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雨欲晴
其他比较出名的柑橘品种如早黄橘是立秋时采摘,还有冻橘则是来年春天春寒料峭之时成熟。多亏了果农们的智慧,虽然汴京百姓们在寒冬腊月吃不上新鲜蔬菜,但新鲜的柑橘却是能享用到的。
“小师兄,等吃完这些柑橘,你带我去宣德门前看车象表演好不好?”清风殷勤地替苏衡把柑橘剥好,眼睛扑闪着问道。
果然,他就知道清风不会无事献殷勤。苏衡捏了一瓣柑橘放入嘴里,甜津津的汁水从饱满的橘肉中爆开。
“可以。”快过节了,带小孩儿出去逛逛,让他高兴高兴。
“卖茶嘞,有喷香的七宝擂茶还有暖身的葱茶,通通五文一碗,通通五文一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
“刚出锅的香脆馓子,六文一袋,不脆不要钱!”
“客官别急着走啊,本店提供木凳,可以坐着饮汤,若嫌嘴里没滋味儿,来上一碗盐豉汤,好喝又暖胃!”
冬至前夕,宫城正门宣德门前的广场上和御街两边的御廊下,游人如织,热闹非凡。不少小商贩或摆起食摊,或挑着担子叫卖茶汤。
京中惯例,凡皇家重要庆典前,皇家车象仪仗队便会在宣德门前训练,从宣德门沿着长长的御街,一直到外城南薰门,往来试走一遍,为即将到来的盛典做好预演。
等到太庙祭典前,这些车象仪队便会整整齐齐地从大庆殿前的开阔庭院出发,千乘万骑,浩浩荡荡,仪仗威严地驶出宣德门,前往景灵宫太庙。天子要在太庙中夜宿一晚,次日三更便开始盛大的太庙祭祀仪典。
如今,七头大象身上都提前披上了绣花锦缎,背上背着金莲花座,脑袋套着金辔,驭象人头裹交角脚幞头,身穿紫衣,骑于象脖之上,乍眼看去,金灿灿一片,雍容华贵的皇家气息扑面而来。
“小师兄,你快看,大象们准备行礼了!哈哈哈,好好玩啊。”清风拍手笑道。
苏衡抬眼望去,七头大象排成一列,面朝宣德门抬起前腿,面北而拜,长鼻一扬,“昂昂”唱喏,如同人类一般,颇通灵性。唯有最右边一头大象,抬脚慢了几拍,骑在象脖上的驭象人
便执起手中尖刃铜钁,对大象施以惩戒。
“嘶——”清风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瞧着就怪疼的。大象这么可爱,驭象人也忍心下这般狠手。”
“小道长,买小象不?二十文一个。买两个还送一张纸画作添头。”有个卖泥捏小象的小贩挑着两箩筐小象还有好几沓画着大象的纸画,沿街招徕客人。
清风果然被吸引住,扒着小贩的箩筐精挑细选了两个泥捏小象:“我要这两个!”
“好勒,需要包起来不?”小贩笑眯眯问道。
“要!”
“道玄一个,我一个。”清风抱着两只小泥象,爱不释手。
苏衡耐心地陪着清风看完了车象仪仗队的预演。预演结束后,直到京中勋贵人家纷纷派仆从携金带银,找到掌管仪仗队的官员,各自把七头大象都借回自家府上,好让自家主人就近观看大象表演。
“也不知道借一头大象回家要花多少银子,我也好想骑一骑大象。”清风看着皇亲国戚家的仆从牵象离去,艳羡不已。
“不早了,走吧。”苏衡淡淡道。住持师叔连一架扇车都不舍得买,怎可能同意花这么一大笔银子借一头大象回观中。
“哦!”清风恋恋不舍地又望了离去的大象一眼。
两人走欲离开,苏衡忽然看见听见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循声看去,是一位面白消瘦的中年男子。那男子通身气度不凡,虽穿着简朴,不饰金银美玉,但看那衣服的料子,却是软和又保暖的上乘料子。
“主子,外头风大,咱们还是回去吧。您若是着了凉,小的万死难辞其咎!”外头天冷,那男子的仆从却急出了满额头的汗,一边替男子拍背顺气,一边苦口婆心地劝道。
那中年男子缓了一会儿,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他摆摆手,温声道:“难得有此机会,我再逛逛。过会儿再回去。”
苏衡此人面露病容,连厚厚的冬日衣袍也掩盖不住他瘦削的身量,可以想见应是身患沉疴,久治不愈。但那人看着宣德门前的游人嬉集的热闹情景,眼神却很明亮。
“小师兄?”清风见苏衡停下不走,疑惑道。
“无事。”苏衡收回视线,继续往城南的方向走去。
苏衡师兄弟两人与那一主一仆擦肩而过。许是苏衡身上的淡淡药香引起了那中年男子的注意,他不由转头循香看去。
“这少年一身清朗道袍,清俊出尘,端是一副好相貌。”中年男子忍不住开口赞道,末了,又想起自己早夭的二子,面上不由现出哀色来,“若是昕儿还活着,恐怕也差不多同这少年身旁的小道士一般大了。”
“主子……”那仆从听中年男子提起早夭的小主子,一时不知所措,想说些什么又怕惹得自家主人更为伤心,因此一张嘴开了又闭,欲言又止,半天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瞧你那样儿,我知道你们不敢提起这件事。”中年男子似笑非笑地瞅着那仆从,“行了,回吧。”
“哎——遵命!”仆从一听自家主子终于肯回去了,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大口气,脸上忙堆起浮夸的笑容,小步跟在中年男子后头,时刻留心着自家主子的情况。
是日深夜。
按照惯例,赵祯要在大庆殿中留宿。浩浩荡荡的车驾仪仗队伍整整齐齐地陈列在殿前可容万人的大庭院中。金线刺绣的信幡、龙旗,华贵的金车玉辂,在月色中清晰可辨。宫中禁卫们披坚执锐,全副武装,排列于殿门内外,护卫天子的安全。
庭院两角分别伫立着钟楼与鼓楼,有太史局的官员在楼上测验刻漏,每隔一个时辰,鼓楼便会响起报时的鼓声。听到鼓声,一位身穿绿袍的报时官便会手执牙牌高声奏报时辰。
在京师一整年的节日中,上至天子下至百姓,最看重的不是元旦,而是冬至。到了这一日,哪怕是蜗居陋巷的穷苦人家,就算兜里没钱也要找人借钱,为自己置办一身新衣裳,备好祭品,享祀先祖。
而对于贵为天子的赵祯来说,则是要率领百官前往太庙举行盛大的祭祖仪典。
“咚、咚、咚”,外头的鼓楼又响起鼓声,伴随着从宫外传进来的丝竹歌笑之声。赵祯侧耳细听了一会儿,问身边的内侍:“这是何处在奏乐?”
“回陛下,这声音应是从靠近皇宫东南角的潘楼传来的”,内侍毕恭毕敬地答道。
任守忠恰在这时领着一干小内侍进殿,为赵祯送来盥洗之物。闻言,任守忠笑道:“陛下且听,外间的百姓如此快活,反倒是宫里不闻歌吹鼓乐,倒显得冷冷落落了。”
赵祯却想起白日所见景象,微微一笑:“是么?但是稷臣啊,正是因为宫中冷落,外头百姓才能如此快活。若朕成日耽于歌舞享乐,外间百姓又岂能如此安乐?”
“陛下所言极是。陛下勤政爱民,是天下之幸,百姓之福。”
第102章 第102章樊楼设宴
过了年,很快便是苏衡的十六岁生辰。
因着念佛桥盲僧复明与瓮市子驱鬼这两件事,苏衡名气大涨,京城百姓纷纷慕名而来,为五岳观添了不少香火。住持为了感谢苏衡,便与贵生道人商量,今年想在外头摆酒设宴,为苏衡置办一场隆重些的生辰宴。
然而,这两人在酒楼的选择上却迟迟争执不下。
首先,苏衡的生辰宴要放在正店而非那些小脚店这一点,两人是达成了共识的。酒水由朝廷专营,只有正店被许可从官府购入酒曲,自行酿酒。譬如七十二正店之一的樊楼,就有专门酿酒的酒坊,每年酿的酒能消耗足足五万斤官曲。而脚店只能仰仗正店,从正店大量买酒后二次出售,卖与寻常百姓。
但汴京城中,正店有足足七十二家,要选哪一家正店,贵生道人与住持已经为此争论了半日。
“不如就选在班楼,班楼的酒水不赖,菜肴滋味也上佳,而且价钱在这些正店中亦是最公道的。”住持提议道。
“不成!”贵生道人斩钉截铁地拒绝,“班楼就在瓮市子往北的大街上,这位置不吉利,还是时楼更好。时楼的碧光酒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美酒,班楼的酒水哪里比得过时楼碧光酒!”
“时楼酒水虽好,菜肴味道在七十二正店中只能排个中上,算不得拔尖儿。而且那碧光酒卖八十文一角,观中这么多人,光酒水就是一大笔花销,还是班楼吧。”住持脸上虽是笑眯眯的,但态度却很坚决,不肯退让丝毫。
“选时楼!”贵生道人震声坚持,连长长的银须都抖了抖。
“还是班楼更佳。”住持笑容不变。
“时楼!!!”
“班楼。”
“你个死抠门,不是要谢我徒弟?这就是你的诚意?!”
“非也非也,衡儿又不喜饮酒,为了这碧光酒专程选一个更贵的时楼才显得我没诚意呢。”
清风左看看右瞅瞅,见他们半天也定不下来,捂着耳朵大吼:“师傅师伯,你们别争啦!”
“怎么?你有更好的主意?”住持睨了自个儿徒弟一眼。
“有啊!”清风两眼放光,“京中七十二正店,顶顶好的定是樊楼啊!樊楼的白厨可是全开封厨艺最好的厨子,他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既然要给小师兄办生辰宴,肯定要挑最好的呀!”
红丝水晶脍、荔枝腰子、江鱼兜子、紫苏煎鱼、鹅鸭排蒸、莲花鸭签、葱泼兔、煎鹌子、群仙羹……清风光是想想樊楼的菜色就垂涎欲滴,忍不住苍蝇搓手。他长这么大,也就去过一次樊楼,还是因为他生了病,师傅为了哄他喝药,才咬牙承诺等病好了带他去樊楼大吃一顿。那滋味,他至今难忘。可惜师傅小气,从那以后,再也没带他去过。
贵生道人怒容一收,抚着银须乐呵呵道:“你师傅要是舍得将你小师兄的生辰宴定在樊楼,我自然无意见。”
住持却维持不住笑容,黑着脸一边用拂尘抽打清风这孽徒一边道:“谁不知道樊楼酒菜均为上上乘,京师
七十二正店之首,自是极好。但你当咱们观是界身巷的那些卖金卖银的富贵地儿,动不动就有成千上万钱进账?观中这么多人,在樊楼设宴,我看你是想把你师傅我吃垮!”
清风躲闪不及,被拂尘抽得“啊哟”一声大叫,连忙跳开,委委屈屈道:“师傅!您好歹听我说完啊!”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住持没好气道。
“道玄他师傅帮过樊楼的樊店主一个大忙,那樊店主承诺,若道玄他师傅本人去樊楼饮酒用饭,只收成本价,不赚他的钱。若是他师傅的朋友来,凭着他师傅的信物,也能享有优惠。只花去普通酒楼的钱,却能在樊楼设宴,多划算啊。师傅您说是吧?”清风得意地哼哼。
“若是这般,倒是可行……”住持沉吟道。
最后,住持拗不过清风,还是将苏衡的生辰宴定在了樊楼。
沿着马行街往北走,东西两边各有一条巷子,分别是小货行巷与大货行巷。小货行巷的路口处,便是贵生道人心心念念地时楼,他馋时楼的碧光酒不是一日两日了。而穿过大货行巷,便是赫赫有名的樊楼了。
“听说樊楼以前叫做白矾楼,因为在楼下有官商贩卖白矾,所以得名。后来卖白矾的商贾搬到别处去了,再叫白矾楼也不合适,又因为店主姓樊,就改名樊楼了”,清风走在苏衡身旁,在他耳边兴奋地叽叽喳喳,“小师兄你看,樊楼一共有六座搂呢,据说最多可以容纳上千人在这里饮酒。”
苏衡抬眼望去,樊楼不愧是京师第一楼,整个建筑呈现环五抱一的布局,五座次楼面朝主楼而立,飞虹似的廊桥一架,沟通六座楼宇。每座楼宇都有三层高,每层均设有单独的房间,门上悬挂珠帘,人进人出时,珠帘轻荡,宝珠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蓬、莱、阁,就是这里了。”珠帘上方是一块以丝绸为底,用金线刺绣的匾额,金灿灿的“蓬莱阁”三个字映着廊上的灯烛,金碧辉煌,晃人眼目。
清风打头,掀起珠帘就拉着苏衡往房里走。五岳观的道长们鱼贯而入,发出没见过世面的声音。
热腾腾的丰盛菜肴被盛在昂贵的金盏银碟中,由店内小二们托着送上来。有美妇人腰系青花布手巾,梳着高高的发髻,提着银制酒壶入内,打算给客人们换茶斟酒。贵生道人摆摆手把她给打发了。
“喝酒还是自斟自饮才有滋味。”贵生道人给自己倒了杯酒,饮了一口,咂咂嘴道。
满满一桌生辰宴,酒水菜色均为上上乘,几乎每个人都吃饱喝足,抚着吃撑的肚皮醉醺醺地或瘫或趴,等着酒劲散去。
惟有苏衡和清风滴酒不沾,还保持着清醒。
蓬莱阁位于樊楼的西楼,在最高的第三层。苏衡走近窗边,向外眺望,发现竟能清晰地看见不远处皇宫内的殿宇亭台还有在其间走动的宫人。
这可是一个极大的隐患。苏衡蹙眉。若是有歹人登楼远眺,专程来窥探帝踪,岂不是很危险。
“小师兄,你在看什么?”清风揉着圆滚滚地肚子,探头过来,“听说樊楼会在上元夜时,于每一处瓦陇里面放一盏莲花灯,从外头看去,整座樊楼灯火通明,格外明亮。我看看现在有没有莲花灯——哦,没有了。好吧,看来元宵节一过,那些花灯就被撤掉了。”
“肚子疼?”
苏衡往清风那滚圆的肚子上落去一眼。
清风可怜兮兮道:“……吃太多,撑着了。”
“……下楼走走,消食。”苏衡无奈道。
“嗯嗯!”清风用力点头。
苏衡带着清风穿过廊桥,来到主楼,又顺着木梯下至一层。主楼的一层不设包厢,宽阔的大堂内摆着数十套桌椅,樊楼的散客们一般都是在此饮酒。
家在周边街坊的闲汉们无所事事,时不时便会到大堂内走走逛逛,看见有富家子弟来此喝酒,便会来桌前作揖请安,接一些有钱客人们使唤的杂活。苏衡方才经过一桌围坐饮酒,高谈阔论的华服青年,其中一位把想带来给好友们一观的画扇落在家中了,便花了些许铜板,打发一位闲汉去他家中通知家中仆从将画扇取来。
大堂内各色各样的人都有,除了食客与闲汉,还有卖艺的歌女与卖药、卖水果之类的小商贩穿梭其中。若是在后世,这些来与酒楼抢生意的小商贩,定然要被赶走的。东京的酒楼店主倒是胸襟宽广,毫不在意。苏衡暗道。
“哎哎哎——那个卖蜜饯的,你给每桌都送了试吃的蜜饯,怎么偏偏把我这桌给漏了。回来回来!”有一位灰袍青年扬声叫了起来。
那卖蜜饯的似不想搭理他,但耐不住那青年不依不饶,脸皮极厚地叫唤个不停。卖蜜饯的小贩无法,只好折回来,给灰袍青年送了一小碟蜜饯。
“这才对嘛……”那青年长着双精明的狐狸眼,伸手就摸了一块蜜饯扔嘴里,嚼了嚼,点评道,“不够甜,糖放少了,下次多放些糖,不要不舍得用料!”
卖蜜饯的背过身翻了个白眼,跟逃离瘟神似地摇着头远离了灰袍青年所在的位置。
“啧!怎么跑了,我还没说完呢。现在的人呐,真是没耐心。”青年说着又往嘴里扔了一块蜜饯。
“仇防御,你见好就收吧。人家这些试吃可都是要收钱的,你每次吃了都不给钱,他们见了你不绕道走就算不错了。”坐在灰袍青年后面的一桌食客认得他,笑嘻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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