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羽
可芳心暗许沈重霖的苏玫怎会听陈太太劝说,只想着明日若是能再碰到沈重霖,再与他说几句话,能让她的心像泡进蜜坛里,甜好一阵子。“阿娘,苏瑜那贱人是在姜太太那里受罚才病的。想她在家里让大伯父护着娇生惯养长大,哪里能受一丁点儿委屈?我去看她不是真要和她说说话,我是去看她笑话的。”
“得了吧,你是阿娘身上掉下来的肉,阿娘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陈太太有些恨铁不成钢,“苏瑜已经是沈家的大奶奶了,难道你愿意去沈家做妾?你别忘了,你爹好歹也是个秀才老爷,你要敢去做妾,就是把你爹往死里逼。”
苏玫也不想惹父母不高兴,可一想到沈重霖的儒雅风姿,他和她说话是那样的温柔多情,她就顾不得这许多了,“阿娘宽心,女儿哪儿会自贬身价与人为妾?女儿只是想……。”想什么,这是生她养她疼她爱她的亲阿娘,她骗不下去。
第7章 主人家闲话
陈太太长叹一声,拉着苏玫的手说,“我和你爹已经开始为你物色良家了,定会为你找个比沈重霖更好的男子为婿。”
整个太安镇,整个下河县哪里还有比沈重霖更品貌出众、才德兼备的男子?苏玫心里泄气,又不敢出声顶撞,此事在陈太太面前不再谈论。
从陈太太屋里出来,苏玫一直心乱如麻,她想去沈家碰运气,又忘不了阿娘交待的话。沈重霖是她的堂姐夫,再如何的倾慕崇拜,她都做不到自贬身价与之为妾。
二天午饭过后,苏玫在小榻上翻来覆去,最后她还是决定要去沈宅走一趟。阿爹阿娘已经在为她物色良婿,她就当是去沈宅与沈重霖决别好了。
带着丫头采云进了沈宅,她的一颗心扑嗵扑嗵慌乱如鼓。要是碰上沈重霖该说什么,要是碰不上得有多遣憾?苏玫直觉心思缭乱无章,莲步款款,裙摆杂乱,连手里的帕子也在她不知不觉得搓得起了无数褶子。
“真是想不到太太千挑万选,竟给咱们大爷找了门这样倒霉的亲事。这又是才成婚,甩不掉又留不得,真像烫手的山竽。”
有人议论沈家大爷的亲事,苏玫不由自主尖起耳朵听。借着两株开得浓艳的阳春花间隙,她看到两个在花园墙角扯草培土的婆子在闲话。
“听说大爷当初看上的是苏家二房的玫姑娘,太太嫌玫姑娘嫁妆少这才选了如今的大奶奶。”
苏玫听着这话,脸上的浓郁瞬间散去。怪不得沈重霖与她说话那样温柔,原来是对她有情。
“太太这两日急得食不下咽,夜不安枕,昨晚找了大爷过去说话,说是想再为他娶门亲。”
“再娶门亲,大爷屋里有两个通房,倒是可以抬个良妾进府。”
“什么良妾,是平妻,太太说了,两头大,到时再找个由头把如今的大奶奶休出沈家,就让后进门的奶奶主持中馈。”
“唉,也不知那算命瞎子说的话准不准,他居然说现今的大奶奶克夫无后。要是准,真让大爷休了也是活该,这样的姑娘谁家敢要?”
苏玫听到这个火爆的消息,激动得脸色潮红,内心的安泰无法言明。
算命瞎子?整个太安镇也就普宁庵外有个算命瞎子,那是半个神仙,他的神断哪儿有不准的?
采云扯扯苏玫的衣袖,示意她赶紧走免得让人发现闹笑话。
苏玫低头掩饰了一番内心积聚的兴奋,来时的满腔抑郁全然如雾散开,连脚步都跟着轻快得似要飞起来。丝毫没思虑这沈宅的仆妇怎么敢青天白日说主人家的闲话?
袁嬷嬷从花墙下的角门走出来,给了那两个闲话的婆子一个眼色,那两婆子草也不扯了,土也不培了,起身就从角门里消失了。
苏瑜刚喝完药,采玉送上蜜饯放她嘴里,外头就有小丫头传话说苏玫到了。
“听说姐姐大好了真是万幸。”苏玫心情好极,这会儿瞧着苏瑜怎么看怎么顺眼。
第8章 好戏前
苏玫是在翌年春闱过后的第二个月被沈重霖抬进府的,那时她只顾着伤心难过,而且是伤心难过了一辈子,从未认认真真打量过她。或许是骨子里她瞧不起苏玫罢,毕竟是她先进府,再是平妻在她眼里苏玫也是下贱的妾。
饶是做足了心理预设,再见到苏玫,苏瑜眼里仍忍不住生怨。
苏瑜深吸口气,她要稳住,她要镇定,今时不同往日,不论是沈重霖还是眼前的苏玫,都不可能再伤害到她。
“之前听说妹妹来过,我晕着人也犯懒就没见到,今日大好便想和妹妹说说话。”
苏玫极不客气的坐到榻前小凳上,喝着采玉递来的茶,“这是杭州的雨前龙井吧,姐姐这里净是好东西。”
听着这酸酸的话,苏瑜的目光盯着苏玫。沈重霖到底喜欢苏玫什么?是她那张我见犹怜的脸?秋波婉转不停的眉目?她想不清楚,估计沈重霖也说不明白。
“你要是喜欢我叫采玉拿两包给你。”
“姐姐赏的,我肯定不能推辞,谢姐姐。”苏玫看着苏瑜泛白的脸色,那双瞳目却莹润如玉,清透极了。病成这样还能勾人,也就只有苏瑜了罢。
“昨儿采玉去水井巷抓药,碰到二叔与人叙话。采玉上前见礼,才晓得二叔正给妹妹觅婿,我仔细问了她那人如何,采玉说那人有彬彬有礼,一看就是个读书,更有潘安之貌,妹妹真是好福气。”
这太安镇上只有沈重霖才是最优秀的,换了谁在她苏玫眼中都是污泥。又想到适才进门后听到的那些闲话,苏玫看苏瑜的眼光不禁带了些许同情。
“阿爹最是疼我,我的亲事自然要我点头才算,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呢,姐姐可先别恭喜我。”
虽是这样说,若是阿爹强行做主,她身为人子焉敢不从?又想到昨日在阿娘那里听到的一番话,心上不禁又凭添了几许阴霾。
苏瑜往后靠了靠,唇边挂起几丝若有若无的笑,“也是,似妹妹这般的清雅娇人,岂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染指的?”
被苏瑜说得苏玫面上恍若桃花,脑海里浮现沈重霖风流倜傥的玉姿,苏玫的心和脸就像火烧一样。
“咳咳……。”苏瑜轻咳两声,进入正题,“在苏宅咱们姐妹就不是外人,实不相瞒,我这心里有桩事拿不定主意,想请妹妹支支招。”
有事求她?苏玫将茶碗递给一旁的采云,洗耳恭听。苏瑜越是为难,她心里越痛快。
“妹妹知道这沈宅家大业大,婆母又是极为通情达理,姐姐一进门婆母就手把手交授中馈,姐姐忙完家务、庶务,又得侍候大爷,实在忙不过来。婆母问了我的意思,是想给大爷再寻门姻亲,我应了。姐姐知道妹妹有好些个手帕交,也只有与妹妹这样品性相近的姑娘才能嫁进我们家宅,所以想问问妹妹心头可有合适的人选?”
我啊!
苏玫差点脱口而出,好在最后关头把持住了。但她仍娇羞垂眸,想到苏瑜会被赶出沈宅,她对这沈家大奶奶之位更是志在必得。“妹妹一时也想不出人选来,姐姐得容我仔细想想。”除了她自己能再想起别人再怪。
“那麻烦妹妹紧着些想,这件大事只怕这两天就要落定,不止姐姐在此物色人选,婆母姜太太那里也在依托媒人。”
什么?姜太太也在找人?苏玫眼中掠过些许慌乱,迫切想将此事定下来。可如何定?这会儿就向苏瑜开口?会不会显得太不庄重?
苏玫脸色泛白,苏瑜又开口说,“我家大爷中了举,明年春闱定然也在榜上,姻亲这事左右这两日会有个结果,届时家里添了人口帮忙,妹妹再过来玩耍我就有空招呼妹妹啦。”
苏玫直觉等不得了,她要赶紧回去将此事告之阿爹阿娘。要是阿爹突然遇到心仪之人将她的亲事敲定,这辈子与沈重霖姻缘蹉跎,那她还不得悔青肠子?
“姐姐,妹妹想起隔壁的于家姑娘问我借绣样儿来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赶紧回去接待她。你也知道街坊四邻的,不好得罪。”
苏玫急着回去,苏瑜偏不让她走。今日沈重霖去了乡里李大郎家会文,晚上会喝得大醉回来,从前她得了信将人扶到杏玢院,结果他倒头就睡,次日天刚亮就走了,她难过了好些日子。
“不急,有事让采云回去交待一声就是。难得妹妹过来,姐姐想留你在这儿住一夜呢。”
苏玫本是满嘴苦涩,又想若留下是不是更有机会碰到沈家大爷?她再当面向他表明心意,彼此情投意合,岂非一段佳话?“既是姐姐美意,那妹妹就却之不恭,待我送采云出云仔细交待几句。”
“妹妹自便。”
苏玫送采云回去,一路边走边在她耳边仔细交待,采云边听边点头。
袁嬷嬷站在苏瑜榻前,看着苏瑜幽幽深冰冷的目光,心里有些不忍,“姑娘这是要成全大爷和玫姑娘?”
苏瑜不愿应这话,岔开,“离上河县十里有座白菱山嬷嬷知道么?”
袁嬷嬷稀里糊涂点头,白菱山盛产雪鸡,每到冬日,不论离得多远的大郎小爷都会骑马驭奴而至,冒着严寒只为尝一口鲜嫩到极致雪鸡肉。
“山下有座梧桐山庄,嬷嬷拿上我全部的压箱银票去一趟,将那座梧桐山庄和方圆几里的荒地荒田全买下来。此事之前,劳嬷嬷悄悄安排些人手,准备明早开了库房将嫁妆箱子全送到镇西街的同阳镖局去。”原山庄庄主在庄内暴病而亡,打那之后庄中就经常闹鬼,周围的田舍农户也相继搬走,田地都荒废了。五年后朝廷派来位新县主,那新县主有些手段,查明哪儿是什么鬼怪作崇,是原庄主养的狸猫在庄主死后一直藏在庄内,狸猫声尖似人,后来一代一代繁衍,便也有了越来越多的鬼。
“奴婢看近日姑娘事多,是不是换个时间去?”
现如今沈家人口简单,她又占着重生的先机,断不会再傻到让人欺负。
“不必,待今夜好戏结束,你明早早些时候出发。”想了想,苏瑜又道:“老钱叔是把管庄子的好手,你出府后悄悄给外祖母递个信,把老钱叔借来替我打理几年庄子。”
袁嬷嬷这倒高兴了,老钱是她老头子,自打随太太嫁进苏家,老两口就聚少离多,这会儿要在一处,可不该高兴么?“姑娘这是打算自立门户,苏家不容人,姑娘大可去找老太太,老太太最是疼你了。”
外祖母是疼她,可外祖母家也有几个未出阁的姑娘,那几个舅妈姨母也不好相与,她这一脱身就投奔去,将来那几个表姊妹的亲事就要生坎坷了。
“我自有安排,待梧桐山庄收拾出来,你与同阳镖局联络就是不必再支会我。再来你去后不必返还,我这里事了就带着采玉去梧桐山庄,左右不过一个月。”
袁嬷嬷本来有些担心苏瑜,可她突然转性又变得如此沉稳老练,她是个做奴婢的,也就听吩咐办事。
“今夜有好戏看。”苏瑜歪在榻上,合眼后看不出情绪。
今夜有好戏?
第9章 好戏中
苏瑜的话太跳,袁嬷嬷一时反应不过来?
“晚上你亲自安排饭食,烫一壶好的果子酒来,让采玉去门口守着,要是大爷回来不论如何也要请到杏玢院来。”
她曾几次拉下颜面去请大爷,大爷哪次来过?怎么姑娘这次说得胸有成竹?
晚间,看着苏玫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坐定苏瑜已主持沈家中馈之事,又一想到自己即将从她手里接过这中馈,不由得喜上眉梢,酒是一杯接着一杯。这是她最爱喝的果子酒,本是酸酸甜甜的,这会儿苏玫只觉得甜不觉得酸。
“姐姐,不能再喝了,我要醉了。”
苏瑜边替苏玫斟酒,边说,“我晓得妹妹酒量好,难得来姐姐这里,怎么也得尽兴不是?”
苏玫就要答话,采玉打帘入来说,“大奶奶,大爷吃醉了酒,大春把他扶到西厢歇下了。”
苏玫好像听到有人说大爷,说到大爷她就想到沈重霖,巴掌大的娇脸瞬间红得像块在火上烤的红布,越想心越烫,越想头越晕,直到最后趴在桌上不醒人事。
苏瑜见苏玫醉了,干笑的脸立即拉下来,面无表情说,“把人架到西厢去。”
不是吧,大爷可歇在那里呢。采玉一听就不乐意,忙看向袁嬷嬷。
袁嬷嬷将人架起来,示意采玉架另一边。
采玉也是稀里糊涂就和袁嬷嬷一起将苏玫架进西厢,看着袁嬷嬷将苏玫放到大爷榻上,两人同盖一条被子,还吹熄了屋中风烛,这才拽着惊愕无处解惑的采玉离开。
半夜沈重霖翻身,手碰到身边的温软。
苏玫轻轻一吟,沈重霖像是在梦里听到苏玫的声音,翻身其上,一夜的颠鸾倒凤,翻云覆雨。
这一夜苏瑜难以成眠,走到今日这一步,她已是绝了退路。
西厢传出苏玫似痛似苦,似喜似哭的声音,她悲哀绝决的合上眼帘,倦意浓浓袭来。
那时的她看着沈重霖和苏玫出双入对,内心时时刻刻塞满了妒忌和艳羡。偶尔,他将视线从苏玫身上移开放到她身上,只是一句半句称赞和肯定的话,或是一个满意认同的眼神,都能让她如沐春风能飞起来。
她那是妒忌什么?
她那时艳羡什么?
沈重霖这贬妻为妾的无情之徒,她幸福什么?
她是中了什么邪?着了什么魔?
次日苏瑜不是在花香鸟鸣中醒来的,西厢苏玫的尖叫声划破了这个春日的某个早晨,原本寂宁的杏玢院纷杳而来的脚步声慌乱无措,丫头婆子乱成一团,全往西厢那扇不大的雕花木门里挤。
袁嬷嬷在苏瑜床前,看到苏瑜睁开眼,悄悄地说,“发作了。”
“哼。”苏瑜一声冷吟,“她倒是聪明,这事要是悄悄了了她只能吃亏,这样张扬人尽皆知,她进这沈宅便是门上钉钉。”
“奴婢已经安排人到姑娘院里待命,都是可信的,奴婢来说一声就起程办事去了。”只有趁这个乱,才好将姑娘的嫁妆运出沈家。姑娘的嫁妆箱子太显眼,能让人少发现一刻是一刻。
苏瑜点头,袁嬷嬷退下,采玉打帘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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