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纸鹿
“你上次说想要一盆状元黄,昨日出门?遇到了花农,说是没有状元黄,这种菊花与之相似,便拿了些种子回来,带给你瞧一瞧。”
只?是种子,林瑜也看不出什么。
她仍是打开荷包,仔细辨别了一回,“只?有种下去?,等它?发?芽才知道。”
她今日虽也遮了粉,却因阳光太好,依旧可?见肤下本来样貌。
目光悄然从她脸上挪开,温时轻咳了声。
“你想看一看么?”
“好。种出来或许要三月之后了,届时再告诉你。”林瑜展颜一笑,收下了荷包,“我待会儿还有事情,你不喝茶的话,就先告辞了。”
温时停在?原地,等待她缓缓离开视线。
一如?从前的许多次。
只?不过那时,他还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时隔三年,在?异地他乡见到暗恋六年的人是什么感受?
温时形容不出。
胸腔那颗惫于跳动的心脏忽然又有了点儿力气,罩在?表面的微尘被风吹起,细微而雀跃的漂浮。
总归是欢喜的。
一抹浅笑停在?唇角,直到温小刀带着一兜子甜枣,满面涨红地走回来时,他才敛了笑意?。
“吵完了?”
“赔完了。”温小刀嗓子发?哑,出来的只?有气音,两道粗眉无精打采耷拉在?眼睛上。“我赔了五文?。”
“打人被拿住把柄,自然是要赔钱的。”温时摇头,“走罢,去?茶馆请你喝茶。”
温小刀自己抱了一盏茶壶,几?口连灌下去?,总算缓了过来。
“王姑娘不在?家么?”
温时啜了口温茶,“她刚刚出去?了。”
“我以为二爷会和她多说几?句。”温小刀小声嘟囔,“毕竟您都抛下舅老爷,跟到兖州府了。”
温时轻轻一笑,没有作答。
已经说了很多。
温小刀又道:“夫人催着您回去?了,温六公子刚刚告诉我的,急递也交给了我。”
六公子便是当初在?这里探的那位亲,温家旁系,家中行六,在?兖州府任正千户一职。
温时幽幽叹了口气,“母亲要生气了么?”
温小刀:“是。”夫人早就生气了。
温时退开半身,偏头转向了窗外,他整个人落在?暗处,没了日光映衬,面色退回原本无力的苍白。
“我现在?给她写回一封信,交给堂兄送回去?罢。”
温小刀再不会察言观色,也看出他此刻不大高兴。她想了想,心里话随即掉出了嘴。
“王姑娘一个女儿家,好端端从外地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扬州,不过几?日,又从扬州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兖州,分明是在?躲着什么人。咱们在?一起不曾听?她提过自己的亲人,可?她身上却总有钱财能使。这样来历不明的人,二爷——”
“你不必多言,也不必对她妄加猜测。”温时出声打断,淡淡抬眼,“我心中有数。”
温小刀问:“可?是我们与她只?是萍水相逢,二爷就知道她的为人?”
温时嗯了声,“我知道。”
不是萍水相逢,离他和她第?一次说话,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很久以前,温时就听?过林瑜的名字,第?一次见她却是在?马路边。
他正要带着几?天前心脏刚搭好的支架一起卷进车流,忽然被人拉住手臂,猛地倒退了好几?步。
货车车胎擦着他的鞋尖碾过。
“你的东西掉了。”说话的女孩子绑马尾辫,撑膝喘着粗气,伸近的掌心里放着一把钥匙。也不知是从哪儿捡的,做出一副确有其事的模样。
那还是高二上学期,温时开始留意?起她。
她在?隔壁文?科班,温柔,漂亮,爱笑,身边总是有许多朋友。每次大考过后,表彰栏都会出现她的名字。
只?是不久就听?说家里出了事,父母死在?高速路上,有传言说她都到机场了,还是没来得及离开。
流言不清不楚,可?有一点是真的,她父母已经离世?。他经过她妈妈开的那家花店,上面挂着旺铺转让的牌子。
温时原以为她会退学,会抑郁,从此往后一蹶不振。
可?现实全然相反。
德育高中的学费是一次交齐三年,林瑜的位置空了一周,一周后,她重?新出现在?楼上理科班。
从那以后她很少?出教室,温时大多数时候见到她,是在?食堂,她和朋友一起吃饭。
后来才听?说,她的朋友们包下了她往后的餐费和生活费。
温时会去?看她班上的排名表,她的名字已经掉到了最底下。可?每次考试,那两个字都会往上爬一点。进高三下学期,她的照片开始出现在?表彰栏的另外一边。
到了大学,他才加到她的微信,一个天天发?小广告的工作号。
温时在?进出医院的空隙里观察林瑜的生活,那是一种与他截然不同的人生,充满荆棘,蓬勃鲜活,挣扎向上。
这样的人,仅仅是向她靠近,都能感到温暖。
温时端起桌上的热盏,揿了揿茶盖,缓声道:“所以小刀,你不要再说这种话。”
*
林瑜出门?,是要去?街上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
她身上还有两张千两银票,典屋的时候又兑了百两银子出来,足够挥霍过完清闲的下半辈子。但是这样也有不妥,整日没有个正经活计,还很能花钱,难免不被有心之人盯上。
她一个独身女子,到时候连个能替她出头的人也无。
在?街上先寻了牙人,领她去?看做生意?的铺面,去?完几?条街,林瑜提着笔,把各个铺面的地段,租银,还有大小一一写了下来。叠好这张纸,她又雇了辆牛车,去?看城中的书肆。
这时候的书不便宜,为了节省纸张篇幅,许多书在?版印时都会省去?原稿中的许多描写,排出来的字也很小,以便买家拿到一本,能多看上几?页。
她逛了好几?家书肆,纸笔书册一一买了些,回到家中,又开始比对那几?家书肆好坏。
其实也不指望这书肆能挣钱,只?要能与一些读书人家结个善缘,能让自己不被随意?看轻就好。
灯烛燃到夜深,她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第43章 看不真切
十二月中,顾青川到大同?府时,北风正烈。
此次兵变,闹事官兵火烧巡抚衙门,夜杀张文绣,将其家财抢占一空。隔天夜里又围住参将屋宅,杀了他一家。
一起?人前呼后应,几日便占领了大半城池。
斥候述完城中情形,顾青川连夜整兵,先以重兵点?火攻城,安排了一队前锋绕后,次日天明时分?强开城门,前后围困住东城薄弱的乱军。
后两军僵持不下,顾青川以谕抚为名,设计宴请郭焱,柳中,陈谟北,生擒了一干贼首。又一一突破余下各部,暂且将事情平息下来。
此后不到一月,北边的瓦剌夜袭,他召集麾下三万将士,分?三路围剿,杀敌两万,将其驱至关外,扎营驻守,竖壁清野。
边外鼓角清寒,风声猎猎,战旗高高竖在阵前。每二十步就有一帐,挂着毡帘的主帐扎在最中,外面兵戈林立,火把通明。
顾青川屏退了旁人,帐中只?留下镇守武太监陈明,兵部职方司郎中徐万有,参将吴骆成三人。
此时已三月末,战事渐渐平息下来,余下事要还待商议之后才能奏报回京。譬如安抚百姓,修固城防,贼首还押在军中,待要如何处置。
“大同?城镇孤悬极边,与胡虏共处一地,无寸山尺水之隔。某来时看过祖宗经略,边关重镇,城以里立卫所,州县,城堡。大城临边以御外敌,内附小城联络于内,如此以作拱卫,既可御敌,也可守内安民。”
顾青川手指着边镇防图,“然?而此次胡虏来犯,驱到此边境,我才知道原来大城之外还有堡垒,此前拿到的关防图上都不曾见,不知是几时修的?”
这是激起?兵变的主要事由了,张文绣巧立名目营造五堡,实则为了敛财。所拨三十万军费,营造开财用甚少,强迁戍卒,激起?兵变。然?而这些?,顾青川收到的军报中未提一字。
他此时的语气平淡,镇守武太监陈明,兵部职方司郎中王思道悄悄抬起?了头。
这两人一个受皇帝委派,几年前就在大同?府监军,早就与张文绣通过气,自己谈不上干净。一个不久前从京中派来,来之前,徐阁老就上书为张文绣求抚恤,唯恐回去?惹上麻烦。他们相望一眼,又默默把头低了回去?。
这位总兵大人来了近三个月,治军从严,雷厉风行。起?先让人很是忌惮,不过时日久了,便知他对?待同?僚又是一回事。
无论什?么争端闹到了他面前,都是轻拿轻放,各一板子。这位总兵大人端着一碗水,不管清也好?混也罢,他只?在意别洒出来,是个活菩萨。想来是因?年纪还轻,是个怕惹事的。
陈明最愿意在这样的上峰底下做事,到了这会儿只?管低着头不作声,自能蒙混过去?。徐万有见他低了头,便跟着低了头。
立在旁边的还有一参将吴骆成,四?五十岁年纪,面容生得粗犷,一把须髯数日未曾打理,已结成一团。
见另二人都没动静,他举臂把手一挥,声如洪钟似地说道:
“顾大人不知,这是张巡抚下令修的,说是城镇之重反在极边,让军士们披着纸裘上山给他伐材木,烧灰瓦——”
“吴骆成!”
一道尖细的声音即刻止住他。
陈明疾步走到帐边,撩起?帘子朝外看上一眼,擦着冷汗走回来,怒道:“咱们在帐中议事,你上这里喊魂来了?”
入夜四?下寂静,外面驻扎的还有大同?城原本的府兵,只?要耳朵里头没塞棉花,都能听见他在说些?什?么都。军心本就未定?,今夜又埋下芥蒂,等总兵回了南京,这帮人作乱起?来又要拿谁的脑袋作祭?
“哟,你听得见?”吴骆成啧啧惊叹,又斜乜打量他一眼,讽刺道:“我以为公公的舌头捋不直,耳朵也跟着不好?使了,听不到总兵问话。”
陈明脸色气得发赤,手指着他,“你——你这个莽汉,要不是无人可用,怎么轮的到你这个莽汉当参军。”
“军令如此,陈公公倘若看不过眼,去?乱葬岗把上一位的脑袋挖出来陪着你便是,我自当给他让位!”
这两人本就势同?水火,陈明仗着顾青川不管事,撇了许多?苦活出去?,吴骆成吃了暗亏争不过他,只?能往嘴上出气。
两人的怨越结越深,眼见要当着总兵的面吵起?来了,徐万有暗道不妙,觑了上首一眼,总兵大人虽未出声,脸色已是微沉。
他捂着胸口连声咳嗽起?来,陈明见势收了声,去?拍他的背,“徐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可别是沙子吃多?积了肺痹?”
“无事无事。”徐万有笑了笑,暗骂阉狗就是吐不出象牙,弯肘把他挤到身?后,对?顾青川打了个拱手。
“总兵大人所问之事,下官想起?来了。确如吴参将所言,堡垒确是张大人拨军所修。”
顾青川颔首,“嗯。”
这样一声与以往稍有不同?,陈明不由心虚咽了咽喉咙,吴骆成瞥他一眼,眼神满是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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