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道医 第3章

作者:天雨欲晴 标签: 爽文 市井生活 轻松 穿越重生

  郭氏低头无言,只默默加大了手中力道。

  “听说这个苏明允近来开始用功读书了?希望他是真用功才好,到时也像他哥一样考个进士,捞个官当当,再给小妹挣个诰命夫人,让我也威风威风。不然,这门亲事真是结得半点用处都没有!”程濬一脸嫌弃。

  “对了,那苏家三郎,你觉得如何?我瞧他,怎么跟个木头人似的,不哭也不笑,别是个傻子吧。”

  郭氏与程氏亲近,程氏未嫁前,待她这个嫂嫂极好。因此,听着程濬说话越来越过分,到后来竟开始笑话程氏生的长子是个傻子,郭氏终于没忍住,反驳道:“三郎才刚满月,哪里看得出什么,只是比一般孩童安静些罢了。”

  猝不及防被郭氏驳了一句,程濬很是不满,斜眼觑了郭氏一眼,冷笑:“也是,好歹小妹盼了多年,总算生了个儿子,就算是个傻子也认了。总好过你,娶你进门那么久了,肚子一点消息都没有。养只母鸡还会下蛋呢!真是白瞎我的聘礼!”

  车子缓缓停在程宅大门前,程濬黑着一张脸起身下车,嘴里骂骂咧咧,,大摇大摆地弃正妻不顾,径自往西院找妾室寻欢去了。

  跟在程濬后头侍候的小厮依稀能听见什么“不生蛋的母鸡”“贱人”之类的脏话,本就低着的头默默更低了些许,就差把自己耳朵捂起来,不用听到一些不该听的东西。

  郭氏望着程濬远去的背影,抬手抚上小腹,默默垂泪不止。

  春去冬来,仿佛转眼间,眉山就换了天地。冬雪簌簌落了一夜,苏家的院子里铺了厚厚一层白雪。两个婢子裹着冬衣,一大早就起来扫雪。

  “这都过去快一年了,小郎君还是这样不哭不闹的,对外界事物也没什么反应。唉——”青枝一边低头清扫角落里的残雪,一边忧心忡忡地唉声叹气。

  “是呀,初时还不明显,以为小郎君只是喜静罢了,但是这都快一岁了,还未开口说过话,见人时也冷淡得很,尤其是面对外人,那是一律冷脸,看都不看一眼。也只有在娘子跟前,小郎君的表情稍柔和些。”采莲跟着一同叹气。

  “咦?”青枝听了,抬起头,惊讶道,“有吗?小郎君不是一直都是一幅冷淡模样么?”

  采莲掀起眼帘,看她一眼,嗔道:“一大家子,就你没看出来!”

  “是采莲姐姐观察得仔细”,青枝挠挠头,憨憨一笑,“怪不得阿郎和娘子都夸你细心。”

  “你要是把放在吃食上的注意力分一些出来,说不准也能得娘子的一句夸。”采莲把面前最后一堆白雪扫净,直起身子,甩了甩了有些酸痛的胳膊。

  “好了,院子里的雪都扫干净了。你快去给娘子准备梳洗的巾帕和热水,我要去外头买些新鲜腰子做朝食。”

  “好嘞。”一听到吃的,青枝立刻精神了,语气欢快地应下,利索地收拾好残雪,径自打热水去了。

  苏宅内室。

  红烛燃尽,余烟袅袅。呼啸的北风被关得严实的木门窗挡在外头,屋内静悄悄一片。

  被两个婢子议论的“小郎君”早早就醒了。现下,他正盘腿坐着,一脚在外,一脚在里,两只小胖手交叠放在膝上,掌心朝上,双目微闭,恍若无人。

  晨起打坐,是苏衡多年来的习惯了。

  是的,“多年”。苏衡其实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一岁婴孩。他清楚地记得,他前世才活到二十七岁就英年早逝。再睁眼时,已换了人间。如果按照灵魂的年龄来算,他今年应该二十八岁了。

  他这一世的名字,也叫苏衡。说起来,这名字还是他自己选的。

  在苏三郎三个月大时,苏洵就琢磨着为长子取名。原本,苏洵心里选定的名字是“景先”。结果,还不会走路的苏三郎慢吞吞地看了一眼,小手往砚台上一沾,再啪“地往苏洵写好的字上一放,黑乎乎的手印霎时把纸上的字破坏掉了。

  “三郎,这个墨汁可不是玩具,不能玩的。”苏洵正要将长子抱去洗手,苏三郎却眼疾手快地抓起一张纸。

  那纸上,正是一个“衡”字。苏洵写了数十个备选名,“衡”是其中之一。

  见长子抓着那张纸不放,苏洵突然福至心灵:“既然三郎与这个字有缘,那便叫‘苏衡’吧。”

  苏衡这下终于满意了。果然,还是他原本的名字听着顺耳。

  苏洵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的长子并不是寻常婴孩。在这具不满一岁的躯壳里,装着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成年人灵魂。

  苏衡本是一名孤儿,是一位好心的老道士收养了他,供他读书。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前,苏衡即将从苦读了九年的中医大学毕业。没成想,因为一场事故,再睁眼时,他已在苏洵怀中。

  既来之,则安之。因为那场事故,苏衡从医的心思也淡了。

  前世的他没有体验过父母之爱,是如父如母的师傅给予他最大的关怀。这一世,生在一个父母双全之家,有父母关心,有祖父爱护,他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苏衡静心凝神,虚灵顶劲,恍恍乎如置身梦幻,徜徉于时空的长河,飘飘乎似腾云御风,依稀听见黄钟大吕的道音。

  “三郎,你这醒了就坐的习惯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么坐着,时间久了腿会麻的。”

  日头渐高,程氏眼帘微动,还未完全从一夜的好眠中醒来,便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模,手扑了个空,睁开眼,果然看见长子在床角坐着。程氏好笑又无奈地起身凑过去,把苏衡一把抱起。

  苏衡被程氏打断了恍惚缈明的坐忘状态,只好睁眼,结束了今日的打坐。

  听见程氏“腿麻”的告诫,他的黑眸里闪过一丝郁闷,暗道:并不会,前世跟着师傅学打坐,从未腿麻。只是从前都是双盘,现在这具身体太弱了,连散盘都有点勉强。

  未满一岁的身体就跟玻璃球似的,易碎而脆弱,处处都要依赖人。苏衡板着一张小脸,任由程氏为他换上厚厚的冬衣,再用浸了热水的巾子为他擦脸。

  小孩子的皮肤都细嫩得很,苏衡脸上还带点婴儿肥,看着就像一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偏偏这只小团子还努力板着张脸,仿佛自己是个小大人一样。程氏见了就忍不住要逗逗他。

  “看这小脸蛋多干净。”程氏替苏衡擦完

  脸,趁他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了那诱人的脸蛋一把。

  苏衡后知后觉地用手捂住脸,默默看了程氏半晌,慢慢扭过身子,用后脑勺对着程氏。

  程氏“噗嗤”一笑:“生气啦?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来,阿娘抱你去正厅用朝食。”

  苏衡动了动耳朵,身子岿然不动。

  “好啦,阿娘答应你,再也不捏你的脸了。好不好?”程氏柔声细语地哄道。

  听见这句承诺,苏衡这才慢吞吞地把身体转回来。

  程氏立刻笑了,“来,阿娘抱!”

  

第4章 二色腰子苏家并非富裕的大户人家,和……

  苏家并非富裕的大户人家,和眉山众多寻常人家一样,一日之中只用两顿饭,一顿朝食,一顿晡食。

  顾名思义,“朝”和“晡”指的是用饭的大致时辰。换算成二十一世纪的计时法,分别是早上五到七点和下午三到五点。晚上是没有晚饭的。

  苏衡作为一个“前”现代人,一日三餐早已刻入骨髓,对苏家一日只用两餐这点很是不习惯。但好在他年纪尚小,程氏怕饿着他,家中常备着好克化的羹汤米粥之类流食,只要他饿了,随时都能吃。

  今日的朝食是采莲准备的,有香软滑嫩的蛋羹、热乎黏稠的豆粥、用芥辣腌制的辣脚子和姜辣萝卜等爽口小菜,还有一道二色腰子。

  当然,辣脚子这些辛辣小菜苏衡是不能吃的。不过,苏衡在吃食上也没太多讲究,基本上给什么就吃什么,好养得很。这会儿,面对满满一桌的吃食,苏衡也不太在意,只捧着自己专属的小木碗,在程氏身边安安静静地用木勺挖蛋羹吃。

  苏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程氏和苏洵边用饭边说着闲话,氛围很是融洽。

  苏衡前二十七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父母恩爱、家庭和睦的感觉,心中微动,不知不觉间,竟听着苏洵夫妻俩的谈话入了神,吃蛋羹的速度越来越慢。

  “洵郎,我前儿收到青神那边来信,是阿嫂寄来的,说是家中有喜事了。你猜猜,是何事?”

  “哦?是么。”苏洵沉思半晌,叹气道,“我实在想不出,慧娘还是直接告诉我罢。”

  程氏掩唇一笑:“是阿嫂有孕了。”

  苏洵手中筷子一顿,“那确实是件大喜事。”

  郭氏嫁入程家已有数年之久,一直未有所出,现在总算如愿以偿了。希望有了孩子后,阿嫂在程家的处境能有所改善吧。

  “等过些日子,我想回青神看看阿嫂。”程氏征求苏洵的意见。

  苏洵有些为难。舅兄为人势利,刻薄寡恩,他并不想和程家交往过甚。但是,那毕竟是他夫人的娘家,阿嫂有孕不去看望,未免说不过去,也会落人口实。

  也罢。苏洵心下有了决定,“好,我与你同去。”

  见苏洵答应了,程氏柔柔一笑,开始思忖带什么贺礼给阿嫂。她怀孕的时候就爱吃些酸不溜秋的果脯,越酸她吃得越过瘾。可以把采莲做的酸梅果脯装上一罐子,带给阿嫂尝尝。衡儿满月时穿的小衣裳也带两件,给阿嫂放在枕头底下,没准阿嫂也能生个像衡儿一样乖巧地孩子。还有……

  苏洵见程氏心都飘远了,根本不在朝食上,摇头笑笑,夹了一筷子菜到程氏碗中,提醒道:“慧娘,你最爱吃的二色腰子,快尝尝。”

  “啊,好。”程氏回过神来,朝苏洵歉然一笑。

  二色腰子是鲜猪腰和鲜鸡腰做成的一道菜,吃起来脆嫩鲜美,是采莲的拿手菜式之一。

  这道菜对食材的新鲜度特别讲究,若是食材不新鲜,这道菜便毁了。为此,采莲特意提前和卖肉的张屠户打了招呼,让他预留一份上好的新鲜腰子,等她今早去取。要知道,那些屠户们都精得很,最新鲜最上等的肉都是留着给自家人吃的。直接去买,可买不到这么好的腰子。

  程氏往日很是爱吃这道菜,但没想到,她刚夹起一片炒猪腰放到嘴边,突然就犯起恶心,连筷子也没拿稳,“哐当”掉落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呕——”从胃里翻涌上来的那股恶心感觉迟迟未去,程氏以帕掩唇,忍不住干呕起来。

  “阿娘!”苏衡手短脚短,被困在专属座位上不方便动弹,只能紧张地盯住程氏。

  “慧娘”,苏洵连忙半揽住程氏,轻轻为她拍背,“怎么突然犯恶心,是饭菜不合口吗?”苏洵一心记挂着妻子,竟没注意到自家长子方才破天荒地开口说话了。

  “这菜……太腥……呕——”程氏说着,忍不住又干呕一声。

  “快去医馆请一位郎中过来!”苏洵心中着急,厉声喝道。

  “是!”一小厮应声匆匆离去。

  采莲倒了一碗温水,稳稳地捧过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程氏喝下。程氏饮下半碗温水,胃部翻腾的感觉稍稍缓和了些。

  采莲把剩余的半碗水放在一旁,仔细观察了一下程氏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这腰子是今早在张屠户的店里买的,他家的肉从来没出过问题。这些腰子我也用黄酒和葱姜去过腥,按理说,应该不腥才是……娘子会不会——是害喜了?”

  苏洵一下子被点醒:“是了,当初慧娘怀衡儿时也是这般。”

  “阿娘……”苏衡扑腾半天,总算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伸出一只爪子抓住程氏的衣袖,目光紧紧地盯着程氏。

  苏洵和程氏都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欣喜道:“衡儿,你会说话了?!”

  “乖,再叫一次。”程氏喜得连那恶心欲呕的感觉都减轻了不少。

  “阿娘。”苏衡很给程氏面子,乖乖又喊了一次。

  “哎!”程氏笑得眉眼弯弯。

  苏洵在旁看着,又是欢喜又有些吃味,肃着一张脸,一把将苏衡从他专属的高脚椅上抱起。父子俩就这样面对面地大眼瞪小眼,无声地四目相对。

  “……”方才还乖巧喊程氏“阿娘”的苏衡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苏洵心下吃醋,冷冷地板起脸孔。

  “……叫阿父。”苏洵就差咬牙切齿地说。

  “……”苏衡神色淡淡,一言不发。

  程氏看着冷脸相对的父子俩,捂嘴偷笑。

  “阿郎,娘子,秦郎中来了。”苏家小厮领着秦家医馆的秦郎中匆匆赶到。

  眉山县里就两家医馆,一家在城北,一家在城南。秦家医馆离苏宅所在的纱縠行最近,平日里苏家人有些头疼发热等小病小痛,一般都是找秦郎中开的药。

  诊个喜脉并不难,秦郎中很快便确认程氏恶心干呕,是身子有孕导致,俗称“害喜”。

  苏洵心中大石落定,顿时松了口气。

  程氏抚着腹部,眼含喜意:“才说起阿嫂有喜,没想到我也怀上了,这也是缘分。若阿嫂和我分别诞下一儿一女,说不准还能结为儿女亲家,亲上加亲呢。我隐隐觉着,我这胎是个娇娇软软的小娘子。”

  听程氏提起程家,苏洵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结亲之事还早着呢。慧娘,如今你有孕在身,不宜劳累。既然两家同时有孕,干脆两家都不要办喜酒了,省得你和阿嫂来回奔波,累着身子。程家那边,就由我修书一封给舅兄,遣小厮带上贺仪前去探望道喜吧。”

  “只能如此了。”去年年节,因为生产的缘故,程氏没能回青神娘家小住。眼看着现在已近年末,她又怀上了。不用说,今年的春节定是只能待在眉山养胎,无法回青神看看了。

  程氏不禁有些失落:“也不知言哥儿现在怎么样了。衡儿满月酒时,阿兄和阿嫂并没有把言哥儿也带来,说是在上学,不得空。长兄与阿嫂早早去世,就只留下言哥儿这么一个孩子。许久未见,我心里总惦记着他。”

  程氏口中的“言哥儿”,是她长嫂的孩子。长嫂体弱,为程家诞下嫡长子后便去世了。程氏的长兄爱妻如命,因承受不住妻子离世的打击,悲痛过度,只来得及给长子起了“程之言”的名字,没多久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