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鹿
小吏两手拢在袖子里,接也没接,只?栽头看了两眼,抬抬下巴,“快点走,别?在这边磨蹭。”
林瑜混在一行五人之间,轻易便过去了。
停泊在码头的许多船只?都是往南去,北上的少?。林瑜不拘船只?去什么地方,只?挑了艘将要走的,肯半路停的船上去了。
若是人少?,船家必定还要等客,不知俄延到什么时?候。
她想的不错,便是当下这艘,客船也是在众人的催促声中缓缓离岸。
林瑜走出?甲板,抬眸望去,宽阔江面鼓着片片船帆,大小舟楫,舳舻千里。
冷风迎面而来,吹进衣襟,刺入骨髓,五脏肺腑都充溢着冷气。
林瑜直直站了片刻,手探入自己领口,握住那枚玉佛,直直扯断了绳子,扬手将其投入江中。
白茫茫的江面凹下一小块,转眼被别?处来的波浪填平,涟漪与玉佛一同消失不见。
唯一的痕迹留在她颈后,嫩白的皮肤上多出?一道被细绳磨破了皮,隐隐渗出?血点的深色红印。
*
丫鬟们发现不对,已是傍晚时?候。
绿环看过好几?次,正?房房门一直关着,最后一次敲响门环,也不见里面回应。
“莫不是金环姐姐也睡着了?”
“金环姐姐最是稳重的人,如何会睡到这时?候?”银环扭头,“快去耳房看看炭盆,下晌熏笼有没有倒过灰。”
绿环心中一紧,不一会儿匆匆出?来,“没有,盆中没有倒灰!”
几?人面面相觑,忽然听?见门后细弱的吱呜声。
第40章 不过是她处心积虑……
房门?被破开时,金环躺倒在里间的屏风边上。
杨瀚墨解开她嘴上的布条,肃声问道:“发生了何事?夫人在何处?”
金环不停地?摇头,“我,我不知道,夫人问我为何会做绣活,我还没说出,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夫人最后与你说话是什么时候?”
金环努力回想,面色更加惊慌,“午时过了不到一刻。”
距现在已?有两个时辰。
杨瀚墨即刻出了门?,招来一个腿快的小厮,吩咐道:“速去禀报大爷,夫人不见了。”
小厮没跑太?远,刚出前院,就撞见下值回来的顾青川,连忙跪在地?上,哆嗦着回了话。
*
粉底皂靴迈进西院以后,里面越发得安静,能清晰听见冷风擦过窗棂的呼啸声,叫人心头发颤。
廊下丫鬟们跪作一排,杨瀚墨正带着人在院中?寻找,还没过来。
金环俯首贴地?,声音细若蚊呐,一掐就能断。
“晌午过后,夫人说困了,让银环几?个回了房。婢子?关上房门?,然后,然后醒时就被绑在床上,夫人也不见了。”
顾青川面色沉了沉,迈步踏进房中?。
此间陈设如初,并没有翻动的痕迹,唯有镜台上的妆奁和牙梳换了位置。
髹漆雕花八仙桌上摆着好几?只酒碗,酒壶放在茶盘。他揭开壶盖,里面已?一滴不剩,唯留了些残余的酒气。
什么不见了,不过是她处心积虑,总算跑了出去。
杨瀚墨将要进门?的时候,一只青釉葫芦壶正好飞出,掠过他的衣角,重重砸上门?框,一瓣一瓣碎落在地?。
浓云侵染,暮色渐暗,男人立在窗边,素日温润英朗的面庞被阴影笼住,透出幽幽的冷意,声音犹是平淡如常。
“院中?找到了什么?”
杨瀚墨敛神,上前回道:“回大爷,西院后头,墙角有几?块空砖,底下的土被刨空了不少。夫人,夫人许是从那处钻出去了……”
说话的间隙,追风见到人多?,在外吠叫了两声。
许裘忽然明白过来,“是夫人让追风刨的土!前些日子?追风忽然进了西院,当时属下以为——”
尚未说完,后背窜起一股寒意。抬头受了一记冷眼,他连忙躬身,“是属下失察,这就带人去客栈搜查,找到夫人再来请罪。”
“不必去客栈。”两个时辰,她若是有心要跑,此时必定已?经离了码头。
顾青川道:“去码头查清楚今日都开了哪些船,何处停,派人提前去落脚的地?方等着。”
许裘走后,他吩咐杨瀚墨,“去书房,把案头缸里的那卷系着红绳的画轴取来。”
稍时,这副卷轴便在书案铺开。
顾青川提笔沾墨,对着女子?眉眼改换了两笔,里面的人从九分像退至了五分像,唯有一点泪痣不变。
待墨干之后,他将画给了杨瀚墨。“让人多?摹几?幅,叫暗卫一处处去找。”
“是,大爷。”杨瀚墨暗暗吸了口凉气,大爷这番吩咐,是非要把人找到不可了。
入夜后,西院廊下由小厮挂上了几?盏明角灯。
顾青川从净室出来,换了天青弹墨道袍,宽阔的直肩挂着件缂丝虎皮大氅,在案前拆阅山西心腹寄来的信件。
书册放下时,碰落了案边的锦盒,翻倒在地?,掉出了一缕断发。
顾青川拾起那方锦匣,断发底下压着一张字条,端端正正的楷书,笔锋凌厉,气势遒劲:
“今以此断发明志,只愿君心似我心。”
发丝冰凉,被掌心熨出一抹温热,松开后又?冰凉如初。
他凝视良久,仿佛又?看?到那夜在船上,连一个字也不肯服软的女子?。
些微凉意从掌心蔓延至低垂的丹凤眼,牵起眼梢,引出一抹同样含着凉意的浅笑。
雀儿,你如今还是这般脾性?。
红漆檀木雕鸟兽纹合窗半开,她写的那张纸放在案上,忽然沾湿了一角。
房内灯影摇曳,倏尔一阵风,又?有鹅绒飘了进来。
南京下起了今年第一场雪。
*
翌日,便有消息到了府衙。
是京中?送来的急递。
“九月十八,大同兵变,郭焱,柳中?等贼首举火起事,夜杀大同府巡抚都御使张文绣,现乱军已?占大同城。”
顾青川看?了一遍军报,与自己前些日知道的大差不差,不同仅是这份军报上只字未提张文绣此人行事如何。
克扣军饷,大行冤狱,枭首算是便宜了他。
送信的人是锦衣卫指挥使陈淼,从怀中?又?拿出圣旨,见面前的人撩袍而跪,才开始念。
圣旨简短,陈淼匆匆念完,双手将人扶起:“顾总督,此次事发危急,圣上的意思是要您尽快领兵过去平叛。”
顾青川接过这份明黄的布帛,唇角牵了牵,神色晦暗不明。
“下官明白。”
他即刻着人接手府衙事宜,自己上马去卫所整兵,不过两日,大军便从南京动了身。
*
两日过去,船过了镇江,林瑜才阖上眼,睡了一觉。
她这两日,过得实?在不算好。
一要念着顾青川的人追上来,一有机会便要改换舟楫。她在成?衣铺中?另买了两件颜色不同的棉袍,每换一次舟楫,便要将所穿棉袍也换一件。现下是她换乘的第三艘船。
二要念着有人暗藏祸心。她在直裰里面缝了夹层,顾青川给的好几?千两的银票都藏在里面。平日身上还有一荷包的碎银,她总担心有人看?上,特意买了把匕首,夜里也放在枕边,不敢睡深。
及至换乘上第五艘船,被追赶的紧迫感才稍稍减缓。
现在这艘船去扬州,仍是外地?来的客商多?。天晴时,许多?人便都爱去甲板上站一站,顺便解决三餐。
河面有贩卖菜食瓜果的小舟,喊上一声,便有船夫撑杆近前,送上一碗冒着热气的馉饳,只消十文便能填个肚饱。若是再富余些,肯花上五十文,便能得一盒四样菜,里面必有道鱼肉。
第三日的时候,林瑜也去了甲板。
甲板比客间热闹许多?,三五人站在一起,便能聊上许久,不留一刻钟的空隙。
林瑜原想听一听他们的生意经,发现自己好些口音都听不懂,只得作罢。
她扶着船舷,到了人少的地?方,余光仍是注意着两边。很快,目光便停在角落了一个穿着补丁旧袄的男子?身上。
那人身材羸弱,身形与自己相差不多?,是一个很合适的——可收买者。
如果他有路引的话。
林瑜隐隐有种直觉,这次出码头,未必能如在南京时一般,轻易蒙混过去。
她招来一旁的小舟,买了两碗馉饳,朝那男子?走去。
“兄台,怎的一人在此?”
他瞥一眼林瑜,又?看?了眼她手里的碗,并不作声。
林瑜笑笑,“是我冒犯了,我也是一人行路,看?别人三五成?群,插不进话,便来打扰兄台。这碗馉饳留给你赔罪。”
林瑜留下一碗,端着自己的馉饳去了另外一边。
半路回头,地?上的碗已?经空了,那男子?正坐在地?上,抬手抹嘴。
林瑜端着馉饳又?走了回去。
“兄台,这碗也给你,我还不饿。”
男子?抬手接碗的时候,林瑜仔细瞥了眼他袖中?漏出的那截纸,安下心来。
此人确有路引。
接下来的几?日,林瑜又?来找他,偶尔给他买些便宜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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