“沈兵曹和徐都尉他们都回来的,随时待命。”
陈恩拍了拍她的肩膀,欣慰道:“你行事为父放心,总能顾全大局。”
陈皎严肃道:“此次去闵州徐都尉等人立下不小的功劳,儿想求爹放兵给他们历练历练,拿交州练手。
“眼下朝廷这局势,迟早会有一战。不仅如此,朱州那边也虎视眈眈。惠州需得筹备大量武将应付才行,若光把他们养在手里而不用,白养了不划算。”
陈恩点头道:“我儿所言甚是,不能把他们白养着。”又道,“先前你在通州那边收编来的新兵又是如何?”
陈皎:“是沈兵曹和徐都尉他们挑选的,要身强力壮者,若体弱便放回去种地。”
陈恩:“地方上可安稳?”
陈皎道:“安稳,那些兵丁都是自愿加入做惠州兵的,说有粮饷拿,还有人情味。”
陈恩满意道:“甚好。”
陈皎又故作关心问起陈贤树的情况,陈恩有些心烦,说道:“你阿兄被扣押在京城,我派林旭他们过去捞人,一时半会儿没这么容易回来。”
陈皎轻轻的“哦”了一声,“但愿阿兄能平安归来。”
陈恩似想起了什么,忽地问道:“你跟方家结识是在大兴郡西山县,我听谢必宗说你曾过去帮大郎摆平民乱,可有这回事?”
陈皎卖了回乖,“当时阿兄确实差人过来求助与我,我们做同样的差事,都是为了惠州的利益,能携手解决的,自然不想惊动爹。”
陈恩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道:“没有其他心思?”
陈皎不答反问:“乘机落井下石向爹告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