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 第54章

作者:小河边舟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正剧 穿越重生

直觉告诉他,他现在不该久留。

果不其然。上官甚至都未看他一眼,只抬了抬手。

梁棋立时行了一礼,走得飞快!出门的时候还往廊下瞥了一眼,只见那姑娘站在桂花树下,桂花香气袭人,衬得那对壁人十分的登对。

正想着,心中忽然‘呸’了一声。他都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都这般想,也不知道赵大人看见,到底是一番什么心情。摇了摇头,很有眼色地走了另一条道。

避开了那边,匆匆从值房外的荒凉小径走了。

前夜下了雨,雨下得很大,树上的桂花打下来一茬,今早又开了一茬,赵明宜盯着绣鞋边的残花,身前是一位算不得熟悉的大人。她有几分拘束,却还是笑了笑,说道:“您可见不着它了,它在家里呢。小霸王似的,踩翻了我四个花瓶。”

她方才笑,是因着提起了那只猫。它把王璟给她补好的那把伞划烂了,实在该打。

王嗣年看着她头上簪着的海棠,花瓣儿白里透粉,上头隐约还有几分露气,笑了笑,说道:“既是如此,你把它捉来给我吧……我替你教好它。”他负着手,说话时看着她。

赵明宜忽而就不笑了。

她抿了抿唇:“它太淘气了,养在兄长那里呢,有机会您一定能看见。”她觉得有几分奇怪,也说不上来,小声道:“我该走了。”

脚下是桂树的残花。

她就站在他跟前,穿了身湖蓝的衣裳,底下是茜色的裙子,袖子上绣了精巧的梅花。发髻上只有一根碧玉的簪子,许是因为这样,她的丫头才带着她去折后堂的花罢。

粉白的海棠簪得不太牢固,在发髻间松松地勾着。摇摇欲坠。

他往前一步,微微地抬起了手。

“您干什么?”赵明宜正要走,却是看见他近了一些,立刻后退了两步。“如果大人没有什么事,我便先走了,兄长在等着我呢。”她欠了欠身,拂了一礼。

很快离开。

廊下只剩一阵很轻的脚步声。慢慢地远了。

方才离开,月牙往不远处的值房瞧了一眼,忽而缩了缩脖子,靠近赵明宜道:“小姐,我好像看见大爷了……他看见您了。”靠得很近很近,说得也很小声。

“啊?”赵明宜听罢,顺着月牙儿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半开的支摘窗下静静坐着一人。白衣绫里,面如冠玉,一手微微撑在窗边,神色淡淡,就这般看着这边。

她忽然就想往回走。脚步都动了。

“哎呀小姐,您怕什么,怎么刚来就往回走呐。大爷这么忙,要等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月牙记得公主那日过来,似乎是有事相求。

小姐这两日一直盯着那枚玉牌,应该就是在找机会往爷那里走一遭。

好不容易来了,怎么又要往回走呢。月牙便拉了小姐的袖子,赵明宜这才缓过神来,正要说什么,才见不远处静静坐着的人,忽而与她招了招手。

月牙高兴极了:“小姐您看,大爷这会儿有空呢,您快进去啊!”她根本没感受到身边的小姐很有几分退缩的意思。

赵明宜那面儿的房间是朝阳的,白日里能晒着太阳,这边却是阴面,乍一走进去,会感觉到一阵凉意。她站在门边往里探去,只见大哥坐在窗边,身侧桌案上有一盏清茶,还微微冒着热气。

袖子里那枚玉牌有些硬,她用力抓了抓,走了进去。

“大哥。”小声地喊了一声。

赵枢抬眼看她,淡声道:“遇见王璟了?”

“嗯,我说我的猫把他给我补的伞抓了。王大人竟说要我把猫捉给他,他能把它教好呢……”走到了靠窗的另一边椅子坐下,与他就隔着一臂的距离,笑笑道:“他人真有趣,一点都不像叔父他们。”

赵枢面色依旧苍白,闻言扯了扯唇:“是么,你觉得他有趣?”他动了动受伤的那一边肩膀。

剧烈的疼痛由肩胛传至全身。他微微吸了口气,又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赵明宜好似察觉到了他语气的一些不对,却还是如实道:“我从未见过如王大人这般的,他好有意思,那么大的官儿,竟然还会补伞,这样精巧的活计做得一丝不苟……”

房内忽然寂静下来。

赵枢未曾搭话。

赵明宜敏感地察觉到空气中一点微微的凝滞感。悄没声儿地抬头去瞧他,只见赵枢面色淡淡地坐在支摘窗底下,菱格的窗子将光线遮挡了一部分,却还是有清淡的明光照进来,透过菱格,打在他半张脸上。五官棱角分明,清冷如玉。

毫不客气地说,他的容貌是她见过最出色的。

“哥哥我找你有事……”她凑近了些。

赵枢端了身侧的那盏茶,喝了一口:“嗯。”

肩胛骨的伤处撕裂一般地疼,好像总有哪处不痛快。

她心又大了起来,站起身到他身边去,他是坐着的,她便微微弯了弯腰去询问他:“我见到金城公主了……就是昨夜,公主说她想见辽王一面。”

官场上迎来逢往,除了金钱、权力,最容易软人骨头的就是女人了。

赵枢见过不少美人,瀛海楼的玉流足够妩媚了,不久前李澧用来招待他的那个丫头也自有一番风情。只是他从未觉得有哪个姑娘能用可爱来形容的。

此刻妹妹微微弯着腰,半俯着身,用说悄悄话的姿势告诉他这件事。

赵明宜无疑是可爱的。

刚放下的茶盏又端了起来,他指尖摩挲了白玉的盏壁,思衬了片刻,淡声道:“她想见,我便吩咐刘崇一声,到时候引她过去就行了。”

“可是,那可是叛王啊……”赵明宜瞪大了眼睛,问道:“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呢?”这样的人在押解进京之前,旁人是不能随意见到的。他身为此次平叛钦定的官员,若是将人带进了角楼大牢里,让人捏住了把柄。

参一本都是轻的。

赵枢轻轻笑了笑:“无事。”他看见妹妹弯着腰,就站在他身侧,乌黑发髻上的海棠花将落未落。他忽而伸过手去。

赵明宜愣了一下,却是没躲。只是不知道他为何看着她。

发间的海棠花落到了他手上。

她才瞧见,默不作声地摸了摸头:“原是这个,怪道方才王大人也一直瞧着我,倒是有些失礼了。”他应是想帮他她把花重新簪好的吧。她却往后退了。

不过这是正常的。

该说的事说完了,她却没走,站起了身又回到椅子上坐着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他:“哥哥,我娘怎么样了……”她一直不敢问。明湘其实没有说明白,她不仅不是父亲的孩子,更不是母亲的。

她为什么知道呢……抬了抬头,看向窗下的男人。

他前世将这件事情告诉她的时候,她的心便一直是疼的。她不知道母亲离世的时候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怨她。怪她占了六小姐的位置,享受了她的疼爱,过着本该属于她的女儿的生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过问林娉的事。

赵枢知道她这些日子一直有心事。这句话应该在她心里问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现在才说出来,应该就是忍不住了。

默了片刻:“我会让人照顾好她,你不用担心。”他看着她低着头,发间碧玉的簪子也低了几分。

赵明宜终于点点头。

他应该什么都知道的。也应该默认这件事是明湘告诉的她。可是他永远不会知道,这其实是他亲口告诉的她,还是在那样一个冰天雪地的夜里,他把她抱回了寝房。

他说她从来都不是他妹妹。

说完后又给她灌了酒。最烈的烧刀子,哪怕只有半杯,也足够她人事不知了。第二天醒来都忘得干干净净。他又做回了那个温柔又冰冷的哥哥。界限分明。

为什么会用这么矛盾的两个词来形容他呢,她也说不上来。

值房就那么大,赵枢怎么会察觉不到她在看着他呢。柔软乖巧的妹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有些别扭了,有时不敢看他,有时又巴巴地凑上来亲近他,那天她提起王璟,很显然是有些别的意思。

他那么擅长揣摩人心,却到底不知她那天究竟想从自己身上知道些什么。所以他后来亲自问她……她说她听不懂。

其实只要他再问两句,便能轻易知道答案。只是她显然不愿意让他知道。

那便罢了。

“哥哥,你知道我的出身吗?”她心里很乱,胡思乱想,什么都有,这个从前从不好奇的事也从心底最深处浮了上来:“我还有家人吗?”

这个姑娘太懵懂了。无意间漏了底。

有人察觉到她不是赵攸筠的孩子很正常。毕竟月份摆在那儿。可是能知道她不是林娉的女儿的人,可以说少之又少。

赵枢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菱格窗边的姑娘握着双手,有些拘谨地坐着。她自从知道这件事后,总有些时候不太安宁,坐立不安。

这个姑娘很没有安全感。

第53章 念书

“蓁蓁,这件事等祖父来告诉你吧。”赵枢看着她坐在身侧,双手放在膝上,却是不停地拧着衣角,将衣角捏得皱了起来。坐立不安。

他抚了扶肩胛处的伤。

赵明宜不知道为什么要祖父来告诉她,难道是祖父把她带到赵家的吗?她不明白,却是没有再问。她现在更害怕的是母亲,林娉会不会讨厌她,就像梦里那样,用冰冰冷冷的目光看着她。

又低下了头。

赵枢忍着肩上的伤,给她倒了一杯茶,告诉她:“再过两日,我们就该走了。等回河间,我送你去见你母亲……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的。若是你愿意,等我述职后,你跟我走。”

赵枢看了眼手里的海棠花,粉白的瓣儿还带着露气,看着便是刚摘下来不久的。娇艳欲滴。拿在手里捻动着。

他不禁想,赵明宜为何会这样没有安全感。

是他给的还不够吗。

或是比起他来,她更在乎林氏。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窗外。桂花落了很多在地上,她方才从那边过,踩着了许多,眼下走进了房里,也依然有一点很淡的香味。

要说的事说完了。离开的时候问了问他的伤:“大夫说箭矢扎得深,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哥哥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不会疼?”她想起那日仍心有余悸。算起来这辈子真是比前世波折了。

赵枢闻言,看了她一眼,本想说无事。却是顿了顿,转念道:“夜里疼得厉害……”

“怎么会这样?”赵明宜微微蹬了蹬眼睛,想了想,说道:“我让月牙儿到城里多找几个大夫罢,兴许那天那个大夫不够厉害呢?”她也是急了,都没深想。

随军的大夫怎会没点本事。

赵枢顿了一会儿,沉声道:“晚些时候你过来给我念书罢。”

“好呀……”赵明宜觉着大哥向来是很强大可靠的人,可是今天就连他都说疼,那一定是疼得很厉害了,说不定夜里都不能睡。不能睡太痛苦了,她被李澧绑到总兵府的时候也是连夜不敢睡,她觉着那几天像过了好几个月一般。

“哥哥想听什么书?”忽然有事可以忙活起来,她方才低落的情绪一下子便没了:“也不知道这衙门里有什么书可看,我一会儿去问问刘先生。”

赵枢喝了一口茶,却是没再搭话。

用过晚饭,她果然去找了刘崇。刘崇不知她要找些什么样的:“经略衙门前些日子烧了不少地方,不过倒是还有个存放卷宗案册的地方,兴许那里还有些书,我带您去找罢。”

赵明宜在那里翻腾了两刻中,发现都是卷宗一类的,便问刘崇:“没有了吗?”

月牙也在翻找,听见小姐没有找到的想要的,却是想起来不久前自家嫂嫂拿回来一本书,说是从茶楼说书先生那里得的,便给小姐说了。

“现在外头还有些乱,书铺都不敢开,您都没地儿买去……不如我回去给您拿罢,很快的。”月牙拍了拍胸脯,像是在给她做保证。

赵明宜想,既然是说书先生那儿得的,那应当很有意思了。说不准是什么山川志怪一类的。应当不会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