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骊偃
“孙玉英这是不走了吧?”走出孙家远了,邱秋才小声问道。
“她是想留下,她姆妈不同意。”褚辰解释道,“当年支援三线建设,中华冶金厂部分迁至四川自贡,玉英姐和她爱人便是那会儿?去的,现在回来,得?有?充分的理由。若是以父母无人照顾为由,她一家回来了,那是不是得?住过来,占了房子。”
邱秋:“她几个孩子?”
“一儿?一女,闺女是老?大,13岁;儿?子今年七岁。统共两室一厅,老?人一间,他们夫妻带着儿?子得?住一间吧,闺女13岁了,不得?把客厅隔出半间。等?到?她弟孙玉峰回来,住哪?跟外甥女各占客厅半间吗?那还要不要结婚了?他今年可28岁了。”
邱秋:“孙玉英爱人是沪市的吗?”
褚辰明白妻子这么问的原因:“是。他家在思南路,兄弟姐妹九个,他是老?七。他大哥家的儿?子今年都20多了,正是相看结婚的年纪,可没有?房子腾给他们一家。”
“不能先让他们一家回来,然后再向厂里申请住房吗?”
褚辰摇头:“他们申请回来,若是自己没有?解决好?住处,厂里便是会批,也?只会批准玉英姐带一个孩子回来。不会让两口?子都调回来。”
“住房这么紧张啊?”
“可不。”
两人说着话?,步下楼梯,正与抱着航模材料,带着弟弟往楼上来的昭昭撞个正着。
褚辰捞起?四肢着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上爬的儿?子,问闺女:“去袁爷爷家吗?”
昭昭“嗯”了声,指着机翼部分道:“我组装了一半,不知道哪儿?错了,这里对?不上,我抱上去让袁爷爷帮我看看。”
“走吧,爸爸送你们过去。”褚辰说着,抱着儿?子转身?朝上走去。
邱秋跟三人挥挥手,回家了。
门一开,满屋都是鱼煎过,炖煮的香味儿?。
邱秋走过去,青丫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处理搪瓷盆里的泥鳅。
“不用放在清水里,滴几滴香油,让它们吐吐沙吗?”
“不用,”青丫抬头道,“褚主任说,买的虾呀、泥鳅、黄鳝、河蚌都是人家前几天捉的,养在清水里,已经让它们吐净肚里的泥沙了。你看,我扒出的内脏,是不是没那么脏?”
邱秋凑过去看了眼?,是挺干净的,挽起?衣袖,她去处理小长臂虾,腌虾酱。
剥些蒜,洗些姜,找出把干辣椒,全部切碎备用。
虾子用清水冲洗干净,捞出沥干水分,剁成泥,放进一个搪瓷盆里,加入切好?的姜蒜末、辣椒碎,再倒些西?凤酒、撒些盐进去搅匀,舀进用开水烫后晾干的罐头瓶里,上面再撒些盐密封好?,搁在橱柜里发酵两三周,等?虾酱的颜色变深,并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味,那便可以吃了。炒菜、拌面、蘸食,怎么吃都鲜得?很。
邱秋折腾好?,青丫的油炸泥鳅已经出锅了,洗洗手,捏了个送进嘴里,酥脆鲜香。邱秋爱吃辣的,拿筷子夹了些进碗里,舀了两小勺辣椒粉和一勺麻椒粉撒进去,拌了拌,唔,真过瘾,又麻又辣又香。
另一个锅里,饼子一贴,很快就可以吃了。
邱秋把吃了一半的碗塞给青丫,另拿了个深底碗,装了满满一大碗油炸泥鳅,端着上楼去袁家,唤人回来吃饭。
门没关,邱秋一上楼,便听到?从袁家客厅里传来了昭昭的惊呼声。
原来袁帅被选入沪市航空模型集训队了,接下来便要搬去水电路市体校,在教练的指导下,自设飞机模型,并通过实践和对?模型的不断改进,以及飞行训练,为参加九月的北京全运赛做准备。
邱秋道了声恭喜,将碗递给袁军,打量圈家里聚的人:“你爸妈没在家呀,今天还上班吗?”
“我爸带队去前线了。”袁军小声说了句,紧跟着又道,“我妈去淮海路我外婆家,给她送咸菜包子去了。对?了,邱姨你等?一下,我给你装些包子回去,我妈包的,里面放了猪油渣和泡发的黄豆,方才昭昭和航航吃了,都很喜欢。”
邱秋伸手一摸航航的小肚,好?啦,今晚别想吃其他了。
袁军腾了炸泥鳅,装了包子过来,见邱秋在摸航航的肚子,忙解释道:“我爷爷喂的,没敢让他吃太多馅,怕消化不了,包子皮也?没敢让他吃,喂的是贴着馅的那一层白面。”
邱秋抱起?航航,接过包子,笑道:“没事,我是看他吃饱了没有?。吃饱了,等?会儿?就不喂他了。”
航航一听,忙拍了拍肚子,叫道:“没,饿。”
袁军轻嗤:“你吃了三个包子内里的白面,加一起?快顶一个馒头了,还没饱?我看看你的肚子有?多大。”
说罢,撩起?航航的衣服,戳了下鼓起?来的肚子,“哎哟,我听听,西?瓜熟了,拿刀切开吧?”
“啪”的一声,航航拍开袁军的手,推着他叫道:“坏,走。”
袁军伸指一抵航航的额头,坏笑道:“这是我家,叫谁走呢?”
邱秋没理两人的打闹,看向昭昭道:“先回去吃饭吧,吃完饭再过来让袁爷爷教你组装。”
“快好?了。”昭昭说着,在袁帅的辅助下,将起?落架部件安装到?机身?底部。剩下的便是一些小部件了,如驾驶舱窗户、机门、天线等?。
袁帅将剩下的小部件收起?来:“先吃饭。吃完饭,调颜料,等?小部件安装好?,进行涂装。”
昭昭点点小脑袋,随爸妈和小弟回家。
饭菜上桌,褚辰又端了碗炖鱼,拿了几个贴饼子给袁家送去,给他们加道菜,以贺袁帅进入航空模型集训队。
昭昭在袁家吃了两个咸菜包子,喝了杯菊花精水,肚子跟航航一样鼓鼓的,不咋饿。邱秋夹了块鱼肚肉给她,吃吧,尝个味。
吃完饭,昭昭在家陪航航玩了会儿?,才上楼,继续安装、调色,按照真实飞机的颜色和图案进行喷涂或手绘。
涂装完成后,晾了一个小时,待上面的油漆干了,昭昭又在飞机上贴了标志和一些贴纸进行美化。
随之在袁帅的指点下,对?整个模型进行全面检查,看看有?没有?部件安装得?不牢固,外观上有?无缝隙或不平的地方。
微调后,确保一切都达到?了最佳状态,欢呼一声,昭昭抱着模型,拉了袁帅的手下楼试飞。
翌日一早,袁帅背着书包,提着自己惯用的工具箱,过来跟昭昭告别。
昭昭还没醒,邱秋将人喊起?来,小家伙穿着睡衣站在袁帅面前,呆呆的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人要走了:“星期天回来吗?”
“两周回来一次。”
“那你的功课怎么办?不上学啦?”
“集训班有?安排老?师给我们上课。”
“哦,能带零食吗?”
袁帅拍拍自己的书包:“我妈给我装得?有?。”
那没什么好?说了,昭昭举手挥了挥:“拜拜。”
袁帅点点头,转身?走了。
邱秋看得?直乐。
青丫不解道:“做一个模型要这么久吗?九月比赛,现在就要参加集训?”
昭昭揉揉眼?,解释道:“全运赛啊,不是单单的航模比赛,得?了冠军,可以直接进入国家航模队,走出国门,参加国外的航模比赛。”
“什么是全运赛?”青丫小声地问邱秋。
“国内水平最高、规模最大的综合性运动会。包括足球、排球、乒乓球、羽毛球、体操、举重、射击……”
吃过早饭,邱秋用化肥袋子装了三只老?母鸡,抱了两罐奶粉,出了家门。
今天,要去牺牲的军医罗永荣和韩老?家看望,罗永荣媳妇生二胎,还没出月子;韩老?爱人,得?到?消息便晕倒住进了医院。
一家一只鸡,另一只顺路给夏家送去,奶粉给罗家。
*
每年的农历二月,春分开始,便是草木发芽万物生长最旺盛的时节,也?是癌细胞和各种病毒、细菌、病症最活跃的时候。这个时间点用药,效果最好?,因为在发芽之初,用药掐掉了,接下来一年,再发芽的概率便不大。
在邱秋的催促下,陈教授从东北回来了,史?大柱兄弟也?带着他们老?父亲从香港赶来。
知道王争要来,邱嘉树将刚打制齐的一套金针送到?昆明,托他捎来了。
几人和从前线回来的伏若南一到?沪市,便被邱秋安排住进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的高干病房。
带着陆陆续续从前线回来的轻伤学员,邱秋挨个儿?给王争几人复查,号脉,施针,重新拟定药方。
史?大智他堂弟和二叔闻讯,也?搬到?了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的高干病房。
这样更利于邱秋看诊、施针了。
王争、陈教授、史?大柱兄弟,连续施针大半月后,拿着重新炒制研磨好?的药粉,先后离开了。
伏若南的左手臂在两个疗程的针灸和药物的治疗下,已有?所好?转。
难的是史?大智他爹史?博荣,胰脏功能早已减退为零,血糖难以控制,代谢紊乱,各种并发症都有?了,如视力下降,蛋白尿、肾功能不全,快发展成尿毒症了。
再加上糖尿病神经病变,引起?的四肢麻木、疼痛,以及足部溃疡等?等?。
能活着,全靠药物。
想要恢复胰脏功能,几乎不可能,反正,邱秋现在是束手无策,只能先帮他调理改善,慢慢再想办法?。
第95章 假肢,夏朋义
史?博荣倒是?看得开,并很喜欢当?下的生活,从第一次接受针灸治疗,他就再没失眠过?。人嘛,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能一觉到?天亮,睡得踏实?,睡得舒坦,真就是?一夜难求,可邱秋让他体验到?了,且这种体验还在持续。
睡好了,精神头足了,汤汤水水拌着白米饭入口了,晨起再跟着学校的住校生练练八段锦、幽门顺气法,晚上让人给用药材泡泡脚,按摩一遍全身?,呼噜声起,又是?一夜无?梦到?天明,舒坦啊!
真的,他满足了。
这才叫活着。
“邱秋,”他不喜欢叫邱秋邱医生,觉得有一种距离感,“我想逛逛沪市,给我介绍位沪市通呗?”
邱秋看张杨将金针从他身?上一一拔下了,伸手给他号了号脉,拿起纸笔,再次调整药方?,“夏文成不行吗?”
夏文成是?夏盈盈三哥,在农场12年,因为?父母病弱,且不能停止劳作,为?了减轻二老身?上的病痛,在爹爹的指点下,学了一手按摩。
出?于谨慎,夏国忠没敢多教,夏文成给二老按摩呢,也是?晚上偷偷地来。所以任章华的资料上才没有提及此事?。
还是?二哥夏文柏复学后直接插班进入大二继续学习,邱秋大课间过?去看他适不适应,闲谈时,他提了句,邱秋让他第二天将人带来。
彼时,夏成文刚接了夏文柏在服装厂的工作,穿着套不合身?的灰蓝色工作服,局促地站在邱秋面前,问什么答什么。
邱秋说了下自己的体质,给他几块钱,让他配一副泡脚的药,熬好,中午等她。
药配得中规中矩,不出?彩。
熬得火候不错。
按摩呢,轻重可以,穴位也都对。
邱秋因为?培训班,落了些学业,为?了赶上各科进度,这段时间有些拼命,肩颈便有些不舒服,又让他给自己按了按双肩,手法还行。
带在身?边仔细地教导了一周,夏成文便被邱秋安排进高干病房,专给史?博荣按摩。
“听?夏文柏说,他没去农场之前淘得很,沪市的街街巷巷弯弯绕绕,没有他不熟悉的。”
史?博荣挥开保姆来扶的手,撑着床铺坐起,拿了灰白的系带睡衣穿上,看着邱秋道:“我三八年去的香港。”
邱秋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