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她有点怂 第74章

作者:罗青梅 标签: 穿越重生

  朱瑄低头看她,眸子黑幽幽的,沉默了好一会儿,低低地道“好,我答应你。”

  金兰杏眼弯弯“乖”

  朱瑄笑着走了。

  他没有提起昨天的事,他的脸色还有点苍白,眼前一圈淡淡的浅青,可金兰却觉得他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看她的时候眼神比以前的还要柔和,那些压抑在矛盾背后的感情满溢而出,他转身出去的时候唇边一直有淡淡的笑影。

  他笑起来真好看。

  金兰喜欢看他对自己笑。

  少詹事、谕德、洗马、左司直郎见到朱瑄的时候,都愣了一瞬。

  皇太子还是以前那个皇太子,可是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们又说不出来。感觉就像雾蒙蒙的山岚突然在璀璨的日晖照射下烟消云散,一片天朗气清,光芒万丈。

  先说了些寻常庶务。万寿节举国同庆,六部六科官员今天都懒懒散散的,嘉平帝又一连一个月没上朝,连内阁大臣都只能在万寿节那天见到皇帝本人,朝中没有什么大事。

  属臣陆续告退,洗马和谕德留了下来,拱手道“殿下,最近司礼监掌印太监钱兴和秉笔太监罗云瑾好像在别苗头。”

  朱瑄头也没抬“怎么说”

  洗马缓缓道“万寿节教坊司排演跑马走解,钱兴忽然向皇上建议由罗云瑾领舞,还大赞罗云瑾骑术精湛,皇上同意了。前些时罗云瑾扳倒杨安风头大盛,如今受此侮辱,锐气大挫。下官听说罗云瑾此人在内书堂上学时的老师是礼科左给事中孙檀,孙檀对他有知遇之恩,若能让孙檀出面”

  朱瑄摇了摇头“罗云瑾是司礼监的人,他现在掌十二团营兼总神机营,有调兵之权,不要插手他和钱兴之间的争斗。”

  洗马欲言又止。

  朱瑄问起宋素卿。

  谕德道“他几次来信催户部那边拨银子,户部拖拖拉拉的,他急得不得了,请我们代为周旋一二。”

  朱瑄嗯一声,“户部那边孤亲自去问户部尚书。”

  又说了些其他的事,洗马和谕德都出去了。

  扫墨今天跟着朱瑄出门,他是朱瑄的心腹,知道罗云瑾和朱瑄之间关系复杂,等洗马告退,他便道“千岁爷,洗马所言不虚,钱兴确实在万岁面前称赞罗云瑾的骑术,又说罗云瑾擅长走解,万岁听了很高兴,当场命罗云瑾领了领舞的职司。那天表演的时候钱兴还刻意安排人当众取笑罗云瑾,对着他撒赏钱。”

  堂堂秉笔太监被当成一个伎人嘲弄取笑,换成谁都忍不下这口气,罗云瑾又一向孤傲,更加受不了这番侮辱。

  朱瑄低头看奏疏“迟早有这一天罗云瑾不会忍太久。”

  扫墨想了想,问“千岁爷,我们要不要帮一把罗云瑾”

  朱瑄抬眸,看一眼扫墨。

  扫墨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跪倒在地“千岁爷恕罪,小的不该这么沉不住气。”

  朱瑄道“连你也浮躁起来了,可见东宫上下有多少人和洗马一样想趁钱兴和罗云瑾相争时坐收渔翁之利。”

  扫墨没有站起身,跪在地上恭敬地道“不敢瞒着千岁爷,少詹事他们也在观望。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罗云瑾是孙檀教出来的得意门生,罗云瑾一心向儒,从不把自己当宦官看,朝中不少大臣认为可以拉拢他对付钱兴。”

  内书堂的老师通常由翰林院的官员担任。翰林院的进士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人中龙凤,十年头悬梁锥刺股的寒窗苦读,为的是光宗耀祖、一酬壮志,而不是给阉人当老师。他们心高气傲,不屑去内书堂教宦官读书,哪个倒霉的不幸领了这个差事,圆滑精明一点的就装病推托,性情暴烈的直接弃官回乡,更多的人是领了差事以后敷衍了事,每天去内书堂走个过场。

  当年先帝曾从新晋进士中挑选出几名才学优异者,准备任命为内书堂教授,其中一人察觉到先帝的意图后,不应而出,为士大夫所宣扬称颂,认为他气节凛然,守住了文人风骨,一时传为美谈。先帝也没有责罚那位进士,依旧授予给事一职。

  孙檀却是个例外。他被任命为内书堂教授时,曾对同乡谢骞说“宦官乃是天子近臣,立天子左右,可使识诗书、知义理、习为善、懂大义,不致为害社稷。”他认为嘉平帝亲近宦官,那么应当好好教导宦官,让宦官懂得大义,把他们培养成和文官一样的忠臣。而且嘉平帝长期不上朝,文官想见他一面难如登天,教导好深宫宦官才能保证嘉平帝身边始终有通晓明经史书的人才,以备他顾问。

  罗云瑾就是孙檀精心栽培的得意弟子。如今罗云瑾位居要职而且和钱兴水火不相容,文官蠢蠢欲动,想劝说孙檀出面招揽罗云瑾。

  既然罗云瑾不屑宦官身份,何不利用这一点劝他和文官联手须知宦官也知道自己被人瞧不起,文书房出身的宦官喜欢以儒家弟子自居,平时起居坐卧模仿士大夫做派,渴望和文臣结交,罗云瑾亦不能免俗。

  朱瑄皱眉,似笑非笑“请孙檀出面”

  孙檀和罗云瑾早就决裂了,罗云瑾这些年从未在人前提起孙檀,孙檀也只当从没教过罗云瑾,师生形同陌路,文官居然还以为两人师徒情深 又或者文官太自信了,以为只要他们纡尊降贵主动示好,罗云瑾一定会感恩戴德、甘为文官驱使。

  罗云瑾没有那么傻,也没有那么短视。就算他没和孙檀闹翻也不会答应和文官合作。

  朱瑄放下手里的书,命人请来少詹事、谕德、洗马等人,告诫道“司礼监之争是司礼监的事,你们记住,罗云瑾有调兵之权,他和钱兴孰胜孰负,只看圣意。”

  少詹事几人怔了半晌,心惊肉跳,齐齐变了脸色,恭敬应是。

  司礼监由谁掌控钱兴吗并不,司礼监是嘉平帝用得最顺手的一把刀。钱兴权势滔天,控制朝政,结党营私,党羽遍布内外两朝,文官恨之入骨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然而他的荣辱不过是嘉平帝一句话的事。此前秉笔太监杨安也煊赫一时,一旦触怒嘉平帝,转眼就锒铛入狱。

  杨安在狱中揭发钱兴,供词里历数钱兴的十几条罪状,嘉平帝只口头斥责钱兴,并未深究。可是之后嘉平帝命罗云瑾身兼数职,委以重任,不就是在分钱兴的权吗嘉平帝到底还是对钱兴有了不满,所以提拔罗云瑾遏制钱兴的势头。

  说到底,杨安的惨死、钱兴和罗云瑾的相争只是嘉平帝平衡司礼监的手段罢了。

  难道嘉平帝不知道钱兴建议由罗云瑾领舞是在刻意羞辱后者吗 嘉平帝知道。

  少詹事回过味来,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们居然还想联合罗云瑾对付钱兴,简直是老虎头上拔毛,罗云瑾可是能带兵打仗的太监 少詹事几人告退出来,长出了一口气,对望一眼,意味深长地道“太子果然稳重。”

  东宫地位日益稳固,属臣难免想谋求更多,最近朝中六部官员都在看司礼监的热闹,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们也有些按捺不住,实在是目光短浅。越是这个时候,东宫越不能急躁,更不能随意卷入司礼监的纷争,否则只会触怒嘉平帝,前功尽弃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还没到掉以轻心的时候。

  谕德压低声音叹道“隐忍多年,靠的不单单是耐心和毅力,还有纵观全局的眼力啊。”

  任他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只要东宫不自乱阵脚,任谁也休想动摇皇太子的地位。

  门扇合上,少詹事几人的脚步声慢慢飘远。

  朱瑄沉声吩咐“约束东宫,若有人往司礼监那边伸手,不必来报,你可以先自行处置。”

  扫墨应喏,恭敬侍立,头垂得更低。

  朱瑄看了会儿奏本,接着看治河奏议。

  洗马他们是文臣,瞧不起宦官,在面对宦官的事情上总有些浮躁。这并不是什么大毛病,如果文臣和宦官好得密不可分、亲如一家,该着急的是皇帝。宦官、御史本来就是他们朱家用来遏制文臣的手段。

  敲打几句就够了,少詹事他们懂得分寸。

  殿中角落的铜鎏金胡人戏狮薰炉里燃了水沉香,淡雅香味从镂空花纹里逸出,香烟细细。

  长廊里忽然传来说话声,扫墨看一眼全神贯注看奏议的朱瑄,轻手轻脚走到侧门边上,眉头紧皱“谁在大声说话拖出去”

  一句话还没说完,来人走到他面前,手里捧了只剔红捧盒,笑嘻嘻道“是我。”

  扫墨认出来人,立刻收敛怒意,话锋陡然一转,笑着问“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太子妃殿下有什么吩咐”

  小满朝捧盒努努嘴,说“殿下让膳房给千岁爷熬了补气的膳汤,叫我趁热送过来。”

  扫墨立刻示意小内官赶紧打起帘子,让他进殿。

  “千岁爷”扫墨一溜小跑,奔至书案前,“太子妃殿下让小满送膳汤过来。”

  朱瑄抬起头,没有多问,放下书,挪到侧间桌前。

  小满捧着捧盒上前,扫墨接过,揭开盖子,端出汤碗,捧盒里塞了棉花团,一路从东宫端过来,羹汤还是滚烫的,直冒热气。他先取了份干净碗筷,舀出一点自己尝了,然后送到朱瑄面前。

  朱瑄拿起匙子喝汤,他喝汤和吃药一样,动作优雅,不过速度很快,闷头就喝完了。

  小满抓着捧盒,满脸是笑“小的出来的时候,殿下千叮咛万嘱咐,要小的一定守着千岁爷,等千岁爷喝完了汤才能回去。千岁爷这就喝完了,殿下知道了肯定高兴,少不了赏赐小的。”

  扫墨啐他一口,笑骂“那你还不赶紧跪谢千岁爷”

  小满马上跪下了,“谢千岁爷”

  朱瑄唇边浮起几丝浅笑,示意扫墨赏小满。

  小满笑得合不拢嘴“谢千岁爷赏赐小的今天运道好,能得两份赏呢”

  阁中气氛不复刚才的沉重肃穆,侍立的宫人知道朱瑄这会儿心情很好,都大胆地笑出了声。

  小满没有立刻就走,又道“殿下还吩咐,让小的给千岁爷带句话,殿下说千岁爷用了午膳以后该走动走动消消食,别光顾着看书,积了食不消化。”

  朱瑄点点头“你回去告诉太子妃,孤记住了。”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

  小满笑着告退。

  朱瑄站起身,果然没有立刻回书案前看书,缓步出了书阁,来到后院。

  后院鸦雀无声,庭中砖地上跪了一个人,他不知道跪了多久,脸色苍白,满脸是汗,胸前被汗水浸湿了一块,衣衫紧紧贴在身上。

  走廊里密密麻麻站满了人,都是些穿圆领、戴纱帽的年轻内官,几十个人垂手站着,视线集中在跪着的那人身上,屏息凝神,一声咳嗽不闻。

第66章 谢家

  昨日几乎落了一整天的暴雨,宫人用细竹竿在阶下搭起了花架,花架间蒙上厚厚的帷布,以防阶前花池子里栽种的十丈珠帘被大雨打残。雨过天晴,帷布已经拆除了,花架还立在阶前,十丈珠帘高有四尺,花瓣纤长,一直垂到地面上,微风轻拂,廊下层层叠叠的花朵之间荡开金灿灿的涟漪。

  砖石地上湿漉漉的,内官还没来得及清扫被泥水冲出御沟的枯枝败叶,木香天刚亮就被他的提督太监拎到庭中下跪,一早上水米未进,在晴日下晒了半天,面色发黄,唇上起了细泡。

  朱瑄站在阶前,负手而立。

  木香跪在地上打了个哆嗦,廊下围观木香受罚的内官无不噤若寒蝉,战战兢兢。

  扫墨小声问“千岁爷,您看该怎么处置木香”

  朱瑄没有看木香,目光落在一株挺立的十丈珠帘上,反问“你说该怎么处置”

  扫墨想了想,道“他禀报的时候故意添枝加叶,挑拨千岁爷和太子妃殿下,理应严惩,以儆效尤。”

  如果不是木香汇报时有意添盐着醋、闪烁其词,太子爷不会翻倒醋缸和太子妃吵架,太子妃也不会一怒之下搬出寝殿虽然很快就搬回来了,但是如果太子妃没有搬回来呢这件事必须从头梳理清楚,才能避免再有下一次。

  朱瑄淡淡地道“若不是孤自己心中耿耿于怀,他也挑拨不了。”

  扫墨一愣,没想到朱瑄居然承认他自己多疑。发生这种事情,一般人会把所有罪责全部推到回禀的下人身上,以他皇太子的身份,他只需要说木香刻意搬弄是非,这事就算是过去了,没有人会怪他。若太子妃还为这事生气,把木香推出去给太子妃泄愤就是了。

  太子却没有这么做。

  朱瑄忽然问“孤前天回寝殿有没有伤着她”

  扫墨呆了一呆,反应过来,连忙摇头。

  朱瑄微微蹙眉。

  扫墨打了个寒战,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太子,只得老老实实道“您抓着太子妃的手不放,太子妃打碎了汤碗,手腕上掐出了一点青痕不过第二天就好了连药都不用抹”

  朱瑄轻轻叹了一声“下次我再这样,提醒我去偏殿安置。”他平时再沉着隐忍,也有收不住脾气的时候,她刚走的那一年,他满身戾气,疯起来谁都拦不住,这几年是越来越沉稳谨慎了,水波不惊,锋芒尽敛,不过碰到她的事,他还是难以克制。

  扫墨恭敬应是。

  朱瑄转身回书房。

  见他一句话没说就走了,提督太监一头雾水,躬身走到扫墨跟前“千岁爷怎么说”

  扫墨回头,冷冷地道“千岁爷仁厚,留木香一命,打发去南直隶罢。”

  提督太监心中暗道可惜。南直隶那是养老的地方,历来只有获罪的老太监才会被赶去南直隶。木香年纪还小,刚刚从内书堂出来就被拨到东宫伺候,前途无量,若能伺候得好的话,以后也能和扫墨、杜岩这样成为太子的近侍,升任太监是迟早的事,可惜他生生断送了自己的前途被打发去南直隶的宦官有哪个能东山再起的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太子留了木香一条性命,可太子不会再给木香重来的机会。

  木香连求饶的话都没嚷出来就被人塞住嘴巴拖了下去,砖地上一条长长的拖痕。小内官们双腿颤颤,目露恐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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