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兄 第62章

作者:小河边舟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正剧 穿越重生

没涂药的时候还不觉着疼,等药膏抹在手指尖的时候才发觉火辣辣的。她想起来午间刘崇拿来的那份契约文书,她让梨月找出来,一张一张翻看了。

时下的宅邸买卖契约分三种,一种是典契,典当给别人,在一定时间内是可以赎回的,一种是活卖契,与典契有些相似,原宅子的主人在约定的条件下可以将宅子买回来。

还有一种就是她手里的这个,绝卖契。

只要这个给了她,那这座宅子,就完完全全是属于她的,任何人都沾不了手。刘崇说还有府上的仆役,大哥都给了她。

“梨月,你去帮我问问哥哥眼下再不再府里,我想去见他。”她捏着手里的文书,心里依然觉得有些迷茫。*

梨月很快回来:“姑娘,爷在书房等您。”

她将那几张契约文书塞在袖子里,换了身衣裳便去了。眼下是暑天,园子里很热,太阳晒得紧,穿过夹道才到廊下,方才得了几分荫蔽,凉爽了许多。

刘崇在门口等她,见她过来行了一礼,做了个请的姿势。

推开门,进了书房后才发现,这里似乎跟兄长在赵家住的阆山苑陈设是一样的。

他应是不喜欢变动的人,生活上也是这样。入门正对的一张紫菱画几,两旁各设博古架,上头放着青花瓷瓶还有古画一类的物什。她熟门熟路地进了里头的隔间。

果然瞧见兄长坐在里间的书案后,案上有一份折子一样的东西,上头还压着一张什么,似乎是画。

他穿得很随意,一身藏青的长衫,是交领宽袖的样式,没有束腰,形容清冷,长身玉立,少见的随性温雅。

她走上前去,小声地喊了句:“哥哥。”

赵枢早便听见她过来。柔软的绣鞋发出轻巧的声音,他很熟悉她的脚步声。高兴的时候她会走得快一些,三步并作两步地走,情绪不太好的时候会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想事情。

“找我有事?”他搁下笔。

赵明宜顿了一会儿,捏着袖子里的东西,不知道如何开口。

赵枢不知道昨夜的事情她还记得多少,也不好问,先一步将她拉了过来,将方才摆在桌案上的图指给她看,问她是想要在宅邸中修园子,还是引温泉水建一口汤池。

“这是什么?”她的指尖划过那张图纸,抬头问他。

这个角度她能看见他的下巴,有一点泛青。他是那等十分清冷的长相,像一块自然凿刻的玉,棱角分明,气质出尘……眼底有一点青影。他昨夜没睡好吗?

赵枢略微低了低头,看着她黑葡萄似的眼睛:“是这座宅子的布局图。河间冬日寒冷,大雪日多,你身体不好,便想着让工匠留一块空地出来修汤池。”只是女孩儿大多喜欢花草,刘崇又建议他建暖房,暖房养的花冬日也不会凋零。

赵明宜静静地听着。

赵枢又给她指了几个地方,给她辟的书房,还有暖亭,园子,林氏的院子。都很齐全。

他站在她身后,就像是拥着她一样,她能听见他的呼吸声,还有熟悉的薄荷的味道……薄荷的味道,真的很熟悉很熟悉,好像昨夜梦里也闻见过。

他比她高很多,有时她能隐隐察觉到他在俯视她。

袖子里的契约文书一下子便不好拿出来了……他对她很好很好,把这个还给兄长,就只能说她一点心都没有了。只是这些东西真的会一直属于她吗?

他对她的疼爱和纵容,会不会有一天也会收回去。

悄无声息地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我觉得,还是修汤池罢……娘在生病,她应该会比较需要这个。”她握紧了手,有些拘谨。

赵枢看了默默离远了些的姑娘,很淡地道了一句好。

第62章 心意

那几张契书在袖子里有些烫手,她显然察觉到了气氛的凝滞。

转头去看他的桌案,才见那展开的布局图下压着一份折子,人不知所措的时候会用力地给自己找点事做,她只能低头去翻那份折子。

不许她看的东西他会制止的。

可是自从她伸到到摸到折子的那一刹那他都没出声,她也不敢抬头,目光定定地看着折子上写的字。原本还没什么,只是越往后看越心惊,这竟是一份替父请还的致仕书。

她蓦睁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问道:“伯,伯父是生了很严重的病吗?”这份折子写得言辞恳切,大意就是赵大老爷身体不愈,精力不支,兄长替伯父上请致仕。

赵枢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将那份折子从她手里抽出来,扔回了桌案上,淡淡地道:“不过是个托辞而已,我说有就是有了,这有什么……”

“这,这不是!”这不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么。

她瞪大了眼睛,这才知道为何前世大老爷忽然就被架空了。兄长等辽东平叛这个机会等这么久,怕是早就等着这一刻了罢。而且……祖父也不会置喙什么的。

伯母多年前离世,兄长跟伯父的矛盾是无法调和的,祖父只能保一个。

在寺卿之位多年无法寸进的长子,与即将封侯列勋的长孙,任谁都该知道怎么选。

赵枢没管她如何震惊,他直觉他们之间不是聊这些东西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解决。

赵明宜只看到兄长扔了那份折子,面上表情说不上柔和,更多的是严肃,冷淡,还有几分说不清的认真。他面无表情地逼近了些,赵明宜看见他往她身边靠近,明明没什么,只是因为心里藏了事这才一步一步后退:“哥哥,怎,怎么了?”

也不是害怕,就是他面无表情的时候让人有点心慌。

后退好几步,终于等桌案顶上她后腰的时候,才是终于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他双手撑在桌案上,玉扳指与桌面碰上,发出一点微弱的响声。却是刚好圈住了身前的女孩儿,沉声问她:“蓁蓁,你来找我是有别的事罢。”他也不确定昨夜的事她还记得多少,或者她都记得……就是为着此事过来的。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赵明宜在他跟前的胆子只有一点点,目光落在书房四处就是不看他,隐在袖中的手微微动了动,捏得掌心发汗:“我就是来看看,真的,真的没有什么事……欸。”

他把她的右手抬了起来,那几张契书也继而落到了他的手上。修长的指尖随意翻动了几页,不过扫了两眼,他心里便也有数了。那便不是为着昨夜的事来的,她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赵明宜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她微微抬头,紧张地打量着他的神色,想着一会儿要不要说实话,还是想个法子圆过去。不过她的胆子到底只有那么一点大,赵枢不过无甚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她便挨不住了,心肝儿直跳,全都招了:“我是想把这个还给你的,实在太贵重了一些,这座宅子那么大,都快要抵得上赵家的庭院了,还有那些仆从。”

那几张契书被毫不留情地扔到了案上。

赵明宜直觉他发怒了。虽神情无甚变化,她却很肯定他有了怒意。

“然后呢?”赵枢面无表情地扔了那几张契书,放开了她,径直坐到了窗边的椅子上。端起了那盏放置在侧的清茶。

身前的禁锢忽然消失了,可是她觉得那种压在心头沉沉的感觉反倒更重了些,而且是萦绕在心头的那种,挥之不去。让她呼吸都重了几分。

“然后……”

她低着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心里话说出来。

窗下的人也一直未曾开口,就这么坐着,手上捏着白瓷的茶盖,轻轻地拂去了茶水上的叶尖儿,也不着急,就这么等着她。

“哥哥,我害怕……”她没有走到窗边去,离他有些距离,依然站在书案前。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一点雾气。

“我害怕我现在得到的,不该我得到的东西,将来终于也会不属于我。”

她的眼眸变得暗淡:“您知道,我跟您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牵绊。我跟明汐、明絮姐姐不一样……”若她真是他的妹妹,或者这个秘密一直不被揭开,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

可是她知道了。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她的眼睛很漂亮,只是难过的时候会变得蒙蒙的,像是有一层雾气遮盖住了那清亮的眸子。赵枢抬头看见,才见那女孩儿微微低着头,双手交握着,不用去瞧,眼下肯定已经掐红了。

那姑娘穿了身鹅黄的裙子,很活泼明媚的颜色,跟她眼下低落、不安的情绪一点都不相称。

他莫名觉得烦躁起来。

不是因为她的不信任……任何的不信任他都可以理解,若是换个女孩儿处在她的位置,说不定会比她还不安。至于这种莫名的情绪究竟来自何处,他其实很清楚。

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不安感之下。

作为一个合格的兄长,他本该把她叫至跟前,细心开导。本该掰开她的指尖,让她不能够伤到自己。更应该像在辽东教她使用弓弩时那样,让她学会更坚韧。

可是现在他一点都不想做这些。比起做一个稍显疏离的哥哥,他更想拥住她。

把她揽在怀里……细问她想要与他有什么样的牵绊。

可这是对的吗?这是一个哥哥该做的事么?胸口微微起伏,他不再看她,目光移向窗外,以期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这座宅子是刘崇置办的,每座园子都细细地布了苗木,眼下已经是夏日了,绿意盎然,放眼望去便是满目的绿意,按理来说应该让人平心静气才是。

可是胸腔里的震动告诉他,其实一点都平静不下来。

他将手上的茶盏放到了桌案上,沉声告诉她:“你先回去罢。这两日我要去一趟奉京……”思衬了片刻,又道:“刘崇会跟我走,你若有事可以找冯僚,他已经到了。”

说罢便自顾地起了身。

径直出了书房。

直觉告诉他,他眼下必须离开了……再待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把那种想法付诸行动。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也不喜欢纠结,若是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那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欸,哥哥……”

赵明宜看着他走出书房,心里害怕急了。他是不是生气了?

他疼爱她,为她着想,她却这般推却他的好意,是不是太不识好歹了些……这份契书,她应该收下才是,这么多年的情分,她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心慌立刻涌了上来,额头也有一瞬间的发烫,着急忙慌地想要去拉他。只是她的步子到底慢了些,等追出去的时候,大哥已经走了。

“哥哥。”

她站在书房门前,看着兄长渐渐远去。

刘崇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怎么了。他方才候在书房门外,本有事要说,只是想着姑娘在里头,他便等了一些时候。谁知等门再打开的时候,两人像是有了些什么矛盾似的。爷走得很快,姑娘追了出来,神情有些慌张,情绪看着也很是低落。

他快步跟在后头,却是悄悄回头看了眼。

只见姑娘双手紧握着,目光不住地往爷离开的方向看。分明梨月也在旁边儿,可是姑娘站在那儿,情绪那么低落,他总觉得她孤零零的,好像小姐养的那只让人剪掉耳朵的小猫。无助又可怜。

让人心疼。

“爷……姑娘还在书房门口呢。”他低声唤了一句。

赵枢听完,心里忽而好像堵着什么,脚步立时顿了下来。犹豫许久,还是没有回头,只吩咐刘崇:“你去告诉冯僚,让他注意着姑娘那边,有什么事立刻来禀报我。”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神色有些凌厉:“若是再发生前些时候那样的事,我要他脑袋。”

刘崇心神一凛。立马便意会了爷说的是什么。

姑娘上次被掳可以说是意外,让人措手不及。可是这种事情若是出现第二次,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失职了。

莫说前程无光,脑袋都得掉。

赵枢直往垂花门走去。他知道他不能回头……若是回头,最后会发生什么,那便是他不能掌控的事情了。他不喜欢不能掌控的事情,尤其是赵明宜的事。

刘崇很快去与冯僚说了。

官轿等候在宅门前。

随行十余名仆从,都是练家子。除此之外,刘崇还亲自点了百余名亲卫,他们此行要往赵家去。对大人来说,那等地方不是家,反而更像结在他心底的绳网,今日正是要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做完这些事,他终于也上了官轿。

入目便是一身轻便白衣的男人,察觉那道俯视的目光,刘崇莫名有些喘不来气。他觉着辽东一行后,这位大人的威势更重了些。

他低了低头,照旧禀事:“底下人查了半年,倒是在大老爷身上查出些东西。他这人对女色算不上十分热衷,却是在花满楼后头的巷子里养了个姑娘,那个姑娘本是老爷的,只是不久前让人将她送给了锦衣卫指挥使张济崖大人。”

“张大人很是喜欢,不久后那姑娘有了孩子,便将人接回了宅院里。不过很巧的是,张大人不知道那姑娘跟过老爷……那个孩子也是老爷的。只是老爷也不知晓这件事。”

那就很微妙了。张济崖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主,当初想必是要了那个姑娘,才做计引赵大人入局,为他那打死人的侄儿谋条生路。这件事虽没办,却也足够让人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