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闫桔
郑县令和刘县丞等人毕恭毕敬等候贵人驾临。
马车停下,马夫放好杌凳,马春打起帘子下来,陈皎由她搀扶下马车。
徐昭是都尉,郑县令自是奉承,同一干人见礼。
那郑县令生得喜庆,五十多的年纪,矮胖矮胖的,笑起来好似弥勒佛。
刘县丞则一张马脸,个高极瘦,八字眉,有点苦瓜相。
这两人的反差令陈皎印象深刻。
郑县令恭维道:“九娘子沿途车马劳顿,下官已备好官署供九娘子住宿,且差了婆子伺候,若九娘子有何差遣,只管吩咐便是。”
陈皎点头,“有劳郑县令费心了。”
郑县令连连摆手道:“举手之劳,不敢邀功。”
说罢做“请”的手势,陈皎由众人簇拥着前往官署。
途中她问了些当地的时疫情况,郑县令一一应答,并夸赞道:
“惠州百姓托九娘子的福,若非你发现陈芥菜卤能解肺痈之难,只怕咱们县还得死好些人。”
陈皎偏了偏头,问:“时疫之难,县里可清楚死亡人数?”
郑县令:“前阵子曾上报过一次到郡里,我们县莫约死了九百多人。”
这个数字是非常吓人的,因为魏县总共才只有八千人左右。
陈皎就县里的情形细细询问,郑县令一一应答。
城里的百姓们见到那排场无不小声议论。
有人消息灵通,知晓些许情形,在街巷里热络八卦。
一位牵着孩童的妇人听了邻里的说法,狐疑道:“周二郎你可莫要瞎说,王府里的贵人儿来咱们这个小地方做什么?”
名叫周二郎的男人激动道:“应大娘还别不信,那位小娘子真真是淮安王府的九娘子,就是发现陈芥菜卤的那位女菩萨,到咱们这儿来了!”
妇人听得乍舌。
旁边的人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纷纷猜测那位女菩萨来这儿做什么。
有人猜是闲游,有人猜是要剿匪,各种说法都有。
周二郎有一番看法,说道:“甭管九娘子来做什么,她既然是女菩萨,定是给咱们送福音来了。”
此话一出,人们集体埋汰。
“周二郎你别拍马屁了,那些权贵,哪个不盼着收刮民脂民膏,能让咱们落到好?”
“是啊,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什么女菩萨,说不定是个女魔头呢!”
这话是从一位老儿口中说出来的,原本只是句戏言,却不曾想,一语成谶。
女菩萨是她,女魔头也是她。
搅得魏县鸡犬不宁,什么妖魔鬼怪都爬出来了。
惹得满城百姓集体围观吃瓜,集体炸锅,集体升天!
如果淮安王知道陈皎即将捅的篓子,只怕打死他也不会发兵来。
这哪里是种地,简直是把当地的士绅们种地里头,上演了一场骇人听闻的黑吃黑。
论起作死搞事,她的经验是非常的丰富!
第22章 作案工具一剪没
陈皎一行人被安置在官舍,她居住的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儿。
院子不大,胜在干净整洁,并且还有一间小小的庖厨。
一名姓胡的婆子被安排过来伺候,陈皎信不过外人,把她打发了回去。
马春在屋里整理床铺,陈皎站在院里看天色。
草长莺飞二月天,正是万物勃发的好时节。
她喜欢春日,喜欢万物复苏的新气象,更喜欢这片广袤大地上种出来的生机。
当天晚上郑县令要设宴接风洗尘,被陈皎以车马劳顿为由婉拒了。
郑县令猜不准她此行的目的,心里头忐忑不安。
刘县丞私下里跟他出主意,说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次陈九娘带来一百兵,可见是要做些事的。
“大令还需早做打算,最好召集士绅们一起商议对策,省得手忙脚乱。”
郑县令点头,捋胡子道:“刘县丞所言甚是,我总觉得心神不宁,要出大事。”
刘县丞安抚道:“大令无需焦虑,不管怎么说,陈九娘不过是个女流之辈。
“她有什么要求,满足就是,若咱们应付不了的,便请示上头,上头总会想法子处理。”
郑县令看向他,提醒道:“这些日让衙门里的人把皮绷紧点,勿要出任何差错。”
刘县丞:“下官明白。”
郑县令背着手来回踱步,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那女人跑到这里来种什么地。
更荒谬的是淮安王竟然允了,不但允了,还许了一百兵。
简直匪夷所思。
翌日陈皎亲自来了一趟衙门,县衙的差役们严阵以待。
这会儿郑县令还在忙事,是刘县丞应付他们。
陈皎跪坐于榻上,端起茶盏,看向刘县丞道:
“刘县丞什么时候得空了,替我把魏县的户籍和田地报与吴主记,我想了解一下县里的户籍人口和田地情况。”
刘县丞毕恭毕敬道:“九娘子且给下官一日期限整理,至多明日便可把账册处理妥当。”
陈皎点头,“如此甚好。”
说罢又问起当地的特色,好吃的或好玩的,想消遣一番。
刘县丞忙一番介绍,陈皎听得很认真,让他紧绷的心情得到纾解。
一行人并未在县衙耽搁得太久,陈皎趁着天气好,去了一趟城郊。
南方丘陵地带,大山多,不比北方平原。因着这些年南北交融,不论是手工还是人文,都得到飞速发展。
这边普遍以种植水稻为主,年产量并不高,亩产不过两三石,也就是两三百斤,且还是风调雨顺,深耕细作的前提下。
若是自家的地,扣除缴纳给官府的三成税收外,余下的才是口粮。
若是佃户,那就更艰难了,不仅要扣除税收,还得扣除租子,能得四成都不错了。
从古至今,不论在什么时候,底层老百姓都是被剥削的阶层。
县城周边有不少村庄,陈皎等人扮成普通踏青的百姓,身穿布衣,走进田间地头。
一些村民挽着裤腿,弯腰在田里栽早稻,瞧见这群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吴应中似乎不太明白陈皎为何来此地,捋胡子道:“老夫心中困惑,九娘子何故差刘县丞整理户籍和田地?”
陈皎眺望远处的山峦,回答道:“户籍,可看清一县的人口构成;田地,则可窥见该县的土地兼并。
“倘若此县老少青年皆有,田地也各有其主,那当地老百姓的日子多半还凑合。反之,则糟糕透顶。”
吴应中点头道:“此言甚有道理。”
徐昭忍不住插话问:“看清楚这两门有何用处?”
陈皎挑眉,“用处可大了。”
她并未细说其中的原由,倒是一旁的吴应中心中诧异,没料到她居然对地方的行政一针见血。
一行人惬意闲游,陈皎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有心走访乡里,在村头一农户家讨碗水喝。
那妇人倒是个热心肠的,端出方凳来叫他们坐。
她的婆母则有些胆小,抱着孙子警惕地打量这群人。
现下家里头的男人下地去了,公爹是石匠,在外干活,他们有自己的田地,日子勉强还能过下去。
陈皎特别关心村里的田地情况,随口问了一嘴。
妇人是个健谈的,八卦道:“咱们村里地最多的是村尾的秦家,祖上留下来一百多亩地,这两年陆续卖了不少。”
陈皎好奇问:“何故卖掉了?”
妇人一边缝补衣物,一边说道:“前两年他家的独子闯了祸,吃醉酒打伤人,入了大狱。”
陈皎轻轻的“哦”了一声。
马春好奇插话问:“打伤人就要卖田产吗?”
妇人摆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伤者是隔壁村的,胳膊骨折了,养了几个月便好的。
“不过当时秦家态度不好,那边报了官,秦小郎君入了狱,秦家赔了不少钱。”
陈皎问:“秦小郎君入狱还没出来吗?”
妇人露出微妙的表情,“进去的肥羊,哪有这般容易放出来的?”
陈皎:“……”
吴应中听到这话,也不禁八卦起来,“合着坐牢还有门道儿不成?”
妇人微微停顿手上动作,“嗐,里头的门道儿可多着呢。秦家自个儿都说了,那大牢就是个无底洞,悔不当初。”
坐在树荫下的婆母忽地提醒道:“三娘莫要碎嘴。”
妇人不以为意,“这事儿村里头都知道,没什么好遮掩的。”
她这一说,陈皎等人全都露出八卦的表情。
坐牢还能坐出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