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柯小聂
周采蕙被选入宫中做事,素也是个有心人。
她心里冷了冷,忽而一笑:“薛娘子一心谋事做,心思必然没那么浅
,定不会在这儿女私情上。想来纵有传闻,也是无稽之谈。”
“不若薛娘子当众起个誓,说自己并无别的念,更对裴少君无意。那大家也解了误会,这私底下那些无稽之谈也烟消云散。”
薛凝当然对裴无忌无意,只是随随便便就被人拿捏,然后当场发誓,亦未免显得太过于软弱可期。
薛凝:“这清者自清,自在人心,无凭无据的事,相信只有市井坊间爱听热闹闲话的无聊人才会信。在场女娘都读书知礼,自然不会信。”
周采蕙咄咄逼人,说道:“那薛娘子如今是心虚,不肯发誓了?公主若知,还不知晓怎样想。”
这时一道嗓音响起:“我这个公主若是知晓,便会替薛娘子委屈。裴无忌那样性子,那是苦了薛娘子。如此言语,便会让薛娘子十分苦恼。周采蕙,你口口声声有所耳闻,不如当众指出听到何人言语。还是,这些不过是你编排之词?”
说话的是灵昌公主,随之而来还有裴后与明德帝,淑妃等妃嫔亦随行在侧。
众女娘纷纷见礼,周采蕙听出灵昌公主言语里不满之意,更不敢再说什么。
薛凝见完礼,就被灵昌公主扶起来,拉着薛凝站在自己一边。
灵昌公主如此言语,本已使得周采蕙冷汗津津。
却听着裴后说道:“无忌那孩子无非那样儿,好似给他做妾便是天大的恩赐和福分似的。薛娘子如此有才,如此说辞,岂非辱了她?”
明德帝点点头:“皇后心里,也早想好如何赏赐薛娘子了。”
周采蕙不觉冷汗津津。
皇后不过是口中打趣,心里对裴无忌是极看重的。依周采蕙看来,裴后当然不可能看中薛凝,但也给足薛凝面子了。
裴后:“这两月我身边素绢要出宫服侍阿母,宫里空出一个六珠女官,内宫六珠女官等同品秩三百石外朝官,我想便赏给薛娘子。再来就是为这个六珠女官设个新官名宪验女史,不属三司,不归玄隐署。但若有疑难案子,皆可邀约薛娘子,薛娘子可酌情参之。”
明德帝亦允之。
薛凝拜谢后,又赐了六珠。
一旁宫娥将早备好的金丝镯子捧上来,上镶大珠六颗,薛凝恭敬戴在腕间。
之前沈偃邀约薛凝办案,那算是野路子,如今光明正大转了正,薛凝写的验尸格目所具法律效力也增加了。
周采蕙心里酸意不免更浓了几分。
这必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裴后先赐薛凝华服美饰,又宣召入宫,再赐官转正也并不奇怪。
周采蕙早有预料,只是也没想到居然会这样的快。
这时裴后不免冷冷道:“周娘子,跪下吧。”
周采蕙本来正在胡思乱想,如今一说,心中一惊,顿也跪下。
裴后:“方才言语,本宫也听到几分,只怕你心里打算也不仅仅是区区争风吃醋。”
“你入宫三载,做事勤勉,腕间大珠已有三颗,一向有上进心思。我身边素绢要走,你暗暗打听了又打听,又处处走动,那也是人之常情。”
“你也听我说过,宫里要有新气象,单单熬资历也不成。若是有本事,便是年纪轻些,本宫也不是不能用。不错,你也不是没有机会。要熬资历按部就班,你升六珠女官还得十来年,可如今偏偏有了空缺。”
“可这时,却忽而有个薛娘子名声大噪,又这么有本事,又被我赐了衣衫首饰。看着仿佛是要受重用了。周采蕙,你自然不甘心起来。”
“你倒想了个好法子,想着自己痴念无忌好几年,借着争风吃醋由头,要刻意以此毁薛娘子名声。”
“毕竟要毁一个女娘名声,传些男女之事就好了。那些话传出去,旁人津津乐道的便是风月之事,各种香艳的流言蜚语便接踵而来,而不是薛娘子验尸断狱之技。”
“与此同时,你也要坏了我心里对薛娘子的印象。你以为我素来爱惜无忌,于是眼见一个孤女纠缠于她,会对她心生厌恶。于是我便会心生厌弃,至少不会将薛娘子留在宫里。当真好手段,如此也为自己剔了个竞争对手,你便如愿以偿顺利升了六珠女官。”
“这与无忌姻缘未必谋得到,但官职倒是实实在在谋到手,也算爱惜了你自己。”
裴后每说一句,周采蕙面颊就白上一分,面上神色就更难看。
她似被抽去了精神气,整个人身子也软绵绵的抬不起来了。
裴后素来精明,但周采蕙本以为裴后不会理会这些小事。
然则裴后不但什么都知晓,还将周采蕙心里那些个弯弯绕绕看得清清楚楚。
薛凝亦不觉叹为观止。
越止曾也说过,裴氏出手一向阔绰,只要将事情办得顺意,便绝不会亏待。裴皇后名声确实并不怎么好,别人说她恶紫夺朱,前皇后和前太子处境那么惨,多半为人不正,私底下手段颇狠。
但宫里宫外,被裴后拢住的人却不少。因为裴后豪气,事情办好了,待遇是真给,还会考量受赏之人究竟想要什么。
就譬如裴后赏赐衣衫首饰,也颇符合薛凝审美喜好,薛凝不觉得是巧合。
薛凝心忖,当然也不仅仅是待遇问题就是。
裴后还很会主持公道,及时为你排解忧愁,讲话也有理有据。
老实讲薛凝之前也考虑过,若被皇后笼络可会做什么违心之事,她心里也是有点警惕的,今日一见却不由心折。
裴后叹息:“有心思当然没什么不好,可如此行事,便是不成了。从此你不必在宫中做事,也不必留在京城。卸去宫中职务,回去益州祖宅,反思己过。修个三五年,再议嫁人。”
周采蕙含泪领罪,被人押下送出宫。
裴皇后又望向淑妃:“淑妃近日,似要替人申冤,不若今日说一说。”
淑妃心里跳跳,暗暗有些心惊。
淑妃也不是没心气儿的人,只是裴后如此精明,淑妃也不得不收敛锋芒,将那心气儿都压了压。
她匆匆向前行礼,明德帝亦说但说无妨,淑妃方才开口。
“臣妾阿姊邓珠为昌平侯夫人,五年前昌平侯身负杀人之罪,不过又谈不上证据确凿,只暂且拘在法觉寺。臣妾阿姊亦是心痛如搅,又羞又惭。”
“若昌平侯有罪,国法跟前,臣妾阿姊绝不敢置喙。可如今瞧来,此案却颇有疑点。那便是当初办案之人,乃是前太子幕僚越止。”
“陛下想也知晓,这位越署令当初受太子举荐,去了廷尉府。只不过后来扯出身世,他方才削了官职,后又离开了太子府。”
这些话不免有些得罪裴后,毕竟如今越止回京,是裴后将之召回。
时过境迁,本来这些已被淡忘,可淑妃却扯出来。
念及裴后,淑妃不免心中惴惴,一咬牙,还是禁不住说出口:“越止之所以被废太子弃之,乃是因为他是晋孽遗孤。”
“当初晋朝腐败,民不聊生,才有大夏顺应天命,以夏代晋。之后百姓安顺,四海安宁,偏有些晋朝旧贵纠缠不休,时有造反。”
“直到咸宁二年,陛下才下旨,饶罪晋孽,不再追究,以此劝服叛军,令其归于王化。越止偏生是晋孽遗孤出身,得人帮衬,方才步步高升,甚至颇得太子器重。后来身份揭破,虽陛下赦罪,不必将之处死,却也被削官放逐出京。”
薛凝大约是听出了几分,心里略略有数。
这是在扣办案之人的毛病,比如越止的身世,就值得做一做功夫。
要按薛凝说,虽然越止是个阴暗批,又是这么个身世,也不能扭着说越止办案不认真吧?
不过昌平侯府既然想翻案,自然能攻击的都攻击。
但也略略牵强了些。
不过淑妃显然还有大杀器,如今淑妃也将大杀器给祭出来:“十九年前,彼时陛下尚未饶恕那些晋孽,各地亦有骚乱,比如当时宁仙县。昌平侯奉旨去宁仙县平乱,因逆贼不肯降,故也一并族之。”
“当时所屠,便是越署令的亲眷族人,其中甚至有越署令父母。彼时越署令不过两岁,早早被忠仆抱去别处养着,倒是逃过一劫。如今陛下已赦,不再追究,可是这些逆贼遗孤又怎么想?”
“时移势易,到了五年前,当时犯错的昌平侯却落在越止手中。”
“陛下,便算越止没有谋逆心思,可他对昌平侯会怎样想?因此生出怨憎,想要报复一二,令其获罪坐实,岂不是人之常情?难道当年的越郎君还有包容宽宏
的胸怀?”
薛凝不好点评别的,但越止确实心胸并不宽广。
当时相识,宁川侯府之中,魏楼只不过几句话得罪了越止,就被越止好一番输出。越止轻轻放过灭族仇人,可能吗?
薛凝自己都不能信。
越止是那样的,小气。
看着挺记仇的。
第63章 以年纪越大,爱的女娘年纪却越……
一番哭诉,淑妃虽然是哭诉,但哭诉得也很有策略,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薛凝一时不能分辨淑妃所言是真是假。
大概率是真,因为没必要说假,查出来了可是要打脸的。
但薛凝仍打算查一查。
这桩差事顺理成章也落到了薛凝身上。
毕竟今日裴后刚给薛凝转正给编制,薛凝也要显得能干活。
裴后又说此案十分要紧,玄隐署必定也会全力襄助薛娘子,淑妃也做出感激样子,倒是一派其乐融融。
待宫宴结束后,薛凝归去之际,一辆辇车行来,拢开车帘,露出裴无忌面容。
裴无忌是如今新贵,陛下亦对他十分恩宠,还特意赐了辇车送裴无忌出宫。
如此得意,谁看了不眼热?
裴无忌:“薛娘子,上车吧。”
薛凝虽不满意裴无忌理所当然语气,但估摸着裴无忌是要跟自己讲公事,故也上了辇车。
裴无忌果然讨论的是案子:“我准本挑申靖帮你,他为人细致,功夫也不错,也没什么自己主意。你若要查什么,和他说便是。还有便是——”
他嗓音似顿了顿,仿佛有些气恼:“对着越止,自己小心些。”
薛凝称了声是,又有些好奇:“依裴少君所见,越郎君可会做出这等构陷之事?”
其实答案是肯定的,裴无忌素来不喜越止,一直觉得越止十分阴暗,隐隐有打压之意。每次见到越止,裴无忌面色都不怎样好看。
故倒不指望裴无忌能说什么好话。
但出乎薛凝意料,裴无忌居然犹豫了一下。
犹豫一下后,裴无忌方才说道:“似乎,也并不像他性情。”
薛凝大为震惊。
裴无忌补充:“既是秉性凉薄,便是只爱自己。他怎会对亡故父母有这样情分,甚至还费这些心思?”
薛凝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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