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炎
崔衡的腿受伤,又陷入昏迷,留她一个人,在这高门大户的崔府里孤立无援。
李氏扑上来撕打她时,忍耐多时的黄葛也忍无可忍,她恶狠狠地抓住了李氏的头发,口中骂道:“崔衡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是你逼他,你还要害我,你怎么这么恶毒,这就是大家夫人吗,简直是笑话,外面人知道你想草菅人命吗!”
“让你害我!让你害我!”
在市井中长大的黄葛,动起手骂起人来,哪里是李氏能招架的,她猝不及防被黄葛抓下一把头发,头皮生疼,脸上也被打了两下,又被她一连串的市井辱骂给气得眼前发晕。
一众侍女仆从慌忙将两人分开,李氏披头散发被扶着,抖着手指着被制住的黄葛,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咬牙切齿:“给我、给我堵了她的嘴,拖出去打死!”
这样吵闹,崔衡也被吵醒了,他一醒来就听到这句,强撑着身体坐起来:“谁敢打她!”
黄葛见他醒了,有了主心骨一般,扑到床前委屈大哭起来。
崔衡抓着她,眼睛怨恨地看着母亲:“你要打死她,就连我一起打死好了,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不会抛弃她。”
李氏被他的目光看得心冷:“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看看她怎么对我的,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嫁给你,母亲难道不都是为了你好吗?我为了你的未来考虑,难道还错了吗?”
崔衡想起她几次三番的隐瞒,背着他送走黄葛的事,怒道:“为了我?别说这种话了,真为了我好,怎么会把我逼成这样!如果这里容不下我,我就带葛娘走!”
李氏闻言也再受不住,脚下一软晕过去。
崔家兵荒马乱,闹得比孟惜和记忆中还要大。
听说崔衡的腿伤了,又闹着要娶黄葛,崔壑气得要将他赶出家门,崔衡一气之下,还真带着伤离开了崔家。
闹成这样,孟家这边不可能再提婚事,孟尚书亲自去了一趟,和崔老夫人商量了婚约作罢,各自退还了信物。
两家虽说表面上还和气,但心中有没有芥蒂,那就各人知道了。
崔壑就觉得近来公务上事事都不顺,他心里怀疑是孟尚书不满,背地里给他教训。
他事情做不好,回到家就大发雷霆,对不懂事的儿子更加厌烦。
“他要真那么硬气,那就硬气到底,不回来以后都别回来!”崔壑对妻子发火,“从小到大,他要什么给什么,享受着家里的权势富贵,现在这么大了,一点担当都没有,又能成什么事!你不许再管他,我看他能在外面待到什么时候!”
李氏一开始自然也是气的,可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伤了腿,住在外面,若再没有钱,可怎么活。
儿子固然糊涂,那也是他身边那个黄葛迷惑了他。
她思来想去,还是让女儿偷偷去给她弟弟送了些钱。
崔府这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崔竞自然也得知了。
崔壑来过一次,请他去管教崔衡,因为崔衡最怕他这个四叔。但崔竞拒绝了。
他既然搬出来,就是不想再插手这些事。
崔壑满脸愁苦对他说:“老四,大哥如今不好过啊,你侄子那个婚事,孟家要退了。孟尚书因为这事对我颇有微词,他当长辈的,要为难我我也只能认了。”
口中说的是认了,但话里的暗示,是让他帮忙。
崔竞沉默片刻说:“两家有交情在,就算婚事不成,孟老也不至于刻意为难,大哥想多了。”
“你说我想多了,那就当我想多了吧。”崔壑不甚满意他的说法,但他不搭腔也没办法。
掩饰住自己的不满,崔壑拍拍崔竞的肩说,“老四,你虽然搬了出来,我们也还是一家兄弟,不要生分了。”
“唉,我还记得,你以前跟老三最要好,两个人形影不离,比起我,你跟他反而更像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转眼,老三也走了这么多年了。”崔壑神情唏嘘。
“说起来,也快到老三忌日,母亲想让你回去聚一聚。知道你贵人事忙,但老三忌日,你总得回去一趟吧。”
“当然,到时候我会回去。”崔竞说。
从前听大哥和嫡母说起早逝的三哥,崔竞还会觉得愧疚难受,可这么多年过去,愧疚被逐渐消磨,他已经能不动声色。
他们只有在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的时候,才会提起三哥。
如果三哥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的亲大哥和亲生母亲只想用他的死谋好处,恐怕也会伤心。
崔竞近来确实很忙,忙到每日药都没时间吃。
三哥忌日这日,他好不容易从繁重的公务里脱身,公服也来不及换,便去了崔府。
崔府每年这一日都吃素,也准备了香烛贡品。
崔竞去给三哥牌位上了香,其他人都已经在等着他了。
崔衡也在。外面到处在传他负气离家的事,都传到崔竞耳朵里了,没想到今日竟然在家。
崔竞看他一眼,没什么表示,崔衡倒收敛了一下自己的不逊,畏惧地低了一下头。
“四叔。”
“嗯。”
他一开口,崔竞就猜到他想说些什么,果然,崔衡很快就说起他在银枪班的编制。
“上次我是事出有因,因为情况紧急才离开的,他们竟然说我无故擅离职守,还说我如果不能尽早回去训练,就要将我除名了。四叔能不能帮我说说,你管着这么多人,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怎么还为难我。”
崔衡不高兴地抱怨。
“规定就是规定,那是禁军,不是你家,可以随你喜好。”崔竞说。
哪怕他语气平淡,崔衡也感觉到他的不快,顿时噤声。但他心里仍然不服,低声说:“凭什么有些人坏了规矩也没人管,我就不行。”
“凭你是向我立了军令状才进去的,凭你没完成我对你的考验。你想找一个徇私的靠山,那你是找错人了,不该找你四叔。”
崔竞没有客气,放下酒杯,目光冷然地看向侄子。
“你比我想的更加不负责任,完全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不会再为你收拾扫尾,以后自己好自为之吧。”
崔竞连饭都没吃,直接起身离席,将大哥大嫂他们挽留的声音扔在脑后。
崔衡的事早就有人报到他这里,看在他的面子上,他们对崔衡还算客气,但崔衡显然不满于只此而已,寄希望于他这个四叔帮他解决所有的问题。
从前以为这个侄子和他父亲不像,如今才恍然发觉,他们终究是父子。
崔竞如今固然是位高权重,但盯着他的人也多,他并不能事事随心所欲。更重要的是,他不愿为了这样一个侄子打破自己的规矩。
将崔府这些事丢到脑后,崔竞策马又回去指挥使司,继续去处理未完成的公务。
路过惠和巷时,崔竞想起陶医官的叮嘱,进而又想起了某个胆大的小娘子。
崔孟两家的婚约真的取消了,现在看来,孟二娘不嫁给崔衡,也是件好事。
只是不知道,她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这个念头只在崔竞脑海中一闪而过,又被他抛下。
不论嫁给谁,都与他这个前未婚夫的四叔无关了。
-
冬月初二,宜嫁娶。
孟取善天还未亮,就起身梳洗好,让马车送自己去了宋家。
今日是她的闺中好友宋三娘出嫁的日子。
宋家早已挂起灯笼点起烛火,来来
往往的人都在忙碌今日的婚事。
男方已经来催妆了,孟取善走进宋三娘的闺房,看到她红着眼睛坐在妆镜台前和人说话。
“三娘。”
宋三娘看到她,立刻招手要她过去,低声和她说:“你来了,我有些紧张。”
孟取善摸到她的手很凉,便安慰地抱抱她:“别怕,我给你带了个香包,紧张的时候可以闻一闻。”
宋三娘接过那个红色的喜庆香包,凑到鼻端嗅了嗅:“这个香味好特别,我喜欢。”
孟取善有些得意地一笑:“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宋三娘又捏紧了一下她的手:“二娘,我听说了你的事,你和崔衡退婚,我既为你高兴,又为你担忧。”
她们从那次居云楼一别后,就没再见过,宋三娘被拘在家里做女红,只托人给孟取善送了两次信。
孟取善安慰她:“今日是你的大日子,你只高兴,不要担忧。”
她戳了戳宋三娘的脸颊,逗她:“新娘子,新娘子,快笑一笑!”
“噗嗤!”宋三娘打下她的手。
另一个要好的闺中好友王七娘也来了,她更跳脱一些,拉着孟取善和宋三娘的手不停说话,看起来比宋三娘还紧张。
但她们没能说太久,作为今日的新娘,宋三娘很快被人围起来,帮她上妆试衣,宋三娘动也不能动,孟取善她们只能和宋三娘的姐妹们一起待在一边,看着她被簇拥着,等着外面天亮。
宋三娘的夫婿是她表舅家的哥哥,听说是个少年英才,二十出头就是殿前司御箭班副都知。
孟取善看见了新郎方家郎君方毅,人有些黑,但笑容格外灿烂,笑得有些憨了。
她们随着热闹的接亲队伍一起去了方家,在满堂宾客中,孟取善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崔家四叔也在这,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被主人家很客气地请到主桌坐下。
孟取善几次望过去,只看到他身边围满了奉承的人。
新郎也特地过去向他行礼,崔四叔拍拍他的胳膊,勉励了几句。
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朝她所在的角落看来。
孟取善看到他的目光明显地顿了一下,又很快收回去。
第28章
孟取善今日穿的是一件石榴红的裙子,她难得穿这样明艳的颜色。
不过在一群同样穿着明艳的小娘子里,她也并不是很显眼。
很多时候因为她不爱出风头,比起主动和人说话,更愿意耐心听着,通常一眼看去,并不会首先注意到她。
但崔竞就是一眼在角落那群小娘子中看见了她。
似乎并没有被婚约的事以及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影响,她脸颊红润眼睛明亮,笑着和身边的朋友说话,无忧无虑的样子,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自从上次在他府里那次见面后,他就没再见过孟取善,倒是经常见到她的舅舅陶医官。
陶医官对他的伤尽心尽力,是一个很负责的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