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呼风唤雨 第162章

作者:金玉满庭 标签: 强强 历史衍生 爽文 升级流 基建 穿越重生

  天气转凉,几朵黄花迎风招展,在功曹官署外开得正好。

  “张兄,下职之后一起去西郊?”何赞瞥了一眼日冕,顺口道。

  张抚闵守二人已经习惯了每日去西郊看一看书院修建进度,当下就应了下来。

  “唉,此子不做人事,本该她寻人修建,却是当了甩手掌柜,让我等劳心劳力。”何赞唉声叹气,不敢明说,只敢偷摸摸以“此子”代替陈昭名姓。

  陈昭已经成了冀州士人只可意会的那个“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实在是做事太缺德,让人不吐不快,偏偏又位高权重,没人敢指名道姓骂。

  下职后,何赞三人同上了一辆马车,直奔西郊。

  何赞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张样图,絮絮叨叨:“昨日已建好了东院围墙,今日该上瓦了……”

第154章

  尘土飞扬。数千名役夫赤膊挥汗,肩扛巨木,喊着低沉的号子,一步步挪向高耸的台基。木轮牛车吱呀作响,满载青砖石料,碾过夯实的黄土路,留下深深的车辙。

  “这等不净之地……”张抚用锦帕掩住口鼻,声音闷在丝绢里小声抱怨。

  他打心底不愿意来这种与他名士身份不匹配的地方。可张抚这人好面子,喜欢与人为善,同僚之邀,他又拉不下来脸皮拒绝,就只能日日跟着何赞城里城外来回折腾。

  望着何赞那火烧眉毛的背影,张抚不禁摇头。那陈昭最是热衷土木之事,从沟渠到水井,走到哪儿修到哪儿。这书院与水渠又有何异?横竖都是夯土砌墙,何须如此着急?

  ”现在的年轻人啊……”张抚捋着胡须,望着远处渐渐成形的台基,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在大儒马融门下求学的光景。那时的士人们,个个气定神闲,讲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何赞熟练穿过工地,找到一处临时搭建的小院,揪住看门的工徒:“去禀告周集,老夫前来拜见他。”

  负责主持修建书院的乃是邺城本地的县工曹史周集,修书院一个小活,也用不着什么大匠。

  周集惬意喝茶,不急不慢翻看手中这本排遣寂寞的杂书。

  此书名叫《汉武故事》,虽不知是何人编撰,可其中内容着实有趣。

  “使君,不好了,何功曹又来了!”工徒忙不迭禀告。

  噗——”周集一口茶汤全喷在工徒脸上,呛得连连咳嗽。那工徒抹了把脸,眼神幽怨得能滴出水来。

  “快、快把那本计费文书找出来。”周集左右张望,慌忙之下把手中杂书塞到席下,手忙脚乱把文书翻开摆在案上。

  何赞进来的时候,见到周集正襟危坐,案上摆满了文书,这才点点头。

  哼,他头回过来的时候,这个昏官还在职上偷懒,成摞的文书不看,反倒去读什么经史子集。

  那些经史子集能当砖瓦使吗?他们交的束脩可不是让这昏官挥霍的!

  何赞也不客气,他是郡中功曹,周集只是郡中工曹史,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还有昭侯允许。何赞一个箭步走到桌案边上,把周集案上摆的计费文书拿起来,一目三行。

  “文书上怎么一个墨字都没有?”何赞立刻发现了不对劲,怒视周集。

  这昏官可是有拿着俸禄偷懒的前车之鉴。

  深秋时节周集却被吓出来一头热汗,他抬袖擦汗,嘴唇哆嗦道:“这、这下官刚批阅完上一本文书,这本文书还没来得及看完。”

  何赞冷哼一声,也不知信没信,他把手中这册计费文书看完,又在书房内四处乱翻,翻出一本已经批阅过的文书。

  他半眯起眼看了一刻钟,又从怀中掏出几张快被揉烂的纸一一对照,而后猛地将文书拍在案上,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都跳了起来。

  “昨日老夫审查时便觉得古怪了。”何赞一把揪住周集的一斤,恶狠狠瞪着他,“一根木柱要一万钱,你是来修书院的,还是来此贪污营造钱的?”

  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仿佛周集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一样。

  “何功曹明鉴,下官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贪污昭侯的钱啊!”周集被何赞一句话吓得两腿发软。

  他战战兢兢,声音几乎要哭出来:“历来都是这个造价,今岁干旱,物价飞涨,这根柱子又要用在书院正堂,按照州府正堂规格监造……一万钱已经是压到低的价格了。”

  何赞恨恨揪着周集:“呸,今岁粮价虽长,可只有民生之物涨价,乱世谁家会大修府邸?这些木柱根本卖不出去,老夫早就打听过了,今岁营造之物通通都降价了!”

  三年干旱,五年战乱,没钱的人饿死了也没钱,有钱的人恨不得钻到地缝去,害怕怀璧其罪。除了兵强力壮的诸侯,谁敢买这么大的木头做柱子,生怕不被饿红了眼的贼匪盯上吗?

  “下官实不知啊!”周集浑身哆嗦,他虽说是县工曹史,可他是举孝廉(ZcSJ)出身,因着在乡里有些名气才被选做官员。

  这么多年了,他一共就主持修过两次工事,还都是只管批阅文书,对照历年前人留下的记录一板一眼校对,他哪知晓材料价值几何?

  何赞气得目眦欲裂:“还有,现在荒年,劳力如此便宜,包吃包住有的是流民愿意来干活,汝为何不多雇几千人一并开工?工期一年你就真打算拖一年?”

  一千人修一年,六千人修两月,耗费的钱粮一模一样,却能少浪费十个月的时间,他儿子也能早些来读书。

  话未说完,何赞突然捂住胸口,眼前一阵发黑。他想起自家孩儿还在家中苦等,想起那金灿灿的金子如流水般花出去,更想起陈昭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天知道那奸诈的昭侯会不会把工期都算在束脩里!

  “狗官!工徒你调动不清,造价你探查不明,一味只晓得伸手要钱,实乃大汉蛀虫,老夫与你势不两立!老夫定要告知昭侯,把汝这狗官绳之以法。”何赞一脚踢翻案几,笔墨纸砚哗啦啦散落一地。

  周集闻言浑身一颤,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何公明鉴啊……”

  “你这屋里还敢铺地砖?”何赞痛心疾首,“你竟敢让修建书院的工徒来替你铺地砖,草屋难道不能处理公务?这都是民脂民膏啊,你简直愧对先圣教诲!”

  何赞深吸一口气,想到自家空荡荡的库房,心如绞痛。

  这昭明学院还不是……还不是……就是民脂民膏!

  ”狗官误我!”一声暴喝炸响,何赞抡圆了胳膊,照着周集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啪”的脆响在公廨内回荡,周集一个趔趄栽倒在地,纶巾都摔出丈远。

  何赞犹不解恨,扑上去揪住周集衣领,拳头雨点般落下。

  他全部身家都压在了昭明书院上,贪污,贪的是他出的赞助费,延误,延误的是他子嗣的前程。

  不慌不忙赶过来的张抚听到屋内惨叫声,心中一慌,还以为周集遭了刺杀,连忙后退几步,拽住一个小吏。

  “何事?屋内发生了何事?”要是有危险他得立刻跑路。

  小吏哪敢管两位上官的斗殴,正慌忙之间看到张抚,连忙道:“何公与我家工曹史打起来了,张公快去看看吧!”

  张抚一惊,忙去劝架,一入内就看到何赞在打周集。

  “别打了,别打了,咱们都是读书人,怎能如此无礼?”张抚站在门口往里喊。

  他年纪大,不敢过去拉架,拉不开事小,被顺手揍了事大。

  “张兄,这个狗官贪污咱们的钱。”何赞声音凄厉,“这都是咱们的钱,咱们的钱啊!”

  张抚耳边一嗡,脚下生风走到二人身边:“此事当真?”

  他依然不信周集有这么大的胆子,往年朝廷拨钱修缮府衙,偷偷贪点也就罢了。可如今邺城是昭侯做主,这个书院更是他们这些冀州本地豪族一并资助监造,周集有多大的胆子敢在此事上钻空子?

  “我昨日回府专门去翻了家中祖父留下的手札。”何赞给出了张抚不得不信的证据,“我家祖父乃桓帝时候负责监造宫殿的将作监,我何家正是靠祖父督造德阳殿发的家。”

  这下不能不信了,人家祖父就是贪污宫室羡钱发家。

  小贼往往比衙役更擅长找出同行。

  “这事必须上报昭侯,老夫这就去找人,咱们联名上奏!”张抚二话不说就往外跑。

  他家底是比何家厚些,可也经不起如此浪费。谁家的钱粮不是辛苦攒的?何况这回他们有理,必须上报!

  二人身后,躺在地上的周集抬手喊冤,气若游丝:“……下官真没贪污……”

  次日,州府之外,一群士人乌泱泱往州府涌,三里之外便被昭明卫发现。

  “汝等何事?”昭明卫校尉厉喝,长剑已经出鞘。

  “老夫来告状!”

  “是啊,有人贪污……”

  “昭侯必须为冀州百姓做主!”士人七嘴八舌,各个都怒不可遏。

  士人你一句我一句,校尉听懂了他们不是来作乱,立刻把人留住,挨个搜完身后才放张抚何赞两个人进去禀告。

  先一步禀告混乱情况的昭明卫已经抵达州府,报信士卒单膝跪地抱拳,声音还带着疾驰后的喘息:”禀主公,邺城士人聚众请命,现已堵在了州府街上!”

  陈昭正与赵云讨论军中事务,闻言手上动作一顿,起身换上甲胄,心生纳闷:“怪哉,袁本初尸骨未寒时不闹,偏挑这大事已定的时节闹事……”

  刚步入正堂,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就灵敏扑了过来,被赵云一把按在了地上。

  “还请昭侯为冀州百姓做主。”何赞双手被赵云缚在背后,疼得呲牙,还不忘正事,就着疼痛,两行热泪顺颊流下。

  “下官要状告监管书院营造的周集,那狗官贪污无能,有意拖延工期,实存亡昭侯之心!”

  陈昭吃惊:“监造书院也能存亡我之心?”

  她是命此人去监造书院,不是去监造制造武备的天工营作坊吧?

  何赞哭道:“今日周集敢把五千文一根的木柱作一万文用,明日他就敢把冀州卖给反贼!见小利而忘大义,此狗官应当诛其九族,以儆效尤!”

  只看他痛哭流涕的样子,活脱脱是一位冒死也要上谏,为主公考虑的忠臣。

  仿佛几月之前为了保住自己小命,把自己前任主公全家卖了,献城投降的人不叫何赞一样。

第155章

  陈昭不禁对何赞升起了几分敬佩。

  这是个扣帽子的好手啊,修个书院,竟然也能和造反联系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周集是在黄河修河道,挖出了什么独眼石人、刻着”莫道石人一只眼”的谶语呢。

  陈昭示意赵云把何赞松开:“你说周集造反……哦,贪污,可有证据?”

  修建书院本不是什么要紧事。昭明军这些年来四处兴修水利、整治农事,军中擅长土木工程的监造人才也有数十人。只是眼下昭明军的工曹史都被陈昭派往冀州各处,忙着灾后的紧急补救工程。比起这早一天晚一天都无妨的书院,自然是关乎百姓性命的水利农事更为紧要。

  但周集虽不是她之嫡系,可她也曾看过此人生平记载,确认不是什么贪官污吏才派去修建书院。

  陈昭不信,周集是汉臣时候不敢贪污东汉的钱,是袁绍臣子的时候不敢贪污袁绍的钱,现在成了她的臣子,能有胆子敢贪污她的钱。

  听说过有人走在路上踢猫踹狗,没听说过有人敢钻进虎笼里面拔虎毛的。

  何赞手忙脚乱地从袖中甩出昨日他打完人之后顺来的“证据”,又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帛书看上去有些年份了,边缘泛黄,还有几根毛糙露出。

  “下官祖父在桓帝时期担任将作监,家学渊源,下官对这修缮营造之事,亦略有心得。”何赞眼皮都不扎一下就把自己亲爷爷给卖了。

  反正昭侯要治罪也不能把他祖父从坟里挖出来鞭尸,可现在他流水一样花出去的钱粮可是实打实的东西!

  “正殿木柱,记载需要一万五千文一根,可实则从木贩手中拿货,只需一万文。”何赞神色激动起来,唾沫横飞。

  陈昭捻起两本簿册对比,点头:“周集所记下的木价亦是一万文。”

  “可这一万文还是桓帝年间的行情!那时天下太平,从天子到富户都在大兴土木,能做梁柱的良木自然金贵。可如今民生凋敝,谁还修得起大宅?木商积压的木材都要生虫腐朽了,五千文就能买到的木料,这狗官竟多花一倍冤枉钱!”

  何赞撕心裂肺,越想越是气恼,只后悔昨日没把周集当场打死。

  “这等狗官,不知已浪费了多少钱财,这些都是……可都是民脂民膏。”

  何赞啪嗒一声跪下,膝行至陈昭身前,抱住陈昭小腿就开始哭,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