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中原是他们的故土,此生只想葬在故乡,而不是死在南方的战场上,就算死,也得撕下胡人的血肉。
瑞阳一战把朱州兵打得节节败退,同时也展现出这群武将如狼似虎的实力。
这边的告捷鼓舞了另一边郑威等人的士气,对长平郡进行了强攻。
朱州陷入两面夹击,任在康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然而没有人给他喘息的机会。
曾在几时,他一直把陈恩当马贩子轻贱,不曾想对方的实力竟养得这般凶残。
惠州的兵能与民站到一起顽强抵抗外敌,武将们个个彪悍勇猛,底下的士兵个个精悍,可见这些年操练出来的成果。
那些兵处在随时出兵打仗的环境里,而朱州因没有外在危机,不论是军纪还是操练,都松懈不少。
接连吃败仗,令官兵们的斗志大受打击,他们退守到玉景,个个都灰头土脸。
秋高气爽,裴长秀无法出战,只能送胡宴他们出城。
这群男人已经把她当成了兄弟,每人离开时都会跟她碰拳,这是他们表达平安归来的约定。
裴长秀的右臂被巾帕兜着,好似一道标杆站在城门口,目送他们远去。
天上成群大雁飞过,她歪着头仰望,算起来她到南方也有好几年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与那群凶神恶煞的胡人较量一番。
她养伤实在无聊,便给陈皎写了一封信函,唠了些家常。
因着右手受了伤,所以写字是左手,自然不太好看。再加之她是武将,书法也不怎么样,那字迹不消说。
当陈皎看到那封信件时,猜到她肯定受了伤,要不然她哪有空闲唠家常?
陈皎倒也没有说什么,只回复她,夺取朱州后,便计划图中原。
裴长秀拿到那信件还以为自己眼花,看了好几遍。
没错,夺取朱州后图谋中原!
她整个人都精神了!
第84章 我要造反
中秋佳节,阖家团圆,陈氏一族在宫里聚宴,州府里的高官也聚集到一起畅饮。
李氏没甚心情,特别是看着大房一家子笑意盈盈,心中不是滋味。她的大郎自夺取京城就镇守在交州,甚少进京,如今看着陈三郎他们坐享其成,心中酸得不行。
李氏借身子不适为由早早退了场,老二陈贤盛孝顺,忙起身送她回去。
在离开皇城的途中,李氏大吐苦水,同他说道:“今日中秋,你爹独独把大郎扔在交州,不闻不问,实在令我不痛快。”
陈贤盛道:“如今州府正跟朱州酣战,交州关乎惠州门户,万万大意不得。大哥镇守在此地,也是爹对他的信任,若是因疏忽出了岔子,那可不得了。”
李氏不满道:“我管不了这许多,那交州谁镇守不了,非得让大郎去守。他好歹是你爹的长子,今日佳节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可见偏心成什么样子。”
陈贤盛闭嘴,他其实也觉得奇怪。自当初从京城死里逃生后,自家兄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但言语少了,也甚少跟他们的爹来往。
若是以前,陈贤树处处都要争强好胜,只为讨淮安王欢心。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懈怠不少,仿佛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就拿进京来说,若是正常情况,自要跟到淮安王身边讨点甜头,他却避得远远的,仿若淮安王是洪水猛兽。
陈贤盛的心中颇有几分无奈,他知道陈贤树心中肯定有疙瘩,却也没得办法开解。一来他们是二房,天生就要比大房矮一头;二来在父权为主的世道下,当初替父涉险本就是孝道。
李氏憋了满腹牢骚回去,而其他妻妾们则欢喜不已,因为现在的陈恩跟皇帝差不多了。一旦把朱州打下来,南方七州就得六州,若要称帝也是使得的。
殿内丝竹悦耳,觥筹交错,一派祥和之气。人们一点都不担心战事,就连陈皎都放松许多,觉得今年把朱州拿下应是稳了。
稍后她出去透透气,外头阵阵桂花香袭来,带着些许凉意。
陈皎一袭华服,仰头看皎皎皓月。巨大的圆月高挂空中,皇城里挂满了喜庆的灯笼。她走到附近的城墙上眺望万家灯火,整个应宁尽收眼里。
马春在一旁好奇问:“小娘子在看什么呢?”
陈皎指着万家灯火,道:“我在看家国太平。”
马春:“只希望咱们南方别再有战乱了。”
陈皎没有吭声,南方的战争不会到此结束。她要尽快远离这里,把场地腾出来让大房跟二房斗。
现在便宜爹的身份水涨船高,日后陈贤戎就是太子了,郑氏一族岂能容得下陈贤树那样的威胁存在?
便宜爹生性多疑,她不能守在京中被卷入大房与二房的内斗中,她得走,走得越远越好。
中秋节后没过几日,郑威那边传来捷报,把盛原攻占。
陈恩大为欢喜。
余奉桢捋胡子道:“朱州十五郡已经接连失陷五郡,照这么下去,只要把主力歼灭,至多开春就能拿下。”
陈恩点头,背着手来回踱步,“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我军年年征战,个个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定能赢得这场战役。”
余奉桢:“若夺得朱州,主公可称帝。”
陈恩盯着他看,“你莫要怂恿我。”
余奉桢正色道:“主公乃皇室陈氏,又手握重兵,称帝乃众望所归。眼下我们惠州甚有口碑,就算主公称帝,也无人敢闲言碎语。
“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主公称帝之后,他日把许州打下,再图中原,匡扶汉人社稷,此乃民之所向。”
这番话说得陈恩心潮澎湃,谁不想做君主呢?但他素来低调,并未过多提起。
之后京中无事发生,无需多叙。待到入冬时,任在康与徐昭等人在玉景死战不幸中箭,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冬日寒冷,任在康中箭后虽经过军医救治,但伤口迟迟未结痂。之前长子被杀,令他大受打击,而今中箭久治不愈,心情郁郁。
眼见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军中的程兵曹忧心忡忡。他私下里询问军医任在康的病情,军医表情凝重,说道:“主公这些日反复高热,实属不妙。”
程兵曹绷紧了心弦,军医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想多说。
外头天色阴霾,叫人无端生出烦闷。本以为朱州能多扛一阵子,哪曾想溃败得这般迅速。
这是他们怎么都没料到的,以前只知郑威,雍国怀和沈乾敏之流,根本就没听说过徐昭裴长秀,甚至连女人都能领兵,简直匪夷所思。
惠州到底养了一群什么玩意儿,也难怪当初的朝廷被瓦解得无声无息。
浓重的汤药气息弥漫在室内,甚至还带着难以察觉的腐败。任在康躺在床上,高热时不时侵袭病体,恍恍惚惚间,他睁开眼,仿佛看到死去的长子坐在床沿。
他想张嘴喊他,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来。
见他嘴唇嚅动,伺候他的妾室红着眼眶道:“郎君可要好起来啊。”
说罢用手帕拭泪,伤心不已。
像她们这些女人,若依靠没了,这辈子便彻底完了。
今年的冬日比去年要冷得多,京中的崔珏老毛病犯了,又龟缩在宅院里足不出户。
陈皎去探过一回,那厮的屋里炭盆烧得旺,走进去得出一身汗。她无比嫌弃,把窗户开了一道缝隙,透透气。
“你这还没成老头呢,就怕冷成这般,若是去了北方,下雪天扛得住?”
崔珏歪坐在榻上,手里抱着暖手炉,中气不是很足,“九娘子没听说过越是毛病多的人越能苟延残喘吗?”
陈皎失笑,不客气道:“崔郎君还没到中年就苟延残喘了,能苟到八十?”又道,“若是寻常人家,冬日里哪来什么炭盆,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崔珏:“得多亏九娘子怜悯,让崔某有炭烧。”停顿片刻,“给你提个醒儿,夺取朱州之后,你爹估计会称帝。”
陈皎挑眉,一屁股坐到榻边,“他这般急不可耐?”
崔珏:“南方七州,他夺了六州,比以前的朝廷好。”
陈皎嫌弃道:“出息,这点儿地就满足了。”
崔珏没有吭声,自家主子是什么性情,他了如指掌。
陈皎忽然道:“若我爹称帝,那陈贤戎就是太子,镇守在交州的陈贤树则是亲王,大房和二房岂不得打起来?”
崔珏无奈道:“多半会打。”
陈皎翻了个白眼儿,“我可不想被他们拖下水去掺和。”
崔珏:“你总不能又跑去朱州清理官绅,总归得为自己筹谋退路,不论他们谁占利,都不会给你留立足之地。”
陈皎歪着头看他,“现在陈贤树镇守在交州,手里握着兵,顺理成章。那我陈九娘呢,一介女流,我爹可会发兵与我?”
崔珏摇头。
陈皎:“一直以来我都在外头打拼,从不敢把手伸到州府里,就怕被爹忌讳。待朱州拿下之后,徐昭他们手里的兵权定会收回,到时候又是光杆司令。
“我陈九娘空有名头而无实权,要兵没兵,要权没权。你让我筹谋退路,敢问,我的退路在何处?”
崔珏:“……”
陈皎叹了口气,“我根本就没有退路。”顿了顿,“总不能让我去打许州,人家不出来,根本就打不动。况且州府里这么多人手,也轮不到我去出头。”
崔珏皱眉,“你想怎地?”
陈皎盯着他道:“置死地而后生。”
崔珏:“???”
陈皎:“我要向爹讨兵,把徐昭他们讨到手,去打中原。”
此话一出,崔珏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坐直身子道:“荒唐,在这个节骨眼上打中原,不是去送死吗?”
陈皎淡淡道:“对,我就是去送死。”
见她吊儿郎当,崔珏不禁急了,“你莫要不正经,以我对你爹的了解,他是不会发兵与你的。”
陈皎没有回答,崔珏戳她的胳膊,严肃道:“跟你说正经的,现在的南方还不足以与中原的胡人抗衡,你带兵过去,只会让他们白白送命。”
陈皎不大痛快,戳他的胸膛道:“我心中有数。”
崔珏捉住她的手,难得的严肃起来,“阿英没见识过胡人的屠刀,他们个个身强力壮,且精通马术,擅骑射,若南方的骑兵过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中原要图,但决计不是现在,时机未到。一来惠州连连征战,需要休养生息养民;二来惠州的兵还不足以与胡人开战,他们还不够强壮,需要日夜不停地操练,方才有资格去到战场上。
“你若贸然把徐昭他们带过去,空凭一腔热血,无异于白白送死。”
他说了这么多,就是要让她明白其中的道理,结果那厮平静道:“我就是要过去送死,方才有生路。”
崔珏:“……”
陈皎忽地靠近他,附到他耳边道:“我要造反。”
崔珏:“……”
整个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