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因为李东阳心情不好,所以李家书房格外安静。
“师兄。”江芸芸笑着进门,“难得日头好,我们去花园里赏赏花。”
李东阳看了她一眼,停下笔来:“我没事,好得很,练练字而已,一把老骨头放太阳底下晒也浪费。”
江芸芸眼珠子一转:“谁惹你生气了。”
李东阳放下笔,冷静想了想:“没,气早就消了,和那些酒囊饭袋生什么气,就是忍不住说你几句。”
江芸芸大为吃惊:“说我做什么?”
李东阳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说道:“外面糊涂人太多,我希望你不要糊涂。”
“我肯定不糊涂啊。”江芸芸不解。
“外面自来是是非非,不绝他人之口,可那都是别人的事情,你不一样,江其归,你是注定要往上走的,你走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只有你自己知道,再多的富贵,再多的感情都比不上你自己,不要被这些东西迷了眼。”李东阳又说道。
“我知道的。”江芸芸点头说道。
李东阳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只好叹气说道:“大过年不说这些了,走吧,去晒晒太阳,我家那小子昨日带小孩带到自己生气了,说小孩太皮了,你和他说道说道,你的经验。”
江芸芸得意炫耀道:“这事我经验多。”
“可不是,什么软的硬的在你手里都听话得很。”李东阳嘟囔着。
江芸芸笑眯眯地听着。
“几个阁老也要亲自记得去拜年。”
“都安排好了,一家家过去的。”
“刘师兄家别忘记了。”
“帖子送过去了,礼物退回来了,十有八九我是见不到人的。
“礼数不能丢。”
“知道了。”
“以前的那些同僚家也要记得送帖子,不能荒废了,也不能自己往上走,就看不上他们了。”
“乐山昨日就都送去了。”
“那些商贾的礼物不能收。”
“没收呢,都退回去了,但他们围在门口,把两个小孩吓住了,都不敢出门玩了。”
“大过年的拐子也多,在家休息一下也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李兆先远远一看,松了一口气。
——小老头一个人生了半个的气,谁问都不说,果然还是要江其归出马啊。
—— ——
殿内
张太后神色憔悴,额头带着湛青色的抹额,看着走进来的朱厚照,移开视线,讥笑道:“怎么还惊动陛下了。”
朱厚照接过春桃的药碗,坐在边上,平静说道:“娘病了,我肯定是要来看望的。”
张太后大怒,直接把他手中的碗筷推翻,大怒:“我病了,我为什么病了你不知道。”
药碗被摔在毯子上,药水却溅了朱厚照一身。
春桃惊呼。
朱厚照拨开她的手,面无表情说道:“张家做出这样的事情,是在欺负谁?你当是在欺负江芸吗?是我,是爹,是你,江芸是爹亲自选出来的状元,是我的老师,是内阁的成员,她是大明的肱骨之臣,岂容张家如此放肆。”
“你……还不是因为你喜……”
“娘。”朱厚照打断她的话,冷静说道,“这是我的事情。”
张太后看着他决然的面孔,不由垂泪:“那你现在这么对张家,难道不是在打我的脸吗?你要外人如何看我。”
“你的脸……”朱厚照看着他娘,神色平静,“是我给的。”
张太后惊呆在原处。
“我是皇帝,我若是个明君,身边都是良臣,历代史书自然会褒奖你的功劳。”朱厚照轻声说道,“你给张家再多的荣耀,后人只会觉得你偏私,算不得公正。”
“那是我的家!”张太后大喊着,“这是我的弟弟,我和他们一起长大,朱厚照,你怎么,怎么如此无情。”
“此事张家若是能吸取教训,我自然也会让他们重新回到那个位置,一个爵位,大明又不是养不起。”
“好啊,真是我养大的好儿子,竟然要这么对我。”张太后哭得真切,整个人扑倒在朱厚照的肩上,崩溃说道,“我还不如去见你爹,你爹都不曾这么对我,呜呜,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朱厚照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春桃说道:“再去煮一碗药来。”
春桃犹豫。
朱厚照冷冷说道:“你若是听不懂,朕就换个人来。”
春桃脸色煞白,惊慌离开。
张太后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好似第一次才发现他的冷酷。
—— ——
三月初,顾清守孝回来后仍然去了通政司做右通政,但擢升为侍读学士。
顾霭也跟着去了户部观政,但是一回家,就发现家里排排坐了两个小师妹,娘开心得正给人比划着做新衣服。
“喏,你接的活,自己拿去吧。”她娘见他回来了,嘲笑着。
乐山背着两个包裹站在边上,一本正经说道:“这是目前的功课,之后是我来负责两位姑娘的接送的,功课作业都在您这边做,您尽管教,小姐说,揍他们都没事。”
两个小师妹齐齐站起来,鞠躬:“师兄好。”
——好乖!
顾霭立马升起骄傲的师兄情,拍着胸脯保证道:“肯定好好教。”
乐山露出笑来,也颇为高兴。
——少了两个捣乱的,家里能干净不少。
顾夫人也笑了,家里有小孩也热闹一些。
两个小孩也笑了,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玩了。
日子一晃而过到四月,江芸芸正在看边境传来的折子,眉头紧皱。
“怎么了?”杨廷和不解问道。
“全都是弹劾折子。”江芸芸说。
“这不是正常,之前哪一次涉及土地的事情不是声势浩荡,你江阁老还不是每次态度强硬,次次都给人抹平了吗?”杨廷和笑说着。
江芸芸从折子中抬起头来,犹豫片刻,又把手中的这本折子递过去:“宁夏的折子。”
杨廷和见她神色严肃,心中一凝,也紧跟着敛下笑来。
“安惟学行事太过苛刻。”江芸芸低声说道,“这人去清理养廉田的事情,负责宁夏,怨声载道,曲御史压制不住。”
杨廷和看完折子后不解:“瞧着也是普通的弹劾折子,毕竟这人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是想尽快完成任务,如今宁夏和甘肃在进行两件大事,都坐着两位御史呢,大家应该都是憋着一口气的。”
江芸芸眉眼低垂:“他没有安抚好士兵。”
杨廷和不解:“这些事情本就和士兵有牵连,如何能搞好关系。”
“不论是屯田还是养廉田,只和官吏有关系。”江芸芸平静地看着杨廷和,认真说道,“士兵在这两件事情上只是执行者,若是要推行此事,强压士兵有何用,便是对上镇巡太监,我都能替他压下,但刻薄士兵不行。”
杨廷和眼神波动。
“曲御史做的就很好,虽然推行得慢,但自来打蛇打七寸,能成就行。”江芸芸抽出另外另外一本折子递了过去。
“那你现在是担心什么?”杨廷和接过折子,却不曾打开,只是又问道。
“担心宁夏有事要发生。”江芸芸神色凝重。
杨廷和捏着折子,半响之后犹豫反驳道:“不过是一群士兵,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江芸芸沉默不语。
四月的天暖洋洋的,照得人昏昏欲睡,内阁各院大都人来人往,中书舍人递东西拿折子,江芸芸院子里的人是一个年轻的中书舍人,姓沈,名云轻,也是南直隶苏州人,瞧着和江芸芸差不多的岁数。
据说他格外钦慕江芸,是自告奋勇来给她当中书舍人的。
临近午时,院子里格外热闹,都想要赶在吃饭前,把事情都做好,就在众人忙碌间,突然听到外面似乎有急促的马蹄声。
江芸芸惊得抬起头来。
王鏊等人也出了门张望着。
“什么动静?”梁储不解。
“瞧着是八百里加急。”李东阳神色惊骇。
江芸芸神色凝重,没过多久,她们就知道这阵马蹄声到底怎么回事了。
——四月初五日,安化王朱寘鐇,反。
第五百零一章
安化王, 是宁夏庆靖王,明代九大塞王之一朱栴的分支,靖王第四子。
第一任安化郡王袭封于永乐十九年, 封地在甘肃安化,但王府则是在宁夏银川。
造反的这位安化王叫朱寘鐇,是庆靖王朱栴的曾孙,安化郡王朱秩炵的孙子, 因父早逝,以子袭封, 弘治五年嗣封为安化郡王。
造反直接理由则是因为巡抚都御史安惟学对将士非常苛刻,多次无故鞭打将士,甚至对将士的妻子加以凌辱, 朱寘鐇就是利用众多将士反抗的心情,开始联合宁夏武职官员何锦、周昂、丁广及生员孙景文等人。
据说造反当日,朱寘鐇邀请众多官员们赴宴,随后何锦、周昂率牙兵入内, 仪宾韩廷璋等率伏兵杀出,直接杀死赴宴的太监李增、少监邓广,留守在宁夏的总兵官姜汉反抗被杀。
宴会第二日, 丁广又在公署杀死钦差周东和安惟学。
都指挥佥事杨忠和李睿因不服此事皆被杀。
“这个百户张钦?”江芸芸在折子上看到一个眼熟的名字。
“就是你认识的那个人。”李东阳淡淡说道,“原先在扬州卫办事不利,后来被流放, 不过很快就因为杀贼有功, 被提拔成了百户。”
江芸芸眨了眨眼,在遥远的记忆里终于恍惚想起那张阴鸷的面容, 多年前的巷子里, 凶神恶煞的围捕差点断送了她的未来, 若非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娘和师娘,只怕她难以逃脱,可如今这样的人物也不过是成了纸上寥寥一笔带过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