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叶西风
果然见她这么说,大嫂的神色稍缓,脸色没有初来时这么难看,“我说明林今天回来,眉毛耷拉着,问了好几遍,才说那个妮子也要盖房子,还要砖房。我就想着还不是你家戳的头。”
陈梅说道:“大嫂,你定的那个家里是后娘,怎么也不会全心为前头留下的闺女想的。你家明礼说了那闺女咋想的没有。”
大伯娘灵光一现,突然觉得这事儿不对,当初就是图着那孩子在娘家没有什么牵挂,后娘待她并不亲厚,她虽然勤快能干,可是看着是个没有什么主意的,给自己老实头的小儿子正相配,性格软的好,跟他们老的好相处。
这会儿怎么想到要房子,还要两丈布的聘礼了?没有人撺掇着,她再也不信的。
大伯娘一转身出门,陈梅将烂菜叶子一甩,跟灶间的李明言说道:“你大伯娘真是的,恨人有,笑人无,不着四六的来找咱家的事,她家娶不上媳妇还怨咱家盖了房子了?”
大伯娘的心思都摆在脸上,这样的人也很好应付,陈梅嘴上虽然是这么抱怨着,可实际上还不是把事情跟大伯娘好好的说清楚说明白了。
其实事情非常的简单,大伯娘看上的是对方家里的老大,可是偏偏相亲的时候,对方的继妹也看上了明林,偏偏继妹已经说好了亲事,这亲事还不错。
可是继妹一心一意,在家里闹了一出,继母就谋划了一场闹剧一样的婚礼,让女儿两个同时出嫁,盖上红盖头谁也不知道是谁,到时候将错就错,都进了洞房了,自然也无法追究什么。
那时候那个二嫂子就是这么瞒天过海的。
晚上闹洞房的时候,新郎官惊觉这人并不是走了十来年的媳妇。再看看嫁妆,跟说好的也是一点儿都不一样,也都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半夜去找亲家,亲家表示也不知情,还表现的异常着急:“那边的新郎官要是醉了酒糊涂了,入了洞房,这可咋办。”
一起随同着去她家讨说法的众人脸色各异,大伯娘看着亲家的宝贝女儿给了她家,然后还有许多的嫁妆都在就在脚边,接亲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怎么一个前头的女儿,亲家这么舍得?
这下好了,不知道是送亲的出了问题,还是接亲的出了问题,总之木已成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就算没有煮成熟饭,在别人眼里这两位姐妹也干净不了,本该是这家的新娘入了别人家的房!大伯娘一琢磨,不如这么将计就计,就这么带着人回了家去。
可是大伯娘本来想要的好拿捏的,没有什么依仗的儿媳妇落了空,这位可是娘家弟弟得势,娘家的娘也十分精明,怂恿着女儿不养二位老的。
这回要盖砖瓦房,想必也是那位丈母娘的手笔,不然一个未嫁的姑娘,再泼辣,再大胆,也是不敢提什么要求的。
李明言又洗了一遍锅,放了一上午的锅总有些浮灰,不刷一遍再做饭,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她想着这些,也没妨碍听娘在外头说话:“你大娘真是的,要是秋分敢这么说,我立马给明湖退亲,你两个盖房子,那都是你俩挣得,砖房是那么好盖得?”
然后是李明江的说话声:“娘,你不是说给二哥也盖砖房吗,那天吃饭我都听见了。”
陈梅说他:“你这个猴精,你二哥一年挣六千多工分,不愧是吃你二哥工分长大的,知道给你二哥说话。你跟你三哥还要七八年成家,到时候就看你俩肯不肯干活儿了。”
明湖什么都肯干,队里别人都不肯干的苦劳力,他每次都是第一个上的,因为给的工分多,还有从城里挑粪什么的苦活儿脏活儿累活儿,他都去干,因为知道家里有这么多的孩子要养。
李明江说:“我干活儿,刚才带着老黑狗剩把树枝子都拉完了,长大了也干活儿。盖大瓦房。”
李明河有不同的看法,“队长说姥爷家的房子以后就是咱家的,到时候娶媳妇借一间房子不就行了。”
陈梅骂道:“就数你没出息。”
李明河不以为意,他这是在曲线救国,二哥是能干,可是夏天挑粪把自己搞得臭烘烘的,他才不干呢。
李明言从灶房里出来,告诉陈梅:“木匠说做家具还能剩下一个木头,存着给二弟做家具,还有那两颗还在长着的树,也留着给二弟,过了春天还是伐了,省的又不叫有自留树,割资本主义尾巴。”
陈梅高兴的点头,那些东西,凑合凑合,也能打一套家具了,“就当你俩给你二弟凑的分子钱,你可帮了你二弟大忙了,不然你二弟那个老实头,可没有你这么能耐,能要到队里的树。”
***
做好饭,将饭菜送给木匠一碗,李明言将带来的枝条也带进了新房的院子里,沿着宅基地的周围挖了一沿坑,然后将树枝埋下,剩下的就不用管它,自己野生野长,明年肯定能长的茂密喜人,既能隐私功能,又有观赏功能,深山里有那种多瓣的野蔷薇,开着或粉或白的小花,每到春天,藤蔓从高处垂下,就像瀑布一样。
春天循着香味就能找到,可惜现在是冬天,到处都是枯黄的,不好找。
等到了春天也可以在院子里移植一颗,虽然没有做大门的钱,可以用木头钉一个框架,然后种上野蔷薇,做一个蔷薇花的门啊。
就这样畅想着美好的未来,终于迎来了搬入新居。
所有的家具都已经到位,木匠终于功成身退,带着李明言送给他的一包袱油莎果种子,还有一担麦子走了。
新家现在只具备居住功能,想要吃饭,那是不行的,因为锅碗瓢盆都没有,而整个家里,也就只有一套可以用,还有喝水要用的水缸,吃面要用的面缸,吃咸菜用的咸菜坛子,什么都没有。
李振国给大儿子辛辛苦苦盖得灶,表面光滑平整,方方正正,烧起火来保证不冒烟不跑烟,此刻孤独的盯着三口大窟窿眼子,寂寞的坐落在灶房里。
所以,简单的拿了一床铺盖,两人就算是乔迁新居了。
以前的房间也没有浪费,小明礼正式脱离父母,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个房间。
李明言将自己的衣服,还有大哥的衣服,放进新打的衣柜里,衣柜很小,对于两人的衣服来说也已经够大的了。两人的衣服数目加起来也不到两位数。
就这样还得到了李花儿的羡慕:“你家还有衣柜,真好看,我就在城里见过,你也算是咱们庄上的头一份了吧。”
李花儿在衣柜旁边好奇的左摸摸右看看,“这木匠做的真好,抛光了。”
“好吧,他就是县城周围黄山后的人,你家什么时候打新家具,可以去黄山后找他。”李明言叠着床上的被子,调侃李花儿。
李花儿看着新打的,带床头的木床,眼里有丝羡慕,手里捏着自己的辫子,语气有些低落:“那个真是太不靠谱啦,他说我思想觉悟不高,不舍得为国家吃苦受累,你想啊,我没有炼铁还不是因为咱们火车站那儿的怪事吗,反正他当上了钢铁连的排长,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他了,上次我去找他,他还说小情小爱放后边,先为钢铁做奉献呢。”
这个——恕李明言直言,这货真是,一言难尽。
把教条当做人生哲理在执行,还执行的如此忠诚如此可笑,自己的价值观就是永远追随指令,活得丝毫没有自我,没有人味儿,李明言怀疑,这样的人会是良配吗?
除非口号不是以钢为纲,而是以妻为纲,还要保持这个路线一百年不动摇。
第69章
李明言也不知道怎么劝她,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上辈子说起来内里的苦楚,谁都不知道,反正李花儿展现在人前的就是美好的一面。
想来那男人也是有可取之处的,不然炫耀都没得炫耀。
好在李花儿也不是来听人建议的,她倾吐完自己的烦恼就说道:“咱们队的猪该杀了,我爹我这猪是吃瓜皮长大的,要不是夏天那阵子吃瓜皮吃的多,还有咱们队里的红薯秧子多,还真没有啥吃的喂给它,已经长了一百五十斤了,我爹都说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长的这么大的猪。又有杀猪饭可以吃了,天天吃红薯,红薯稀饭红薯馍馍,吃的嘴里冒酸水。”
说到嘴里直冒酸水,李明言想起小妹,最近她的胃口明显变差,向来最爱吃的小胖妞,吃的还是一样的香甜,可是只能吃到以往饭量的一半,然后就遗憾的盯着饭碗,吃不下了,显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孩子的肠胃弱,一直吃的是红薯面,和白菜萝卜,没有任何的荤腥,小孩子的确受不了,当紧的是给孩子补补营养,而且出现吃不下饭这种情况,消化不良的可能性很大。
只能上山去解决了。
是夜,李明言忙里忙外,新家里其实没有什么东西,除了一些大件,其他的都是空荡荡的。
所以他们今天即便是将东西都搬了来,也没有自己开伙的打算,不知道外边的炼铁情况如何,是否已经进入了尾声,如果真的已经结束的话倒是可以把空间里的铁器全都放出来。
眼看就要过年,很多人家根本没有一口铁锅,有的一家子的人只能吃瓦罐炖煮的食物,好在李家还有一口破锅,还能凑合着吃上一口热乎的炒菜煎饼什么的。
晚上小妹明礼吃的依旧不多,李明言没话找话,“小妹这样吃饭不行啊,以前她跟我吃的一样多,这会儿吃的只有我的一半,明天上山找一些山楂给她消消食,再看看能不能戴一只野鸡来。留着过年吃也行,给小妹补一补,小脸都有些黄了。”
或许前世这个时候都已经有了这些征兆,可惜那个时候的自己沉浸在悲痛中难以走出来,没有注意到这些。
李明海拿了一个木盆然后端了一瓦罐的热水出来,这是用来洗脚的,“我从娘那儿拿了一个瓦罐来,咱们喝热水也方便些,不用跑到下边那么远去了。”
李明言终于摆脱尴尬的局面,以往也是两人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独处,可是从来,没有尴尬过,大概是知道在大家庭里,人多耳杂,潜意识里知道两人不会再那种情境里发生什么。
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
她将脚丫子放进热水里
微烫的温暖的感觉袭击了全身,她喉咙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大冬天里,最幸福的事,无非就是泡一个养生脚。
可惜的是屁股底下冷冰冰的,“如果有北边人家烧的炕就好了。”
李明海将自己的脚也伸进去,“我跟北边的战友学过盘炕,给你再厨房盘一个。”
厨房盖得挺宽阔,足以放的下厨具还有农具还有一张炕。
李明言脚指头蜷曲起来,对于大哥的百依百顺并无意外,只是没有想到他还是一个什么都会的全才。
盖房子自己打地基不说,还能自己打跟脚,没有点儿技术,还真的干不了这些活儿。
李明言点点头,擦过脚,看着大哥将洗脚水倒掉,李明言更多了一些忐忑,这一刻不正是自己期盼已久的时刻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怂了呢,李明言暗暗的给自己打气。
眼看大哥已经回来,看起来非常淡定的吹熄了煤油灯。
她知道一切都是在所难免了。
***
天蒙蒙亮,李明海一脸餍足的悄声起床,将被子掖了又掖,然后将瓦罐烧满了热水,放入挖的土灶之中烧开保温,然后将添柴口堵住,这样可以有效的保温。
然后甩开步子,意气风发的回到老家,开始烧火做饭!
李明言模模糊糊听到有鸡打鸣的声音,心里想着不知道这是第几遍叫声了,早饭做好也不知道弟弟们能不能起床,起床?
她猛地起身,日头已经透过糊了窗户纸的窗棂射进来,一看就是一个好天气。
她连忙起身穿上自己的衣服,拿了木梳梳头,大哥不踪影,小院里一片空荡荡,一圈树枝围成一圈,这就是她准备的围墙。
她看向房屋的一侧,一个瓦罐立在院子中,地下挖了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地下烧火,瓦罐一半也在地下,里面的热水还有些烫手。
东边的日头还不算太高,还好还好。
她用瓦罐的水将就着洗了脸,用的还是昨天洗脚的木盆,没有办法,这个时候能保持卫生就很困难,身上的各个器官分盆而治显然是为难此时的生活条件。
洗漱过后,抹了冬天防皲裂了护肤霜,她特意找了没有什么味道的,闻起来非常浅淡的自然桂花香。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漏出马脚来。
目前看来效果喜人,在寒风如刀的冬天,自己的脸蛋儿还是如剥了皮的鸡蛋,没有发红,也没有发干。效果出奇的好。
收拾完自己,她赶紧往山下走去。
山下的家里幸好是在西头的,不然她从庄子的中间走过去,不出今天上午,一个庄子的人就都会知道陈梅家的童养媳今天起晚啦,独立出去之后果然翅膀硬啦,或者不知所谓的什么流言都会传的遍地都是。
这下她匆匆的下到山下,即便是有人看见她也就当做不知道罢了。
可是回到家里,看到娘用那种都是过来人我懂得眼神望着自己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偏偏小明礼还什么都不知道,嚷嚷道:“大嫂睡懒觉了,忘了给我抹香香!”
好吧,李明言上前伸手,好好的把小妹的脸蛋揉搓了一番,直到香香抹的无比均匀。
陈梅给她留了饭菜,热在锅里,特意在众人吃饭之前,将菜挑出来的一份。
李明言将饭菜吃完,这个饭菜绝对不是娘做的,舍得放油又舍得放盐的,二弟做的饭和猪食其实没有区别,爹几乎没有下过厨,所以只能是大哥做的。
将自己的碗筷收拾了,其他人的碗筷娘已经刷过了,刷完之后也跟着去队长家里去看杀猪去。
杀猪是队里的大事,队长早早将另一头交给生猪点,获得了自己屠宰一头猪的资格,一共二十多户人一家人能分好多肉,好歹能过个肥年了!
李明言去的时候,猪的宰杀已经接近尾声,李屠夫已经拿着一个大石头,再给白白嫩嫩的猪搓澡。
和人搓澡真的没有区别,开水烫过皮肉的猪白白嫩嫩,就是搓澡的工具有些凶残,是一块粗糙的很有规律的石头,和后世的搓脚石有异曲同工之妙。
随着石头刺啦刺啦的响声,猪身上的老皮还有猪毛一块一块的掉进烫猪的大锅里,不知从哪里来的好铁锅,李明言当初换来洗澡的那口,陈梅不舍得交出去,现在再家里还是用来洗澡。
这一口是从哪里淘换来的?
不等她开口问,就听有人说:“队长从公社里借来的铁锅,好家伙,还没扔进炼铁炉的最后一口大锅了,听说是南边大队的。”
好吧。
今天吃杀猪菜也不是白吃的,一口人要交一斤红薯面,还有白菜和萝卜,毕竟吃杀猪菜不能只吃肉是不?
或者交上红薯粉条更好,可以猪杂炖白菜粉条。
猪被有技巧的屠宰,一点儿东西都不会浪费,猪血被接的好好的,当猪毛褪完之后,开膛破肚,内脏拿出来,就是女人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此时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李家庄的热闹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