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雨欲晴
“真的吗?”程之才不安地与郭氏反复确认道。
“真的。”郭氏点点头。
“我听说苏衡表兄医术很厉害,大家都叫他‘小神医’,阿娘,要不然,我们请苏衡表兄来帮你看看?或者——或者找苏衡表兄的师傅帮你看看!苏衡表兄已经那么厉害了,他师傅一定更厉害!”程之才提议。
郭氏笑笑:“不用麻烦你表兄了。阿娘真的没事,估计再喝两剂郎中开的药汤就能好全了。”
“可是——”程之才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领
着婢子前来送药的潘素素打断了。
“姐姐,药熬好了,您快趁热喝了吧。”
“哎哟,让底下的人熬好了送来便是,倒是劳累你跑这一趟。多谢你费心了。”郭氏在婢女的帮助下,靠着床坐起身,将潘素素送来的一碗药一饮而尽。
潘素素紧紧盯着郭氏喝药,见那药碗空了,眼神微闪,这才笑道:“为姐姐分忧是奴的本分。奴只盼着姐姐能早点好起来,重新主掌府内中馈呢。姐姐服了药,好生歇歇,奴便不打扰姐姐歇息了。”
潘素素用眼神示意婢子收起药碗,便带着婢子离开了。
谁知,郭氏这病竟断断续续,一直不见好。因成日咳嗽不停。郭氏自己吩咐下人炖了不少川贝雪梨汤,但是川贝母连续吃了又一斤多,咳嗽总不见好。甚至,在服了郎中开的药后,症状反而还加重了。
程之才见了很是心焦,认为定是之前请的郎中医术不行,这才加重了他阿娘的病情,便嚷着要换一个郎中。最好,能把眉山的贵生道人请来,为他阿娘看病。
然而,程氏生病后,程家掌中馈之权又重新落入潘素素手中。潘素素听了程之才要求,二话不说便开始在程濬面前委委屈屈地哭起来,抽抽噎噎地向程濬诉苦。字字句句都是在说自从郭氏生病以来,她是多么尽心,不仅请了全县最好的郎中,还小心翼翼地日日服侍,熬药送药都是亲力亲为。
“大郎想换郎中,奴岂敢不应。可是那史郎中已是青神最好的郎中,请别人来,恐怕还不如史郎中。奴实在不知如何做,才能让姐姐和大郎满意。”
“不好好照顾你娘,劲折腾这些有的没的。下次再让我听见你胡搅蛮缠,休怪我动用家法!”程濬听信了潘素素的话,对程之才一番斥责。
程之才心中委屈,泪珠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但仍是强忍泪水,提出请求:“阿父,能不能请眉山的贵生道长替阿娘看一看?贵生道长是苏衡表兄的师傅,医术定然远超史郎中。”
“去去去”,程濬不耐烦地摆手,“一个小小的咳嗽而已,还要专程跑去眉山请郎中,倒显得咱们青神不如眉山一样。”
“阿父……”程之才还想再试着争取。一旁的潘素素却插话道:“大郎,你阿父今日饮多了酒,正头疼呢。你先回去吧,不要在此时打扰你阿父歇息。”
程之才又是伤心又是沮丧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又溜出房间,想找人给眉山苏家递信。巧的是,程氏因见郭氏许久没带程之才等小辈来眉山玩,心中奇怪,便派了人前来青神探问。程之才趁机托那人给自己带话,求程氏帮忙交给来人转递程氏。
程氏收到口信后,立即把苏衡喊了过来:“衡儿,你师傅近日可有空?你郭舅母生病了,吃了青神郎中开的药后,病情非但没好,反倒还加重了不少。可否请你师傅随我们去青神一趟,替你郭伯母诊治一二。”
“阿娘,实在不巧,师傅他老人家昨日同我说,今日一早要去彭山一趟,三日后方归。”苏衡想了想,建议道,“阿娘,要不我与你同去,让我试试为郭伯母诊病。”
“行,治病宜早不宜迟,那我们收拾收拾,即刻便出发。”程氏当机立断。
苏家的驴车在程宅门前停下,程氏与苏衡一道下了车。此番来青神走得急,程氏没让苏轼和苏轸跟来,金蝉和采莲也都被留在家中,一个负责照顾年纪尚幼的苏辙,一个负责准备苏家的饭食。
“阿妹?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妹夫呢?怎么没同你一道来?”程濬见了程氏,很是惊讶。
“听闻阿嫂病了,特意前来探望。”程氏淡淡地道,“洵郎他有事在身,便没一同来。”
“哦”,程濬一听,神色也淡了下来,“来看你阿嫂啊。你与她倒是比我这个兄长还亲近些。我倒是忘了,你出嫁前,与她确实很聊得来,感情极好。”
“阿兄,阿嫂如今在何处?可是还在房中养病?”程氏急着见郭氏,便直接问道。
“嗯”,程濬随意地点了点头,“你自去看她吧。我就不进去打扰你们姑嫂交流感情了。”
苏衡默默跟在程氏身后,向程濬行了个礼,便也进了郭氏的房间。程之才也在房内,见了程氏与苏衡,高兴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下来:“姑母,表兄!我还以为你们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过来呢。”
“你阿娘病得这般重,我们自是要尽早赶过来帮忙的。只是衡儿他师傅赶巧不在眉山,要三日后才能回来。你表兄医术还不错,先让你表兄为你阿娘看看。”
“嗯,好!谢谢姑母!”程之才知道自己阿娘与程氏最为交好,因此对程氏十分信任。
“咳咳,谁在说话?我怎么,咳咳,好像听到阿妹的声音?”床上,睡得昏昏沉沉的郭氏被说话声吵醒了。
“阿嫂,是我。我来看你了。”程氏见郭氏满脸病容,不由得吃了一惊,“阿嫂,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郭氏苦笑:“病了一个多月了,郎中也看过了,咳咳咳,药也喝了,总不见好,咳咳咳咳……”郭氏说完,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伸手急急从床头抓了一个痰盂,往里头吐了一口痰。
苏衡默默走近,出言道:“舅母,您这咳嗽有多久了?除了咳嗽,有痰,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衡儿也来了?”郭氏又咳了几声,回想道,“自生病以来,就一直咳嗽,咳了有月余了,而且喉咙痛得很。我还炖了不少川贝母吃,咳咳,但也没什么作用。吃了郎中开的药方后,咳嗽没减轻,还开始有些,咳咳,还有些气喘。平日里呢,总觉着心烦,咳咳咳,胸口胀满,还有后背很怕冷。”
苏衡默默记下,又问:“平时是否会觉得口干?”
“有有有!”郭氏连连点头,“但是饮了水又觉得肚子不舒服。倒叫我,咳咳咳,倒叫我不知应该饮水好还是不饮水好了。”
苏衡点头:“我大致了解了。能否请舅母张开嘴巴,伸出舌头,让我看看舌象。”
郭氏依言张嘴,苏衡细看,发现郭氏舌尖发红,舌苔黄腻。看过舌象,苏衡又替郭氏把了把脉,心中便有数了。
“之前郎中开的药方可有留存?”稳妥起见,苏衡又问起前医开的药方。
“这……”郭氏有些为难,“药方在素娘那儿。自打我病了,请郎中、煎药送药之事都是素娘在打点,药方也被素娘收了起来。”
“我这里有!”程之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药方,得意道,“阿娘吃了药,咳嗽没好反而还加重了。我怀疑史郎中不中用,乱开方,便藏了一张他之前开的方子。表兄,你快看看!”
苏衡接过药方一看,上面写着的药材共七味,分别是桑叶、杏仁、沙参、梨皮、象贝、栀皮和香豉,便道:“这上面写的方子是桑杏汤。”
“对,我想起来了”,郭氏一边咳嗽一边道,“史郎中说我这是被热邪侵扰,便给我开了很多清热的药物,说是能清润止咳。”
“表兄,这个药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程之才见苏衡眉心微皱,立即敏锐地问道。
“这个方子的君药是桑叶与杏仁,一个轻清宣散,一个苦温润降。整个药方辛凉甘润,透散温燥,的确具有清润止咳的功效”,苏衡缓缓道,“但,这个方子化痰力度不够大,反而使得舅母病情加重。”
郭氏脉弦滑而细,咳嗽,气喘,咽痛,吐黄白痰,背恶寒,口干欲饮,饮后胃脘不适,服用清热药反而症状加重,说明药不对证。背恶寒是因为水饮停胸,困阻胸阳,导致阳气不能施布于背。郭氏所患是外寒内饮证,兼有上热。史郎中忽视郭氏原有的寒饮内停,而用苦寒之药清热化痰,不但达不到化痰的效果,还会使得郭氏阳气大伤而加重痰饮。
“表兄,我听不太懂……”程之才弱弱地说。
“简单地
说,就是舅母现在痰饮加重,时间久了,就会化热,犯于心胸,所以舅母会出现心烦胸满的症状。我给舅母开一方,首先便是化痰,痰饮一去,内热便散,内热散去,方能止咳。”
“好好好,表兄,我去给你拿纸笔!”程之才一溜烟地跑去拿纸笔了。
第32章 第32章小青龙加石膏汤
“麻黄三钱,桂枝三钱,细辛二钱,干姜二钱,白芍三钱,炙甘草三钱,生石膏一两半,这是仲景的小青龙汤加生石膏。”贵生道人一手拿着苏衡几日前为郭氏开的药方细看,一手捊着他那长至腰间的花白胡子。
“是。”苏衡恭谨地答道。
“嗯”,贵生道人点点头,“麻黄与桂枝这两味君药解咳喘,化内饮,干姜与细辛协助君药解表驱邪,再加上半夏、五味子、白芍和炙甘草,八味药相配伍,解表与化饮相配合,一举两得,表里双解,小青龙汤用于此证,比那桑杏汤高明多了。”
贵生道人夸奖自家徒弟的同时,还不忘拉踩一下其他郎中:“病人有热象而出现烦躁,加生石膏以清郁热,远胜于那史郎中,尽用一些清热但不温化的药物,反倒加重病人病情。”
“徒儿听说那史郎中是青神县医术最好的郎中,以他的水平,应当不至于犯这种错误,许是背后有什么隐情。”苏衡若有所思。
“哼”,贵生道人冷笑一声,“不管有什么隐情,明知药不对证还开给病人,那便是医德败坏,比医术不精更可恶!”
苏衡沉默,贵生道人所言不错。若史郎中不是误诊,而是有意开这样一个会加重病人症状的方子,那便是存心害人了。
贵生道人又拿起第二张方子,第二张药方把细辛与干姜这两味增加至三钱,石膏减量为一两:“这是你为病人复诊后开的第二张方子吧。第一张方子病人服用后,有什么成效?”
“第一张药方徒儿开了三剂,病人服用后黄痰减少了,心烦胸满与口干的症状也减轻不少。第二张方子病人现在已经服用了六剂,黄痰已清,背恶寒的情况也消失了,只是仍然还有少量白痰。病人内热已清,接下来把药方中的生石膏去掉,病人继续服用几日,便能痊愈了。”苏衡把复诊的情况说得十分详细。
“嗯”,贵生道人微微点头,点评道,“药方还是对证的,只是见效有些慢,若是配合针灸,病人能恢复得更快些。待我与你细细说来。”
“是,师傅。”
这厢,苏衡在天庆观跟随贵生道人学习医术,那厢,苏轼双手托着下巴坐在能看见大门的地方,望眼欲穿。
“阿兄怎么还不回来,往常这个时辰阿兄差不多已经到巷子口了。但是现在外头静悄悄的,连个驴蹄声都听不到。唉——”苏轼像个小大人似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啊啊!”苏辙被程氏裹得像个小圆球,坐在榻上叫了两声,似乎在应和苏轼的话。
苏轼闻声回过头去,正巧看见苏辙冲着他咧嘴笑,脸颊上还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苏轼瞬间感觉自己苦等的寂寞被可爱的弟弟治愈了,站起来“哒哒哒”地跑到榻边,开始逗弟弟玩。
“小兔子,你也觉得阿兄今日回来得特别慢,对不对?”苏轼手脚并用也爬上了榻。
“昂!”苏辙很给自家二哥面子,清脆地应了一声。
苏轼一下子就高兴了,一把抱住糯米团一般的苏辙,猛地往他脸上亲了一大口:“小兔子你真懂我!”
“来,小兔子,我叫你喊‘阿兄’。跟我一起念。阿——兄——”苏轼兴致勃勃地教苏辙说话。
“啊啊!”苏辙大声喊道。
“不是‘啊啊’,是‘阿——兄——”苏轼耐心纠正道。
“啊——噗!”苏辙“噗”得太用力,唾沫星子都飞溅到苏轼衣服上了。
苏轼也不恼,把两只手放在苏辙胳肢窝下,微微用力一提,给苏辙转了个方向,让弟弟背对着他坐,然后再把人搂进怀里。这样弟弟说话喷口水就不会弄到他衣服上啦。他真聪明!嘿嘿!苏轼得意地翘起了尾巴。
“小兔子,我们继续!跟我念,阿——兄——”
“阿——呜——”苏辙倒也乖巧,不哭不闹地跟着他二哥学说话。
“喲,这是在教卯君说话呢。我也来!”苏轸做完了今日的针线功课,揉着眼睛从房里出来,便看见两个弟弟在正厅软榻上亲亲密密地贴贴,很是欢乐的样子,顿时眼睛一亮,也脱了鞋子爬上榻。
“小卯君,到阿姐这儿来。阿姐这里有好玩的摇摇鼓哦~”苏轸拿起榻边木柜上的摇摇鼓,发动“玩具”诱惑。
“啊啊!”苏辙眨眨眼,似乎对会发出声响的摇摇鼓很感兴趣,两只手往前伸了伸。
“不许去!要先学会了喊人才能玩玩具。我们继续学,跟我念,阿——兄——”苏轼执着地想要教会苏辙。
“小弟还没满一岁呢,哪有那么快会说话,你别为难他。”苏轸批评了一下苏轼揠苗助长的行为,继续摇着摇摇鼓诱惑苏辙,“来,卯君,到阿姐这儿来。”
苏轼生气地鼓起脸,正打算和苏轸争辩一二,就听见大门处传来熟悉的驴蹄声,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是阿兄回来了!”
“阿兄!”苏轸也动作迅速地下榻穿鞋,与苏轼一道争着抢着跑去迎接苏衡。
“昂?”小苏辙突然就被二哥和阿姐抛下,榻上转瞬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望着苏轼和苏轸的背影瘪了瘪嘴,“哇”地一声哭出来。
“卯君怎么哭了?”苏衡刚下驴车,就听见苏辙响亮的嚎哭声,“你们两个,谁把卯君惹哭了?”
苏轼眨眨无辜的狗狗眼:“不是我!我方才还在教小兔子说话呢,小兔子学得可开心了!一定是阿姐惹到了小兔子!”
苏轸摇摇头摆摆手:“不是我!我方才拿着摇摇鼓陪卯君玩儿呢。一定是二弟硬逼着卯君学说话,不让他玩儿,把卯君惹哭了!”
两姐弟同时替自己辩解开脱,顺带把锅甩给对方。两人说话,纷纷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彼此。
苏轼:“?!”
苏轸:“??”
“你胡说!我与小兔子在榻上好好的,他根本没哭过。是你来了之后他才哭的!不是你惹哭他的还能是谁!”苏轼大叫起来。
“呵,我拿着摇摇鼓逗卯君玩,是你拦着不许他玩,他这才哭的!你不要血口喷人!”苏轸不甘示弱地反击。
“明明就是你惹哭的!”
“才不是,是你惹的才对!”
“是你!”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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