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任在康怎么都没料到,一个小小的江都郡,竟成了拦路虎。
另一边的沈乾敏等人则强攻朱州的盘龙,徐昭清楚的明白,只要把朱州拿下,那他们离中原的路就更近一步。
这群想重回中原的武将们个个把脑袋别到裤腰上厮杀,只为重回中原雪耻。
烈日下喊杀声震耳欲聋,两军交战,空气里弥漫着浓烟和血腥的味道。
高耸巍峨的城墙下再次堆积尸骨,这座古老的城池冷眼看世人争夺。权力的游戏从来都是残酷的,却又那么让人着迷,没有人能拒绝至高无上的生杀赋予,要么成为王者,要么堕入深渊。
强攻了近六日,城门于傍晚被突破。惠州兵杀入城中,百姓全都躲藏起来。他们恐惧地蜷缩成一团,听着外头的厮杀,哭嚎声、马蹄声、砍杀声,无不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所幸那些官兵并未冲入家门烧杀抢掠。
夜幕降临时裴长秀等人杀进太守府,当地官员全都被赶到一起关押。
败落的朱州兵逃的逃,死的死,伤的伤,惨不忍睹,都尉许穆被擒。
此战俘虏朱州兵七百多人,斩杀上千人,惠州兵也折损了数百人,双方战况惨烈。
翌日城中尸体被拖出去焚烧处理,因为天气炎热,很容易腐臭。大量百姓出逃,官兵们并未阻拦,只放侧门供他们离去。
盘龙被夺的消息传到京中,陈恩振奋不已。当时陈皎正跟崔珏和方世林商事,听到谢必宗来报,说盘龙大捷,她高兴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谢必宗道:“一早传来的!”
陈皎喜笑颜开,看向崔珏道:“朱州十五郡,若能像开局这般顺利,估计年底就能夺下。”
崔珏点头,“沈乾敏领兵经验丰富,徐昭和裴长秀亦是一等一的好手,这两年胡宴和宋青,刘大俊等人也得到历练,假以时日,定会大放光彩。”
听他这般说,陈皎信心倍增,“若能把朱州夺得,南方也算拧成一条绳了。”
方世林道:“就差许州不易夺取,蜀道难呐,他们若不出来,要强攻打进去可不容易。”
陈皎:“那就把他们关在蜀地,别出来了。”
崔珏严肃道:“许州那么大的粮仓,不能取用的话,实在可惜。”
陈皎:“那得跟他们磨到什么时候?这数十年来外头你争我夺,可是许州事不关己,小日子过得上好,谁能奈他们何?”
崔珏没有吭声,因为许州确实不好夺。
方世林道:“等把朱州灭了之后,整合惠州国力,抵抗中原也不是不可,不过……”
陈皎打断道:“我爹断然不会准允。”又道,“他抠门得紧,连我在盛县培育种粮都不愿掏钱银扶持,你想让他供给钱粮去图中原,那更不可能。”
方世林欲言又止道:“方某其实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皎:“你说。”
方世林:“以前我不曾与王府里的人打交道,而今看来,多数都比较保守,九娘子与他们,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陈皎失笑,挑眉道:“这是大实话,我爹向来都是偏居一隅的态度,当初惠州图强,也是因为我清理官绅从魏县给他捞了好处回来,让他捡到了便宜,这才把整个惠州进行清理整顿,因为能从贪官污吏身上捞油水。”
方世林哭笑不得,无奈道:“倒是歪打正着。”
陈皎缓缓起身,直言道:“余簿曹跟我爹差不多的态度,他们都挺谨慎,害怕辛苦挣下来的家业功亏一篑,故而处处瞻前顾后。
“至于郑治中那些,更不消说了,比他们还保守,故步自封,只要有安稳就行,其他的不作考虑。”
方世林看向崔珏道:“若不是与朱州发生冲突,这一仗想来是不会主动去打的。”
崔珏点头,“主公行事确实如此。”
方世林:“那取许州更不可能。”
崔珏无奈笑笑,方世林也跟着笑,本以为换了个主儿前程会好一点,现在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南方就像扶不起的阿斗,要么各自为营,要么你争我夺。至于那辽阔的中原,胡人实在凶残,他们打不过,还是折腾手里的三分地好了。
这就是南方现状,哪怕把朝廷拉下马来,仍旧扶不起。
陈恩是不可能会倾尽国力去图中原的,一来因为跟胡人的战斗力悬殊巨大,二来不想把手里现有的东西砸进去。
在南方偏居一隅就很不错了,他只想求安稳。
这三人都有一颗想要做大做强的心,原本觉得盘龙大捷是一件高兴的事,但一想到往后,便高兴不起来了。
另一边的陈恩没有他们那般忧心忡忡,而是满怀喜悦,余奉桢道:“今年若能拿下朱州,便可养精蓄锐,与许州一较高下了。”
陈恩点头,信心满满道:“这两年我大惠州进展神速,那许州迟早有一日会成为囊中之物。”
二人就目前惠州的局势唠了一番,言语里丝毫未提及中原,那压根就不在他们的计划内。
话说盘龙被攻占后,朱州的士气也受到冲击,他们虽然养精蓄锐,但好些年没上过战场,官兵们不免懈怠。
在盘龙吃了败仗,任在康气恼不已,更恼的是江都久攻不下。他就想不明白,为什么惠州百姓这般不怕死与那些惠州兵生死与共。
那些血肉之躯筑成了一道道坚不可摧的城墙,凝聚着强大的力量来与外敌抗衡。特别是当他们得知盘龙告捷的消息,士气大振。
盘龙太守府里被监禁的官员们并未受到虐待,因为惠州大量缺乏文官人手,这些人该不该杀,得让陈皎他们做主处置。
把城内局势稳定下来之后,裴长秀等人开始计划进攻下一座青业城,打算夺取青业后,两郡夹击瑞阳。
士兵们整顿一番,以盘龙为退路,派人打探青业那边的情况,进行布局。
夏季雨水多,容易起洪涝,接连数日暴雨,影响了攻青业的进程。
裴长秀站在屋檐下观望阴霾天空,檐沟的水滴不停坠落,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她伸手接落下来的水滴,那些水珠从指缝中流走。
稍后胡宴过来,裴长秀忽然叫住他,说到外头遛遛。胡宴用奇怪的眼神看她,说道:“这般大的雨,去遛什么?”
裴长秀:“大雨才好,越大越好。”
胡宴:“???”
他嘴上虽啰嗦,还是跟着一起出城去了。几人驭马去往清溪河边,因着数日降雨,河水显见上涨不少,河水浑浊,流动得极快。
那河面约莫一丈来宽,河风吹得两边的竹林哗啦啦作响。裴长秀身披蓑衣,指着河面说道:“我倒是有一计可夺取青业城。”
胡宴一来到这里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引水灌城?”
裴长秀点头,“只要咱们把清溪河挖开引水而下,待它与清业边上的临江交融,定会倒灌入城中,不攻自破。”
她这般说,胡宴的眼睛顿时亮了,觉得操作性很大。
不出所料,此计得到徐昭他们的认可,趁着连日大雨,这群惠州兵冒雨跑去挖沟渠引水,日夜不停。
清业在下游,边上有临江码头,方便商运。这个时期的城墙多数都是夯土建筑而成,自然经不起水泡。
那帮丧心病狂的惠州兵在夜里开了清溪河的水灌入临江。突如其来的河水大量引入临江,让原本就上涨的河水蔓延到了附近的城池。
城中有百姓半夜起来上茅房,忽觉脚底板一凉,瞌睡顿时惊醒了大半。一脚踩下去,不知从何处来的水已经蔓延到脚踝了,这可不得了。
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不对劲,靠近城门那边的百姓集体炸锅,朱州兵也乱作一团,因为他们从城垛上看到临江的河水往城内倒灌而来。
翌日一早整座城脚都浸泡在水中,一些河鱼不知从哪里游进城中,到处乱窜。不知险情的稚儿们看到那鱼儿,立马去抓。
那城墙根仅仅只浸泡了三两日就扛不住了,开始出现坍塌缺口,城中的士兵们根本就守不住。
这场战打得最是轻松。
夺取青业后,惠州兵一鼓作气夹击瑞阳。眼见这边的朱州兵们节节败退,州府里的一干人等不禁气急败坏,下令放弃进攻江都,调兵回来抵御沈乾敏他们。
江都百姓总算可以松口气。
瑞阳那一战打得艰难,谁都没料到两军竟然整整对峙了一月之久。
战事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秋收时节本令人喜悦,却给两州百姓蒙上了阴影。
交州的陈贤戎时刻关注这边的战况,因为一旦惠州失陷,交州就会陷入危机中。
陈皎素来不信鬼神,也信了一回,会拜菩萨,祈祷裴长秀他们大捷。
她从未觉得日子这般煎熬过,每日惦记着战事,整个人都清减许多。
马春给她炖了滋补羹汤,说道:“徐昭他们当年既然能从胡人的屠刀下活过来,可见手上有真本事。他们能跟胡人打,自然就不怕朱州那群兵。小娘子成日里茶饭不思,这样怎么能行呢?”
陈皎看着她道:“我其实极其痛恨打仗。”
马春:“嗐,这样的乱世谁不痛恨,可是没得办法,生在这样的世道里,天子换了一茬又一茬,越乱越打,越乱越打。”
陈皎没有吭声。
朱州也许算南方兵力最强的那种了,如果许州也这么强,估计早就打出来了。
她克制着想把黑火药搞出来的冲动,唯有那个东西能在冷兵器战场上大杀四方,哪里还需要裴长秀他们去拼杀。
陈皎三两下把羹汤一饮而尽,漱口后,拿方帕拭净水渍,望着外头的秋色陷入了沉思。
一旦夺取朱州,她就要开始向便宜爹讨兵入中原,不会等到拿下许州,也决计不会把黑火药用到许州上。
唯有避开淮安王府,她才能去搞那玩意儿喂胡人,到那时手里有兵有黑火药,她才能真正摆脱便宜爹的掣肘。
若不然永无出头之日。
马春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这些日她少言寡语,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她自然不懂陈皎心中的煎熬,明明干朱州只需要几包火药就能解决的问题,却偏偏要去肉搏砍杀。她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坐在这儿干着急,放谁坐在这儿都焦灼。
除非惠州被灭,若不然她是不会轻易把火药配方抖出来的。
在这种煎熬下,数日后瑞阳总算传来捷报。陈皎狠狠松了口气,再次虔诚跪拜菩萨,感谢上苍保佑。
这一战打得惨烈,裴长秀受了伤,斩杀了任氏一族的长子任家煜,给朱州造成重创。
那刀伤见了骨,她硬是扛了下来,一声不吭。
军医替她包扎伤口,徐昭等人隔着屏风,关切询问。
军医道:“幸亏裴兵曹运气好,未伤到骨头,若不然这辈子甭想提枪了。”
裴长秀额上沁出冷汗,徐昭道:“裴娘子可无碍?”
裴长秀:“皮肉伤,不碍事。”
徐昭:“这些日你且歇着养伤,断不能再出岔子,若不然我不好跟九娘子交代。”
裴长秀道:“莫要告与她,省得她担心。”
徐昭应道:“我心中有数,你好生养伤,断不可大意,毕竟日后还要回中原。”
裴长秀:“你们也要小心些,刀剑无眼,我曾与她说过,回中原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这话颇令人窝心,因为是他们共同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