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陈皎继续道:“我把裴长秀和徐昭他们带出去,就是为造反。我若不离开京城,迟早会卷入大房和二房的争斗中成为替死鬼。我得替自己谋一条生路,而去中原是我唯一的出路。”
听了她的打算,崔珏整个脑门都有些炸。
他不会说她疯了,因为他清楚的明白,如果她不抗争,那等待她的将是深渊。
一个未嫁的女郎,且有几分本事在手,除了她老子因为她有利用价值能用外,其他的兄弟是不会留着这样的敌人的。
正如陈皎所言那样,她没有兵,也没有权,她的一切来自淮安王。以前惠州小,有她发挥的余地,现在惠州越来越大,而她的用处也越来越小。
因为南方该打下来的地方都打下来了,她若参政,除了惹得便宜爹猜忌,兄长们忌讳外,讨不到丝毫益处。只要手里头没有兵,一切宏愿都是空谈。
陈皎无比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所有权力都是建立在兵权上,便宜爹就是最好的例子,牢牢地把握住兵权,除非必要,谁都不会轻易放权。
现在除了镇守交州的陈贤树手里握了兵外,陈贤戎等人更是想都别想,毕竟父子相残比比皆是。
崔珏跟了陈恩好些年,自然晓得他的尿性,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看着陈皎久久不语。
这条路他们走得实在不容易,明明都要挣脱出来了,却又陷入了怪圈。崔珏忽然觉得头痛,他按了按太阳穴,忍着不适道:“我们能用的兵不多。”
陈皎:“兵不在多,而在精。”停顿片刻,“这些年我在各州累积了不少口碑,徐昭和裴长秀等人也在军中树立了威望,一旦时机到了,我必当揭竿而起。”
崔珏有些无语,“你跑到中原去,把我搁贼窝里,合着是把我当小媳妇儿养,替你主家啊?”
这话把陈皎逗笑了,“我去了那么远,若京中没人照应,谁来给我善后?”又道,“倘若余奉桢给我断了粮草,到时候我找谁哭鼻子去?”
崔珏不痛快躺下了,脑壳痛。
陈皎戳了戳他,“你别装死,京中的文官们统统都给我策反。”
崔珏没好气道:“我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说罢翻身背对着她,不想理她。
陈皎又贱兮兮戳他的屁股,崔珏蠕动了一下,她厚颜无耻道:“你是我陈九娘养的小媳妇儿啊,我主外,你主内,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我下了油锅,你也跑不了。”
崔珏没好气道:“嘎嘣脆。”
陈皎再次失笑,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有时候可爱得紧,忍不住伸手去推他的胳膊,“我是正儿八经跟你商量。”
崔珏翻身看她,“你有多少成把握能成事?”
陈皎:“十成把握。”
听到这话,崔珏坐起身来,“你莫要画饼诓我。”
陈皎胸有成竹道:“我诓你作甚,毕竟是身家性命之事。”又道,“我阿娘还得靠你捞一把,她在我爹身边,是系在我脖子上的绳子,必要的时候你得把她弄出来。”
崔珏看着她没有吭声,他不明白她哪来的自信,能有十成把握把淮安王干掉。
陈皎也未过多解释,只是给他提个醒,“若陈贤戎或陈贤树上位,方世林和吴应中这些人肯定会遭殃。他们是我扶植起来的,我不能出任何岔子。故而,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崔珏还是没有吭声。
忽听外头传来汪倪的声音,陈皎没再多说,起身出去了。
崔珏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她要造反。尽管他知道她肯定不甘心替他人做嫁衣,但听到她亲口说要造反,还是心绪难平。
要么一步登天,要么死无葬身之地,没有中和的余地。
汪倪见他神思,说吴应中来探望了,崔珏回过神儿,不耐烦挥手。
不一会儿吴应中进屋来,行礼道:“文允老弟可好些了?”
崔珏摆手,“老毛病了。”
吴应中跂坐到榻上,同他唠了阵儿。他显然对眼下的局势有些担忧,似乎听到了陈恩想称帝的风声。一旦徐昭他们夺取朱州回来,这些武将势必得站队。
明年陈恩就六十岁了,他若称帝,肯定得立太子。大房和二房不睦已久,一个是亲王,一个是太子,他们这些文武官员若要立足,势必二选一。
但微妙的是他们又是陈皎提拔起来的,偏偏她又是女儿身,陈恩大不了许公主的名分。
吴应中有点愁,自知无论是大房还是二房,资质都算不得上佳。陈皎有领导才干,却是女郎,这个世道可以赋予女性各种贤良称号,唯独君王不可。
就算是吕雉,也仅仅是执政太后,而不是君主。
崔珏默默看着这个一路走来的老头儿,他年纪大了,还是晚些再吓唬他罢。
屠龙术,他不知道陈九娘要怎么去屠龙。更不知道她那么执着去中原,要怎么杀出一条血路。
第85章 父女对峙
车到山前必有路。
这是崔珏回给吴应中的话,云里雾里的带点玄学。
今年的冬天对于朱州来说异常难熬,年关时玉景失陷,州牧任在康因箭伤久治不愈病逝。群龙无首,朱州官兵再无凝聚力。
紧接着雍国怀等人再夺一城,朱州兵因任在康的离世备受打击,一盘散沙。
兵败如山倒。
一场大雪不期而至,给京城裹上了一层银装,府里种了不少寒梅,在凛冽中绽放。陈皎身披狐裘斗篷,同许氏漫步在长廊上,许氏道:“明年你爹六十生辰,定要风光大办一番。”
陈皎:“我的贺礼,由阿娘操办好了。”
许氏看向她,“明年阿英会在京里吗?”
陈皎摇头,“我不知道,或许不在。”说罢眺望远处绽放的红梅,“阿娘你说,像我这样的人,这偌大的宅院关得住吗?”
许氏:“可是南方太小,不足以让你飞出去。”
陈皎抿嘴笑,“那便飞到北方去,汉人的天下何其之大,南方于那些中原人来说不过是南蛮。”说罢看向许氏,“阿娘难道不想去北方看看吗,看看中原的沃野千里,一望无际皆是平原,连座山头都没有。”
许氏从未去过中原,忍不住问:“真有那么平原?”
陈皎点头,“中原不像南方丘陵山头多,那些地方最适宜种庄稼,成片麦田,收成可比南方好多了。”
她心中向往,那是因为她见识过祖国的大好河山。
这场大雪整整下了好些日,临近过年那几天,聚集在泰丰的朱州主力被沈乾敏和郑威等人合力全歼,从此任氏一族被彻底抹杀。
朱州十五郡,攻陷的攻陷,投降的投降,土崩瓦解。身处战乱中的百姓流离失所,大雪欺身,死伤无数。那些冻死的尸骨无人认领,他们被丢进万人坑,与战死的士兵同葬。
对于胡宴这群人来说,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他们一脸麻木看士兵们推送尸体,天气太冷,一口浊酒下肚,酒水冰凉辣喉,血液却沸腾,整个人都暖和不少。
刘大俊接过他手里的酒壶,也灌了一口,说道:“这场仗可算告一段落了。”
胡宴眯起眼,“朱州的官绅清理,想来九娘子不会亲自动手。”
刘大俊:“谁知道呢,之前奉州的官绅清理,就是她亲自去的。”
胡宴:“州府里那么多文官,哪用得着她事必躬亲?”
刘大俊没有回答,不一会儿裴长秀出来了,因着年轻,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两人看向她,说道:“天这么冷,出来作甚?”
裴长秀:“我都快长霉了。”顿了顿,“你俩唠啥呢?”
鉴于她跟陈皎走得近,胡宴试探问了一嘴,裴长秀沉默了半晌,才道:“北上。”
胡宴:“???”
刘大俊忍不住问:“是我想的那个北上吗?”
裴长秀点头,“且耐心等着罢。”
刘大俊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胡宴后知后觉问:“什么北上?”
刘大俊拍他的头,“不懂就不要问。”
裴长秀失笑,胡宴则一头雾水。
开春时朱州彻底被占领,战争后的修复尤为重要。若是以往,陈皎必当主动请命,但这次她并没有什么反应。
倒是陈贤戎和陈贤举主动请缨,愿意去朱州收拾烂摊子。
陈恩允了他们。
往日郑氏总担心陈贤戎吃苦,自上次他从通州回来,也想明白了许多事,该出去抢功劳时,还是得出去。
陈皎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临走那天郑氏千叮万嘱,老五的性情比老三要沉稳些,叫他多劝着。
陈贤乐也前去相送。
待兄弟俩走远后,母女才坐马车返回,路上陈贤乐道:“四月便是爹的生辰,今年定要风光大办。”
郑氏点头,“如今南方已得六州,日后没有能与陈氏抗衡的门阀,你爹迟早都会称帝。”
陈贤乐欢喜道:“那三哥不就是太子了?”
郑氏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而是忧心忡忡,说道:“大郎在交州驻兵,得把他召回京放到眼前才安心。九娘于惠州而言功不可没,若赐封公主,以她往日的行径,多半会插手政事。有这些人在,你三哥的太子位坐不稳当。”
陈贤乐皱眉,“只要有爹坐阵,他们就不敢生事。”
郑氏:“话虽如此,可是三郎自己也得争气,他若有把柄被他们逮住,迟早被拉下马来。”又道,“自古以来,东宫太子就不易做,既不能强出头威胁到父权,也不能结党,朝中又有那么多眼睛盯着的,三郎的路不好走。”
陈贤乐:“九娘再厉害始终是女郎,她大不了与大哥结党,若把手伸得太长,我不信爹心里头不犯嘀咕。”
郑氏:“是这个道理。”
陈贤乐:“现在朱州已除,也该把大哥召回来了,把他放到外头,始终让人不安。”
母女就目前州府里的形势议了一番。与此同时,朱州的王学华和李士永被陈皎召了回来。
当初她去魏县时就把这两人带着的,二人官衔不高,差出去也不会引人注意。
陈皎拿出从医馆里取来的硫磺,说道:“这些时日你二人去给我找硫磺,有多少找多少。”
王学华看着那玩意儿,搔头道:“九娘子找这玩意儿作甚?”
陈皎:“硫磺可是好东西,找来用药,越多越好。”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悟不透她葫芦里卖的药,陈皎继续道:“还有一种药是硝石,也是越多越好。”
李士永困惑道:“九娘子是要用它们做药吗?”
陈皎点头,“对,找来做药。”顿了顿,“此事万不可向他人泄露,出去后切莫留下痕迹让人查到我头上来,明白吗?”
听她这般说,两人愈发觉得神神秘秘,心里头虽犯嘀咕,还是没有多问。
之后陈皎又叮嘱了他们一番,让他们明白这事的重要性和隐秘性,二人牢记于心。
把他们派出去后,陈皎走到门口,望着院子里复苏的春意,视线落到笼子里的金丝雀上,忽然心血来潮开笼把它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