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泠
辽州卫与豫州卫是暗中出兵,自然不敢调动所有的兵力,免得引来一些不必要的注意力,这反而给了华景平机会,他带人分别伏击了他们,把豫州总兵田元方和辽州总兵崔嘉一伙都拿下了,并关押起来,直到封炎今早匆匆赶到。
这一战,他们已经胜了!
封炎的嘴角翘得更高了,笑吟吟地对着华景平说道:“华总兵,身为堂堂总兵,怎可擅离驻地?”
“公子,我这人一向奉公守法,最守规矩了,怎么会擅离驻地。”华景平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这泾天县可是在我青州边境,我不过是前些日子带着些新兵过来练练兵而已。”
顿了一下后,华景平又道:“田兄不会跟我说,带兵来这里是为了练兵吧?”
田元方脸色一变,眼角抽动了两下。
这泾天县正好就在青州与冀州的边境,名义上属于冀州,但是泾天县周边的山河田野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划分界限了。
华景平这老狐狸出现在这里还勉强可以蒙混过关,可是自己就不行了!他身为一州总兵,不经皇上传诏就私下带兵出驻地,那可是攸关性命的大罪!
封炎摇了摇头,故意道:“田总兵如此就不对了,自己擅离豫州驻地,还背着皇上私自调兵出豫州,反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田元方的眼神明明暗暗,拳头下意识地在桌面下捏了起来,他们双方其实都知道彼此有问题,现在也不过是在彼此耍花枪,意图试探对方罢了。
华景平带兵出现在泾天县这种穷乡僻壤很显然不是什么巧合,对方是特意带兵伏击自己,所以对方早就得了消息知道自己会北上……
那么他们到底知道了多少?!
还有……
田元方的目光越过封炎朝窗外的看去,窗外树影摇曳,金红色的旭日在东边的天空徐徐升起,露出了半边脸。
他在这里已经被关了三天,现在也过了他和卫国公约定的时间,京城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封炎忽然道:“耿海如今自身难保,崔总兵已经向我投诚……田总兵,现在需要担心的是自己。”
怎么可能?!
这一次,田元方再也压抑不了内心的惊诧,猛地站起身来,身体撞到了身后的凳子,发出咯噔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尤为响亮。
田元方咽了咽口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国公爷他……他现在这么样了?”
当这句话问出的同时,他感觉到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
封炎的意思是说,卫国公起兵失败了?!
是啊,若是豫州卫和辽州卫都没有赶到,那么以卫国公手上现有的兵力想要拿下京城太难了!
田元方感觉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似的,颓然地坐了下去,双目无神。
卫国公如果被拿下,那么自己又怎么可能撇得一干二净!
等等!
田元方又想到了什么,刚刚封炎好像说了崔嘉已经向他投诚,难道说封炎有法子替他们瞒下这件事,有办法“封”住卫国公的口?!
这个可能性让田元方心口猛地一跳,一方面觉得封炎不可能有这种通天之能,另一方面心底又隐约浮现一丝希望:
反正他已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封炎他既然能悄悄地笼络了华景平,那么想来安平长公主早就筹谋已久……
砰砰!
田元方的心跳又加快了两拍,额角青筋乱跳,那双眼眸里波涛翻涌。
屋子里静了下来。
无论是封炎,还是华景平都没有催促他,自顾自地欣赏着窗外冉冉升起的旭日,金色的阳光自房门、自窗口洒了进来,照亮了封炎那俊美的脸庞,风轻云淡,悠然自得。
屋子里半明半暗,在那张置于中央的圆桌上划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边界线。
忽然,田元方站了起来,对着封炎单膝下跪,咬牙道:“田元方愿听公子差遣,求公子指点一条明路。”
田元方的眼眸幽深,心底说不出的复杂。
其实早在他收到卫国公发出的调令时,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卫国公对他有提携之恩,他不能背信弃义地告发卫国公,倘若他不应卫国公,卫国公一旦成事,势必会秋后算账;
卫国公若是败了,谋反叛上,这可是足以满门抄斩的死罪,还会牵连无数,接下来,也就该轮到皇帝找他们这些耿家旧部清算了……
哪怕是无辜者也难免被牵连,更何况他收到过卫国公的调令。
封炎看着田元方那变化不已的脸色,勾唇笑了。
田元方显然是个聪明人,很好,他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
“田总兵,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态度,”封炎笑眯眯地说道,气定神闲,“说是不是?”
田元方的唇角又绷紧了几分,封炎这是暗示他献上“投名状”吗?!
“公子想让末将怎么做……”田元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头伏了下去。
“簌簌簌……”
他的话尾被那庭院里的习习春风所淹没,庭院里花木摇曳,似在低语,又似在窃听着屋子里动静……
一炷香后,田元方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封炎和华景平还坐在窗边的圈椅上,二人目送田元方离去的背影,眸子在旭日的光辉下熠熠生辉,闪着比刀锋还要锐利的光芒。
封炎站起身来,随意地掸了掸袍子,漫不经心地说道:“接下来,也该去会会崔嘉了。有了田元方的投名状,想来我可以少费不少唇舌。”
华景平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了方几上那张墨迹未干的绢纸,微微一笑,儒雅的脸庞上是大局在握的笃定,伸手做请状。
“公子请。”
外面的旭日高悬在东边的天空,天光大亮,温暖和煦,似乎连那蓝天白云灿日都在徐徐春风中微微笑着……
连着几天都是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的好天气,当封炎从青州边境泾天县回到京城时,已经是三天后也就是四月十六日的巳时了。
一身玄衣的封炎风尘仆仆,但是精神奕奕。
这一趟出京十分顺利,收获颇丰。
以后京师周围的青州卫、辽州卫、晋州卫和豫州卫四卫就都在他们的掌控中了。
这次封炎是趁着皇帝没功夫也没心思管他悄悄出京的,但也不能在外久留,办完了事,又匆匆地赶了回来。
回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沐浴更衣,挑了件今春新做的紫藤色缠枝纹直裰穿上,又配了端木绯亲手给他做的荷包以及嵌着白玉的绣银丝线腰带,打扮得那个花枝招展。
封炎满意地打量了自己一番,感觉还缺了点什么,对了,蓁蓁送他的扇子。
他正要去找那把扇子,就听屋外传来了落风气喘吁吁的声音:“公子,端木四姑娘到了!”
这下,封炎也顾不上找扇子了,直接就从敞开的窗口跳了出去,接着又是爬树,又是翻墙,挑了最快最短的一条路朝仪门的方向赶去。
但还是迟了一步。
封炎赶到时,端木绯已经下了马车,正在方嬷嬷的带领下跨过仪门的门槛,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当端木绯亲眼看着封炎飞檐走壁地翻过墙,然后在一棵树上好像荡秋千似的一荡,轻盈地落在端木绯的前方。
“蓁蓁!”封炎笑容满面地朝端木绯走来,步履轻盈,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小脸。
今天端木绯来公主府做客,也特意换了一身簇新的桃粉色绣折枝桃花襦裙,挽着双平髻,头上戴着粉玉珠花,明丽动人,就像是俏然绽放枝头的桃花似的。
封炎眼里只看得到她,一霎不霎,一旁的方嬷嬷忍俊不禁地以帕子掩嘴窃笑。
“封公子。”端木绯看着封炎,心里有些一言难尽。原来封炎在自己家里也是这样不走正门,动不动就翻墙爬树。
端木绯忍不住为公主府的护卫们捏了一把同情泪,心道:这公主府的护卫们肯定个个眼神都好,否则,要是不小心把主子看成了小贼,亦或是不小心把小贼错认为主子,那岂不是天天闹笑话?
“公子,端木四姑娘,”方嬷嬷看着这对璧人,眼睛都笑得眯成了缝,脸上的皱纹如菊花般层层绽放,“殿下让厨房备了桃花糕、桃花饼还有桃花茶,请公子和四姑娘去桃花林享用桃花宴吧。”
端木绯一听到桃花宴,就眸子晶亮,馋虫都被唤了出来,笑眯眯地说道:“方嬷嬷,我记得桃林是在花园的东北角,就在湖边对不对?”
方嬷嬷笑着点头道:“四姑娘记性真好,就是在湖那边。”
说着,三人就朝花园的方向走去。
封炎来了,也就轮不到方嬷嬷带路了,她与碧蝉跟在二人身后,不近不远地与保持一定距离。
端木绯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说她做了些桃花酱带来送给安平。
封炎很自觉地把那个食盒接了过去,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着话,没一会儿,就从花园一侧的小门进去了。
清凉的微风自园中阵阵拂来,温柔地吹在端木绯的脸颊上。
端木绯的鼻尖动了动,闻到了空气中那醉人的桃花酒香。
好香的酒!
端木绯陶醉地嗅了嗅,一副垂涎欲滴的小模样,看得不远处正坐在桃林中的安平哑然失笑。
“绯儿,快过来。”安平对着端木绯招了招手,一手把玩着手里的酒杯,酒香四溢。
安平当然也看到了端木绯身旁的封炎,笑容更深。
母子俩在半空中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知子莫若母。不用言语,安平就知道封炎此行十分顺利,当饮一杯庆功酒。
“殿下。”端木绯好像一只欢乐的小奶猫般朝安平小跑了过去,眼巴巴地看着那桃花酒。
安平笑道:“这还是一个月前,无宸采集这园中的桃花亲手酿的桃花酒,刚满一个月,今天正好可以开坛了,绯儿,来的可真是时候。”
安平今天的心情出奇得好,脸上不施胭脂,依旧明艳动人,比四周那朵朵粉桃还要艳丽。
端木绯深以为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附近的下人已经被打发了,桃林中只剩下他们三人,端木绯很自觉给安平和封炎当起小丫鬟来,亲自给他们斟酒。
随着“哗哗”的斟酒声,空气中的酒香更为浓郁,与周围桃林散发出的桃香糅合在一起。
安平执起小巧的白瓷酒杯,含笑道:“来,阿炎,第一杯给洗尘。”
端木绯听着,眼皮跳了跳,安平的意思是,封炎前几天又出门了?
她木然地捧起酒杯,当做什么也没听懂,心道:她就是来喝酒的。
三人将杯中的桃花酒一饮而尽。
这桃花酒并不是烈酒,又加了蜂蜜,甜甜的,口感清冽爽口得很。
端木绯满足地抿了抿樱唇,又殷勤地给三人都满上了酒杯。
安平再次执起酒杯,意味深长地说道:“这第二杯就算是庆功。”
封炎笑了,端木绯却是眼皮又跳了一下,感觉封炎这趟出去又干了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好事”。
她什么也不知道。端木绯放空脑袋,咕噜咕噜地喝了第二杯……
接着又是一阵哗哗的斟酒声,端木绯一不小心就连饮三杯,酒气醺得她的脸颊又开始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