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濯濯韶华
“玉佩……阿瑶说的?”平阳长公主下意识扫量他的腰带,发现她给系在右侧的一枚紫玉牌不见了,顿时哭笑不得,将儿子搂过来,轻笑出声,“说不定,阿狙的话更有用。”
小孩子就是这般可爱,做出的事情让人赞叹又发笑。
曹襄闻言,眼睛弯成月牙。
……
刘彻那边早就得到消息,之所以没第一时间赶过来,是因为被朝政绊着,隆冬时节,边陲苦寒,匈奴也要筹集过冬物资,但是草原没有,要么去边城贸易,要么劫掠。
尤其今年,草原夏日遭遇旱灾,上月又遭遇雪灾,听说牛羊牲畜冻死无数,因此年底这段时间,匈奴不断侵扰大汉边陲各城,让守军头疼不已。
送往未央宫的战报足足积攒了二百斤,越是临近年底,匈奴他们侵扰的频率就越发频繁。
身为帝王,刘彻从小就知道匈奴对大汉的危害,奈何大汉之前建国不久,国力较弱,缺钱、缺铁、缺兵,除了“穷”,其他都缺,甚至为了求取和平,不得不接收匈奴的和亲。
幸运的是,大汉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已经颇为殷实,让他也有了其他心思,可是太皇太后一直不松口,不管他如何劝。
再者刘嫖就算再霸道,顶多与皇太后吵两句,肯定不会动手,而且长乐宫还有太皇太后镇着,平阳也在那里,他就更无需担心了。
等到朝政结束后,中常侍双手捧着一枚紫玉牌奉到他面前,“陛下!”
“这是什么?”刘彻将笔放下,接过玉牌。
有些熟悉。
玉牌精致温润,一面刻着一只乖巧的猕猴,另外一面刻着一个“曹”字。
“这是阿狙的东西。”刘彻纳闷道:“他不小心丢了?”
中常侍眼神示意一名小内侍上前汇报。
小内侍垂着头,颤着嗓子,“启禀陛下,曹小郎君让奴婢拿着玉牌来求救,让陛下去救他和平阳长公主、皇太后。”
“求救……”刘彻长眉微挑,薄唇翘起,“有趣!”
中常侍示意小内侍暂时退下。
刘彻收起玉佩,起身道:“来人,给朕更衣,既然阿狙都做到这地步了,朕再不去,他怕是要怨我。”
中常侍见状,提醒道:“陛下,刚刚有人来报,说卫夫人带着长公主也去了长乐宫。”
“阿瑶也去了!”刘彻吃了一惊,也不讲究了,随便披了一件披风就离开长乐宫。
……
刘瑶与卫子夫到达长乐宫时,馆陶大长公主、皇太后一个比一个哭的厉害,平阳长公主一人劝两人,一个头两个大,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曹襄也是焉了吧唧的,亦步亦趋地跟在平阳长公主身后,鼓着腮帮,有气无力地看着两个哭嚎的长辈。
从小到大,阿母从未在他面前这般哭过,但愿阿母年纪大了后,千万不要变成这样子。
“子夫,你来了。”平阳长公主见到卫子夫,面色一喜。
“阿瑶,你快来看,皇太后他们哭的好大声,比咱们都大声。”曹襄瞬间恢复了精神,上前拉住刘瑶的手,指着刘嫖、皇太后热情介绍。
刘瑶感觉那架势,仿佛上辈子逛动物园时,小伙伴看到稀奇品种的动物,招呼她看热闹。
刘嫖、皇太后身子一僵,不约而同转了身,背对着刘瑶、曹襄,换了一种安静的哭法。
曹襄好奇道:“皇太后,你哭累了吗?喝水吗?”
本着一视同仁,刘瑶则是负责照顾刘嫖,“大长公主,你累吗?饿吗?喝水吗?冷吗?”
刘嫖:……
被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娃关心,她就是脸皮再厚,也拉不下脸。
曹襄见刘嫖不哭了,而皇太后仍然低泣不已,如同小大人一般叹了一口气,上前学着刘瑶,“皇太后,你累吗?饿吗?冷吗?阿狙的披风给你。”
不等对方回答,他已经哒哒跑到角落,抓起自己的披风跑过来,高举着胳膊,踮着脚将小披风搭在皇太后的肩头。
小孩子的披风带着特有的奶味,仿佛能安抚人心。
皇太后抽噎一声,破涕为笑,眼神暗含得意地瞥了一眼刘嫖。
看她的外孙多孝顺。
她的孙女多懂事。
不像刘嫖,一把年纪还这般胡闹,没大没小。
“……”刘嫖用力扯了扯手中的帕子,今日王娡赢了。
她的运气为什么总是那么好。
平阳长公主看的一愣一愣的,她劝了那么久,两个孩子就这样哄好了。
卫子夫也没想到这般容易,浅笑道:“今日幸亏有阿狙和阿瑶在。”
“是啊,他们这一通动作,显得我们无用了。”平阳长公主点头,一时心情复杂。
……
容姜见这场闹腾终于结束,轻手轻脚走到内殿。
闭目养神的太皇太后听到动静,出声道:“打起来了?”
容姜:“大长公主和皇太后被曹小郎君、小公主给哄好了。”
“阿瑶也来了?”太皇太后摸索着起身。
容姜上前扶着她,“小公主才来没多久,就与小郎君将事情解决了,平阳长公主和卫夫人现在看着有些郁闷。他们都无法解决的事情,两个娃娃一哄就好了。”
“唉!阿娇既是阿嫖的软肋,又是她的病根。阿瑶被刘陵呈上的丹药毒坏了身子,现在人还平安回到淮南国,她当然气。”太皇太后示意对方帮自己穿鞋。
昨日,淮南国的探子传来消息,说刘陵在忠仆的掩护下,平安回到了淮南,淮南王刘安大张旗鼓地将人接回府,还摆了接风宴。
明明朝廷已经给淮南王传旨,说了刘陵所犯罪过。
就算不将刘陵押送到长安,也应该做些样子,将刘陵关起来。
现在这样明摆着与朝廷作对,也刺痛了阿嫖的心,所以今日过来闹着要发兵淮南,将刘陵捉回来,给阿娇出气。
对于这事,她当然不会答应,大汉诸侯国不少,若是只需要处理一个淮南王,她当然会允,但是事实不是,淮南王在诸王之间也算受欢迎,她不确定处置了他,其他人会不会起连锁反应,大汉不能再经历一个七王之乱,对于藩王的处置要慎之又慎。
容姜蹲下身,给她穿上鞋子,“太皇太后,刚才馆陶大长公主与皇太后争吵时,奴婢听到一件事,当时馆陶大长公主知道皇后服用刘陵的丹药时,为了教训刘陵,也给她喂了双倍的药,时间也不短。”
“也吃了药。”太皇太后呢喃两声,“不愧是阿嫖,居然这般处置她。”
容姜:“要不要奴婢派人去淮南打探一下,看看刘陵是否也出现了和皇后一样的症状。”
“不用了。”太皇太后抬手止住她的声音,“既然刘陵已经回去,那么就是她毒害了阿娇。”
若是刘陵老老实实留在长安,她会看在淮南王的份上,护住她,现在既然人逃了,那就将罪认了。
淮南王既然将人正大光明迎回去,她不发威,淮南王以为她死了。
容姜目光惊诧。
感受到她的目光,太皇太后吩咐道:“你去拟旨,以我的名义下旨斥责淮南王教女无方,谋害皇后、外戚。”
她的身子越发沉重,估摸着也撑不了多少时日,就再为阿嫖做最后一件事。
日后怕是没人再如她这般宠着阿嫖了。
也让阿嫖再痛快一回。
希望等她走后,阿嫖能学会压着自己的脾气,莫要再冲动了。
容姜不解,“既然太皇太后早就下了决定,为何不早日答应馆陶大长公主,还让她与皇太后闹到了现在。”
“我要让阿嫖明白,我已经老了,再过一些时日,可能未央宫就要换主人。可……看她今日的举动,似乎没有这个认知啊!”说起这,太皇太后越发头疼。
容姜沉默:……
她觉得馆陶大长公主倒不是没有这个认知,而是知道的太清楚,所以才想着趁太皇太后还在时,能在皇太后头上作威作福。
可惜看皇太后今日的言行,似乎也不打算继续忍了。
“其实奴婢觉得,即使未央宫换了主人,还有陛下与皇后,馆陶大长公主聪慧,只是性子有些霸道,人年长以后,大多会变得温和,太皇太后不用担心。”她扶着她下床,在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木梳。
片刻后,容姜梳好头,轻声道:“太皇太后,好了。”
太皇太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叹息道:“终究是老了,头发比草还硬。可就是再硬的草,我也想看一眼,想看看阿嫖现在长什么样子。”
她盲了几十年,临终的念想,除了大汉天下、阿嫖他们,就剩她的眼睛了。
容姜目光先是落在她无神的双眸,然后是沧桑老迈的面庞,心中一痛,声音微哑,“馆陶大长公主与太皇太后年轻时六分相似,只不过眼睛太像文帝,否则凭借这幅相貌,将来可是能震慑不少人。”
她家主人辅佐三代帝王,从小小的贫家女,到如履薄冰的侍女,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之后中年失明,而后又成为临朝太后,现今掌握天下大权的太皇太后,凭借的可不止是相貌与幸运,心智与能力都乃世间顶级。
“哈哈哈!”太皇太后被她逗乐,摆摆手,“你这话说的,我快成老虎了。”
容姜轻笑道:“老虎可没资格与太皇太后相比。”
太皇太后正欲开口,外面宫女出声,“太皇太后,陛下来了!”
“哦!皇帝也过来了。”太皇太后起身,笑道:“事情都结束了,他才来,我指望他,不如多哄哄阿瑶、阿狙他们。”
话音刚落,刘彻大步进来,“太皇太后这话可让孙儿伤心啊!”
太皇太后示意他走到跟前,大手摸了摸他的肩膀,触手冰凉带着湿意,心疼道:“皇帝来的这么急干什么,阿嫖与王娡难道还能将长乐宫给掀了,身体要紧啊!”
刘彻笑了笑,“刚才太皇太后还嫌弃孙儿,现在怎么心疼我了。”
太皇太后故意虎着脸,“刚才嫌弃,现在心疼,我乐意。”
刘彻:……
跟在他身后的刘瑶插嘴道:“太皇太后,你可以继续嫌弃阿父。让阿父也哭一下,我和阿狙帮忙哄。”
她想看看堂堂汉武帝会不会为了哄长辈哭嚎几声。
曹襄举着小手,“我的披风给他穿。”
刘彻一头黑线,斜眼给了刘瑶、曹襄一个警告的眼神。
刘瑶当即告状,“太皇太后,阿父瞪人。”
“你都是皇帝了,还吓唬孩子,知不知羞!”太皇太后假装配合地用力拍了他的肩膀。
“……”刘彻心生无奈,视线落到自家小公主嘚瑟的小脸蛋,唇角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原先朕听闻你们哄好了皇太后与姑母,原打算奖励你们一番,现在……朕生气不打算给了。”
随后进来的平阳长公主、卫子夫饶有兴致看戏,好奇刘瑶、曹襄的反应。
刘瑶愣了一下,小手捂着胸口。
她忘了,调停长辈之间的摩擦,会有奖励,尤其皇太后与馆陶大长公主这个级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