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裴无忌也并不觉得自己算是背锅,他本便想杀了长孙昭的,若那时做得干净些,也轮不着后边的人使力了。
裴皇后沉默良久,寝殿之中倒是静下来,十分惹人不安。
裴无忌一颗心也突突跳了两下。
裴后久久未言语,叠山描金九孔小炉里烧着苏合香,庭外池水拂静,丝帘轻卷,皇后轻轻转着小指上镶嵌珠玉的指甲套。
这长乐宫中,一派富贵气象。
若非皇后娘娘当初当机立断,是绝不能有如今的万般风光,有这花团锦绣声势,有这整个裴氏的一飞冲天。
不过裴皇后当年那个无福相伴的孩子却是未能留住。
裴后手指轻拂,拂过衣摆上凤凰刺绣。
她终于开口:“当然有个裴家女,她生性浪漫,和一个年轻男子有私,可对方又家世太低,故暗暗私奔。过了几年,从前的热情褪去,那男子见裴氏不肯服软,也厌倦了放下一切跟他私奔的裴家女娘,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怜那个裴家女,那时还大着肚子。”
裴无忌垂头听着,这样听在耳里,又隐隐觉得有一丝别扭。
他想大概是因为从有记忆开始,姑母都是十分强势、高贵模样。他很难想象姑母居然也有这样俗套不堪往事,有着那样荒唐软弱的尴尬岁月。
可裴后旋即却说道:“不是我。”
裴无忌听得微微一怔。
“这个裴家女是裴家三房的姑娘裴元君,我与她不是很熟,记忆里她也是个娴静的性子。这谁也没想到,她胆子能有这样大。大约是父母管束得太严厉了,女儿也越发有心向外。”
“她在我那一辈序齿应该算是七娘,那时她坏了孕,丈夫也没了影,一时心力交瘁,生下孩子后她也没了。”
“那个孩子就是长孙昭。”
“我让别人以为长孙昭是我孩子。”
裴无忌抬起头,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想过有这样秘密,而今裴皇后却将这桩秘密告诉他。
说来虽有些残酷,若长孙昭的生母换成裴元君,虽生母仍是裴家女,但长孙昭身份却是大打折扣,然后这件事的性质也截然不同了。
一个与人私奔裴家女生下的孩子,裴无忌大义灭亲,杀了便杀了,谁让长孙昭真的做错了事呢?。
裴皇后:“我这样做,只是想护住我的亲生孩子。事实证明,我当初那样设计是对的。我若为后,入宫之前生下的那个孩子必定会遭受觊觎和算计,被人千般引诱,万般算计。”
“就好似长孙安,他表面上待昭儿很好,可实则便是想将昭儿养废,为他所用。那孩子
最后那般残忍凶狠,也和长孙安刻意纵容有关。也许昭儿他真是秉性凶残,可秉性凶残的人也会审时度势,只要他知道畏惧,那么纵然心有恶念也会为自保而控制自己。”
“这些都是避不得的,那孩子养在裴氏,便会被族人暗暗审视,更可况裴氏族人之中,难道就没有心存异思之徒?送的远远的,可也挡不住有人居心叵测。
“于是我让别的孩子替了他。”
说到此处,裴后伸出手,轻轻将裴无忌扶起来。
裴无忌听得心惊肉跳。
他想长孙昭是生性本恶呢,还是被长孙安刻意纵坏,又或者两者皆有?
裴后轻轻叹了口气:“昭儿那孩子,到底还是废了,也是可惜。我本也想过,想着把他接回京城,不是他想的那样让他做玄隐署署长,只是让他不被长孙安所连累。毕竟他也是裴家女所出,可他真是不争气,你伤他时,他手里已有好几条人命了吧?”
裴后话锋一转:“薛娘子将他做的那些勾当都查出来,又在长孙安面前提及,她倒有些脾性,是算着让长孙昭死?你又担心我怪她,故又替她掩着这桩事?”
虽养于深宫,裴后却将裴无忌心里想掩之事道得明明白白。
裴无忌乍然一听,也容色再变。
不过不待裴无忌替薛凝分明,裴皇后已做了个噤声手势,然后说道:“我若因心里几分愧疚想掩这桩事,就不会特意差遣薛娘子去北地郡。昭儿那孩子,我是没打算再给他机会。”
说到底,裴兰君行事素来果决,一旦下了决心,那些微末的愧疚、伤怀,皆已荡然无存。
差了薛凝去,裴后心里已经下了决断。
第143章 我就是喜欢阿凝
听着裴后如此说,裴无忌也稍安心。
可下一刻,裴后便说道:“你喜欢薛娘子?”
裴无忌抬着头,与裴后四目相对。
他知晓姑母十分在意自己婚事,一直要给自己挑一个绝好的妻室,以此引为助力。从前姑母看重的是灵昌,认定这大夏最尊贵女娘才堪跟自己相配。只是自己跟灵昌全无男女情意,所以方才作罢。
姑母知晓阿凝私底下义愤填膺,盼着长孙昭死。
那么自然也会知晓自己那日不管不顾,策马救援,与长孙安手底下的第一杀手殊死搏斗。
会知晓自己那日紧紧将薛凝搂在怀中,听着心口那颗心咚咚直跳。
会知晓那日薛凝腿上受伤,不好骑马,于是他令下属寻马车载人。马车寻来前,他便一直亲自背着薛凝走路。
这些姑母都知晓,那么这个答案也已经呼之欲出,
裴无忌也没打算瞒,他恨不得全世界都知晓。
于是他恳切道:“我确实喜欢薛娘子,此生除她之外,不做别想。”
裴皇后也默了默。
关于这些男女之事,裴后从前曾暗暗敲打过,说纳薛凝为妾也没什么,只是怕薛娘子性子傲不肯。
自己这个侄儿素来聪明,那时也明白自己之意。那时裴无忌还有些气闷,因为那时他觉得自己并不喜欢薛凝。
可说到底,这些情爱之事,还是裴后这个过来人看得透。
无忌应该知晓自己自己那时敲打用意,自然知晓自己心思。
可这孩子明明知晓自己心思还是这样说,竟这样承认了。
那么裴无忌的态度也便十分明显了。
裴后静了静,目不转睛打量裴无忌。
裴后显得很为难,静了会儿,方才轻轻叹了口气:“也许以后,会有更好的?”
日子还很长着呢。
裴无忌摇摇头:“也许以后,有别人眼里更好的风景。但我眼里,一开始看重的一定是最好的。”
“小时候,我最要好的玩伴是灵昌跟阿偃。等我长大了,最要好的朋友还是他们。也许以后,我会遇到更出色的,更优秀的人,但不会有更要好的朋友了。”
“除了薛娘子,我再不会喜欢别的人。”
他说得十分诚恳,裴皇后面色却是沉了沉。
换做别的贵家公子,为了一个女子说出山盟海誓,要死要活,长辈的必然会认定不过是一时昏了头。可裴无忌既说了这样的话,以他那样的性子,恐是很难改变了。
裴后善于言辞摆布,可此刻仿佛也有些拿捏不定。
她纤纤十指捧起了瓷盏,细品了一口茶水。
按理说裴无忌这样心思很不应当。身为裴家少君,裴无忌得了裴家最好的资源,以后亦要靠他撑住裴家的花团锦绣。所谓婚事,自是要权衡利弊,用以联姻。
可现在裴无忌全当是他自己的事。
裴后当然也有很多话可以说。
然而她目光触及裴无忌年轻且具有锐气的俊美脸庞时,心里奇异的软了软。
裴兰君极少有这种心软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心软的感觉了,她甚至以为自己不会再有心软了。
可极难得,偏生这个时候,她偏偏心软了。
心软时,她想要给这个年轻人一点儿快乐,想要满足一下他的愿望,成全他的心意。
于是她似轻轻叹了口气:“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过来。”
她又说道:“而今旁人皆以为我因长孙昭的事恼了你,不过不打紧,也可趁这样流言蜚语,看看谁是人谁是鬼。而今借着这样事,你还可替我查些事。”
裴无忌领了命,称了是。
待裴无忌离去,侧厅出来一人,正是裴重。
刚才儿子在这儿回话,裴重也不出来说两句,似是刻意避之。
而今裴无忌离去时候,裴重方才现身,他略皱眉,忽忍不住说道:“娘娘,有些事,难道真不打算说一说?”
裴后倒是神色自若,只说道:“也没什么可说的。”
她说道:“无忌这孩子倒是越发沉着稳重了,为人也十分妥帖,他也不会问我,更不会好奇我那孩子既不是昭儿,又究竟是谁,送去了何处?”
裴皇后:“说到底,有些事情只有成为秘密,没什么人知晓,方才是最妥帖不过。你我皆知晓,我那个真正的孩子,养得很好,他心肠好,又懂得爱惜人,其实骨子里颇为正直。看到他那样,我也很欢喜。”
裴后已屏退旁人,是单单跟自己兄长说话。
此时此地,原不会有人听见。
可哪怕这时,她说到一些隐秘之事,还是禁不住压低嗓音,甚至亦未透出真情。
裴兰君自来便是这样的性子,这般的小心谨慎,滴水不漏。
她并未承认什么。
哪怕私底下言语,裴兰君也不会说。这些年来,她与兄长一道谋过许多事,可从未提及那桩旧事。
于是有时裴重恍惚间,仿佛也忘却当年事,以为裴无忌真是自己嫡长子。
裴家这一任家主裴重头婚娶的魏氏。魏葭不但出身名门,且与裴重青梅竹马
。裴重性子硬,魏葭性子便柔。妻子活泼可爱,又兼新婚燕尔,夫妻感情自是极好。
裴重在外一副冷冰冰样子,可到底年轻,在新婚妻子面前,也总会露出几分笑意。魏葭笑吟吟拉着他衣袖恳求时,无论什么事,裴重无不应允。
可惜魏葭身子骨弱,就好似小说话本里那样,白月光总归死得早。一开始好几年没怀上,后来她生裴无忌时又伤了身子,当时险些生下死胎。再之后这一胎虽保住了,可到底母体有损。
人说女人生孩子是过生死关,魏葭便没过这一关。
但其实一开始,那孩子便未留住。
魏葭产道窄,力气又弱,孩子在亲妈肚子里憋太久,裴重又不允产婆剪开魏葭身子来个舍大保小。
故胎儿生出来时已是一身青紫,不能呼吸。
魏葭拼命生下来的是个死胎。
那时裴重怕惊着魏葭,不许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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