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说完,她心不在焉地抿了口花茶,觉得封炎说的每个字她都听懂了,怎么连在一起,就觉得他的话有些怪异。
二皇子信佛归信佛,去寺里烧香听经念佛就好,为何要把一个僧人藏在舞阳的宅子里呢?!
封炎闻言差点没被口水呛到,表情变得更古怪了,心知蓁蓁大概是没听懂……也是,无论是楚青辞,还是端木绯,都不会有人在她跟前说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那些事。
封炎不知道第几次地清了清嗓子,也捧起了花茶,对自己说:反正这个话题带过去了就好!
端木绯又垂眸啜了口茶,没注意封炎那怪异的神色,思绪飞转。
她一向不纠结,想不通的事也就不想了,祖父楚老太爷说了做事要分主次,二皇子蓄养僧人的用意不重要,反正她只要知道舞阳是被二皇子连累的就行。
无论如何,二皇子是有心也好,无意也罢,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总不能让舞阳平白背了这个黑锅,污了名声吧!
不过……
她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封炎一眼,心里又隐约升起一种复杂的感慨:这才过去了短短几个时辰而已,封炎竟然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了个一清二楚。
这五城兵马司多是些混日子的纨绔子弟,办起事来估计没这么雷厉风行,所以封炎这消息的来源十有八九靠的不是五城兵马司……
封炎在京中的眼线恐怕堪比东厂了吧?!
端木绯既是心惊,又是叹服。
那“赞叹”的眼神看得封炎一下子把腰板挺了起来,俊美的脸庞上唇角翘得更高了,眉飞色舞。
这件事他办得如此漂亮利索,蓁蓁果然高兴了吧!
封炎心情飞扬,决定顺势把事情办得更圆满一点,自告奋勇地说道:“这事就交由我来办好了……”
看着封炎那跃跃欲试的模样,端木绯忽然就有些“担心”二皇子的安危。
“不急!”端木绯急忙道,生怕下一瞬他就跑去“办事”了,“我想,这件事还是得先问问舞阳姐姐,看看她的意思……”
这件事的当事人毕竟是舞阳,二皇子也是舞阳的弟弟,究竟要如何处理,还是要由舞阳自己来决定。
封炎怔了怔,瞬间就明白了端木绯的心意,然后笑了,眸子里闪动着熠熠流光,柔和得不可思议。
他的蓁蓁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从来没有变过!
封炎的耳尖微微发烫,一下子站起身来,丢下一句:“那……就晚上见!”
话音未落,他又是熟练地往窗台上一撑,身子就轻盈地跃到了窗外,快得端木绯的眼睛几乎捕捉不到。
封炎背对着她,挥了挥手以示告别,很快借着一棵大树三两下地爬上了后墙……
端木绯看着墙上那道紫色的背影,默默地叹气,默默地关窗,跟着看向她的那一缸金鱼,此刻才蓦然想到某个不对劲的地方。
“奇怪,他怎么跑来找我……”而不是直接去找舞阳?
端木绯垂首对着鱼缸里的金鱼自言自语道。
封炎却是听不到了,他轻快地自高墙上跳了下去,整了整衣袍后,忍不住回头朝身后的屋子看了一眼,就吹着口哨,步履轻快地走了,心里琢磨着:他到底送什么鱼给蓁蓁好呢?
是乌云盖雪,蓝蝶尾,玉顶银狮,还是朝天龙水泡……
思绪间,他闲庭信步地绕过两栋殿宇,脚下的步子忽然一缓,看到正前方十来丈外的一个八角凉亭里有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个着明黄色的龙袍,一个着大红色的麒麟袍,正是皇帝和岑隐。
坐在亭子里的皇帝也看到了封炎,抬眼对着他微微一笑,然后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说话。
封炎的眸光闪了闪,大步流星地朝亭子走去,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皇帝含笑凝视着封炎朝他走来,深沉的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低声叹道:“这岁月不等人啊,才一晃眼,孩子们都大了,舞阳、祐显都要择亲了……朕也过了而立之年了。”
皇帝的声音越来越轻,待到封炎走到近前时,已经低不可闻,只有侍立在一旁的岑隐听到了皇帝方才的叹息声。
“皇帝舅舅。”封炎若无其事地对着皇帝抱拳行礼,声音清朗。
“阿炎,坐下说话。”皇帝深深地看着身形挺拔的封炎,慈爱地笑道,“朕记得你今年也十四了吧,有没有看中的姑娘?!”
第159章 求恩
“沙沙沙……”
微凉的春风轻轻拂来,吹得凉亭四周的树枝花木婆娑起舞,摇摆着发出声响。
封炎率性地撩袍在亭子里坐下,目光在腕上的红色结绳一扫而过,微风肆意地吹拂着他的鬓角,几缕乱发迎风飞舞,衬得眉目如画的少年透着几分不羁。
封炎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道:“皇上舅舅,只要我娘看中的都成!”
皇帝不由失笑,指着封炎的鼻子摇了摇手指,调侃道:“你啊,还是个没开窍的!”
皇帝倒也不意外,毕竟封炎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年而已。
皇帝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唇角翘得更高,笑得慈祥温和,敛去了一身威仪,就像一个普通的舅父般,又道:“阿炎,你年纪也大起来了,身边不能没人伺候,朕先给你挑两个伺候的……”
言下之意就是要给封炎送两个通房。
“外甥谢过皇上舅父的好意。”封炎姿态随意地对着皇帝拱了拱手,俊脸上却是一本正经,“我娘说了,要是我敢像父亲那样……她就一鞭子抽死我算了!”
他称呼安平是“娘”,但是称呼封预之却是“父亲”,与双亲的亲疏一目了然。
一说到安平,皇帝的嘴角抿了抿,神色便有些怪异,干咳了一声,又道:“你娘一向有主见……”
皇帝似有叹息,倒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心里想的却是:少年血气方刚,就没有不喜漂亮姑娘的,安平拦得了一时,还能拦一世不成!
封预之就是前车之鉴。
不过,阿炎都十四了,也该给他定下亲事了,也好“安定”下来。
这时,又是一阵风猛地刮了过来,风吹而树动,树梢又是一阵乱舞,肆意凌乱。
皇帝抬眼望去,那躁动的树梢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待风止,树枝就渐渐平息了下来,宁静安逸。
俗话说:树欲静而风不止。
在皇帝看来,把风挡了去,树自然也就安歇了。
四周随着皇帝的沉默而安静了下来。
周遭静了几息后,皇帝忽然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龙袍,随性地笑道:“阿炎,你陪朕去崇明湖边走走。”
封炎也跟着起身,应下了。
皇帝率先走出了凉亭,封炎和岑隐紧随其后,跟着,一个守在亭子旁的小內侍和两个侍卫也不近不远地跟在了后面,步履悄无声息,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一行人朝着崇明湖的方向闲散惬意地走去,此时正是申时过半,太阳西斜,温暖而不灼热。
当他们来到崇明湖畔时,夕阳已经快落到湖面上,映得湖面一片霞光四溢,波光粼粼。
夕阳无限好。
皇帝眺望着前方的夕阳,静立在湖畔,直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声:“皇上舅舅!”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道裹着大红斗篷的身影朝他们迎面小跑过来,少女跑得是气喘吁吁,粉面染霞,鬓角的红宝石珠花随着她的步履微微晃动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皇上舅舅!”九华激动地冲到了皇帝的跟前。
她似乎根本就没看到皇帝身旁的封炎和岑隐,急切地一把拉住了皇帝的右胳膊,撒娇道:“皇上舅舅,您一定要帮帮我啊!”
皇帝对这个外甥女一向疼爱如亲女,慈爱地拍了拍她的素手,安抚道:“九华,怎么了?有事慢慢说,有朕给你做主!”
九华深吸几口气,调整了下呼吸,素手还是攥着皇帝的衣袖,急忙道:“皇上舅舅,求您给我与……与一个举子赐婚吧。”
九华仰着小脸,一眨不眨地看着皇帝,一脸的殷切,殷切中又透着一丝慌乱与紧张。
刚刚母亲长庆特意去她住的流觞苑找了她,与她私下说起了她的婚事……
想着,九华心乱如麻,长庆那傲然专断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她耳边:
“九华,你的婚事你无须担心。这次迎春宴,本宫会请皇上为你赐婚。”
“哼,那端木贵妃自以为是,自视甚高,还以为本宫要紧扒着他们母子不成?!皇弟膝下多的是皇子,区区一个大皇子而已,只有他配不上我儿的份!”
“既然如此,二皇子也成。”
“九华,你放心,是不是皇长子不重要……等你嫁过去以后,你一样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将来这大盛朝最尊贵的女子!”
“……”
然而,长庆想得虽美,却不懂女儿的心。
九华才不要嫁二皇子,也不想当什么太子妃!
她的心里只有她的罗哥哥!
想着她的情郎罗其昉,九华咬了咬下唇,面色红艳欲滴,晶莹的眸子里波光流转,仿佛蕴了一池春水般,春情荡漾。 大皇子、二皇子再好,再尊贵,那也不是她的罗哥哥。
她的罗哥哥俊雅斯文,温柔体贴,年纪轻轻,才华横溢,出口成章,虽然出身寒门,却落落大方,处变不惊,气宇非凡,根本就不是那些个迂腐的书呆子可以相比的。
既然贺太后不肯为她做主,她只好来求皇帝。皇帝一向唯才是举,一定能慧眼识良才。
乍一听九华看中一个举子让自己赐婚,皇帝惊讶地挑了挑眉,跟着面露沉吟之色,一时没说话。
就站在皇帝左手边的封炎对于另一边的九华视若无睹,他随手从湖边的柳树上折了一条柳枝,百无聊赖地以柳枝拨着湖面,湖面荡起了层层涟漪……
封炎眼帘半垂,看着清澈的湖面,脑海中想的是方才端木绯弹水逗金鱼的样子,唇角微翘。
九华见皇帝没直接反对,赶紧又道:“皇上舅舅,您只要见了他就知道了,罗……他才思敏捷,过目不忘,年纪轻轻已经是学富五车。若非上届春闱要为其父守孝,他早就高中了!”
说着,九华就为心上人感到心疼,今科罗哥哥又遭飞来横祸,不慎伤了手臂,再次无缘春闺……
九华暗暗握了握拳,这是罗哥哥伤了手臂的事决不能告诉皇帝,否则皇帝怕是真的不会同意了。
其实,手伤又如何,罗哥哥才学过人,容貌俊雅,只要皇帝给一个机会,他就能一飞冲天,让天下人知道他的名字!
皇帝负手而立,随口问道:“九华,那举子姓甚名谁?”
闻言,九华的眸子更亮,如宝石般熠熠生辉,娇声道:“罗其昉,他叫罗其昉。”
只要皇帝肯召见她的罗哥哥,一定会知道他有多么出色,绝对是人中龙凤!九华骄傲地翘了翘嘴角。
“罗其昉……”皇帝又是眉头一动,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就转头问岑隐道,“阿隐,你可知此人?”
岑隐立即答道:“回皇上,据臣所知,这罗其昉是江南宿州人,与包括闻二公子在内的三人并称江南四大才子。文章写得不错,臣曾经读过他一篇《论耕读传家》,可谓观点鲜明,有理有据,言之有物。”
春闱将即,皇帝也耳闻了一些举子的才名,读过几篇文章,岑隐一说这篇文章的题目,皇帝就隐约想了起来,好似自己是曾翻阅过这么一篇。
“原来是他。”皇帝缓缓道。
“皇上舅舅,您就成我吧。”九华撒娇地晃了晃皇帝的胳膊,祈求道,“罗举人他真的是有状元之才,是文曲星下凡!”
九华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帝,皇帝没有像太后一样直言反对,让九华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