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科举养家 第38章

作者:当归矣 标签: 种田 美食 穿越重生

  “别跟我说他有地方落脚!那孩子就是看你脸太长,跟个黑面驴似的,不好意思答应!你看看你啊,就这么一个长脸的学生,没怎么教都自个儿考出个解元,还念着你的好,你怎么舍得他出去谋生活啊?”

  顾仪被揪得无奈至极,等老太太骂累了才道:“您消消气,我顾仪的学生到了京师,我还能让他受委屈不成?以后我天天盯着他读书,考个状元回来,多好。”

  “天天盯着……”顾老太太迟疑半晌,“要不还是隔几日上课吧。你看你早早回了京,玉成不也考了头名解元?”

  早年那几个学生,就是成天被儿子盯着念书,念念念,连举人都没考上,可别再把这个好苗子耽误了。

  顾仪:“……”

  顾仪屈辱道:“成吧。”

  .

  另一边,顾玉成带着王婉贞和顾玉荣,在欣荣书坊分店的隔壁街巷安顿下来。

  早在离开清平县之前,顾玉成就跟老掌柜交代,把后头的润笔都留在京师分店,等他进京后一并领取。

  他绝对算得上欣荣书坊的畅销书作者,即使《问仙图》完结了,靠着不断再版和卖木质仙器模型,店里也有大笔进项,这点小要求当然不成问题。

  非但如此,分店的二掌柜原是老字号的伙计,在清平县时每次送润笔的都是他,超过五十两还主动跑腿换成银票。到了京师荣升管事后,这伙计就给顾玉成写信,希望他多写话本,只要写就能出,提成还比从前高。

  顾玉成后头写完《问仙图》,便给他寄过去,一来二去的,两人逐渐相熟,顾玉成中举后就请他从润笔中拿钱,帮忙赁个宅院。

  昔年小书生已经成了解元公,跑腿钱又给得足,二掌柜很是尽心,最后定了个面积不大的二进院,距离欣荣书坊不远,安静又方便。

  就是租金贵了些。

  王婉贞看着顾玉成伸出的三根手指,不敢置信地道:“三十两一年?”

  顾玉成点点头。京师房子自古就贵,这家位置又比较好,房顶新铺了瓦,房内新打了桌椅,院里还有一口井,不用出去买水,所以价格更贵了些。

  王婉贞瞬间买房梦碎,默默到厨房归置东西去了。

  她是存了在京师给儿子买房置业的雄心的,在顾玉成中解元后,这念头越发强烈。年节祭拜的时候,她甚至还畅想过顾玉成做了官,再娶个官家小姐,生几个白胖孩儿的美好生活。

  可是今儿一天下来,她先是见了顾仪家的大宅院,又被自家小院子的租金吓一跳,只好将不曾吐露过的雄心壮志藏起来,满腔憋闷化作动力,将厨房收拾得锃光瓦亮。

  顾玉成没提自己还有二百多两搁在欣荣书坊的事儿,戴着头巾里里外外忙碌拾掇,终于在傍晚前整理好各个房间,还带着顾玉荣去买了熟食。

  本想简单吃一顿,但王婉贞坚持开锅。这可是三十两一年的宅院,不能这么草率入住!

  她在瓷盆里放入白面和三个鸡蛋,又加水搅和成面糊,将青菜切得碎碎的拌进去,然后用猪油在锅底蹭一遍,就舀一勺面糊浇上去,摊成薄薄的饼子再铲出来。

  等薄饼做完,厨房角落的散碎柴火也消耗一空,正好明天买新的。

  熟食、薄饼和小米粥都端上桌后,王婉贞满足地叹了口气:“快吃饭吧,这还是我跟你们奶奶学会的呢,一转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顾玉荣人小不禁饿,对奶奶也没什么印象,举起勺子专心喝粥。顾玉成却一眼看出王婉贞此刻表情轻松许多,想来也是不愿住到顾仪家的。

  毕竟两家门第相差太远,他住进去是学生,每日里读书做文章即可,他的母亲和妹妹要如何自处?怕不是得成日闷在屋里不好出门,阿荣也甭想再跑跑跳跳地自由生长。

  现在这样赁个宅子住,两相便宜,才是长久往来之道。

  而且顾仪和顾老太太不知为何,明显意见分歧,顾玉成又不傻,哪里能点头住下?

  这般想着,他将薄饼切成三角状,夹起一块默默吃起来。

  好不容易来到京师,明天起要更加努力读书才是,京中人才济济,容不得他懈怠。

  “京师人才济济,光努力哪里能够?”

  顾仪看着身量拔高一截儿的学生,语重心长地道:“你就是太实诚了,容易吃亏。会试考卷弥封誊抄,考官不知道谁是谁,只能尽量公平。殿试却只弥封不誊抄,看字迹更看名望。那有才名传扬的,文章平平也能挪进二甲。要是寂寂无名,搞不好就落到同进士里头去了,还不如不去殿试。”

  他家几代为官,对这些门道再清楚不过。每次会试之前,都有众多举子进京,这里递行卷,那里办文会,恨不得名扬天下,至少把名声送进未来考官耳朵里。

  这样一旦进入殿试,阅卷大臣评完后定名次,为了堵悠悠众口,也不会把有名的才子黜到第三甲同进士里头,最次也给个二甲出身。

  “你不小看二甲和三甲的区别,近二十年来能在朝堂上立足的,就没一个是三甲同进士。老师不指望你状元及第,但万不能落到如夫人的地步,以后仕途太难。”

  瞧您说的,好像我已经考过会试有资格殿试了似的……顾玉成腹诽完,诚恳请教应该怎么做。

  顾仪满意颔首,将京中形式大致讲了讲,让顾玉成记在心中。

  顾玉成这才知道,当今天子对僧道日益信重,现在朝廷册封的国师都有四位,两僧两道,营养啊不,是势力均衡。

  “两僧”是觉缘大师和了悟大师,都出自八百年名寺镇国寺,除了为皇家祈福之外,还在京师不定期讲经,威望甚重。“两道”则是茅山派的张重阳和九逍派的玄鹤子,前者自称能通神鬼妖仙,后者则擅炼九转金丹,最得天子宠爱。

  那个给天子出主意,要求上朝前焚香祈祷的,就是玄鹤子。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顾玉成进京这一路上就见到不少寺庙,还有人携家带口磕着头往观里进香。此刻得知堂堂天子迷信到这种地步,还立了四个国师分管四块业务,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脸上不禁带出点唏嘘的神色。

  顾仪瞥了他一眼,正色道:“天子之意,我等不好妄加揣测,你心里有数就行。”最重要的是别像为师这样冲动行事。

  顾玉成恭敬应下:“谨遵老师教诲。”

  “五日后觉缘大师在祈雨台开坛论法,他是四国师中最年轻的,精通梵音佛理,届时你与我同去。”

  顾玉成:“?”

  老师不是得罪僧道才去官的吗?怎么还要听和尚论法?

  正要细问,就见一个半大书童小跑过来,苦着脸道:“合阳公主送来一尊玉观音,正和老夫人说笑,请,请您过去……”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说完时几乎将下巴戳进胸口,完全不敢抬眼。

  顾仪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硬邦邦地道:“告诉老夫人,我没空。”说完转向顾玉成,“你考中进士之前,我哪天都没空!”

  书童看了顾玉成一眼,如蒙大赦,飞快跑走。

  顾玉成:“……”

第50章 消寒诗会

  顾玉成被迫吃瓜后, 就领了一堆题目回家,此后每天上午背书, 下午作文, 直到十月二十五法会开始, 才暂停苦读, 随顾仪一起去祈雨台。

  这台子是去年新建的,长宽都是三丈, 高约五丈,三面雕刻佛像,气势恢宏。顶部是巨大的莲花台, 四周经幡环绕,檀香袅袅。

  围绕着祈雨台的, 是高低错落修成环形的石阶, 从远处看呈九瓣莲花的形状,和祈雨台顶部的莲花座遥相呼应,甚是壮美。

  觉缘大师在京师显然名望极盛, 镇国寺早就放出消息说辰时末开讲, 但权贵人家三更天就派人来占位,将石阶坐得满满当当。顾玉成还是沾了顾仪的光, 才在东面角落得了个位置。

  而石阶之外, 方圆百米内坐满围观百姓,个个翘首以待,神色振奋。

  终于到了时辰,渺远梵音响起, 那声音似远似近,清雅悠扬,瞬间攫住所有人心神。

  万众瞩目之下,觉缘大师从祈雨台后方缓步而来,身前身后各有四个武僧护持。他赤着脚走在石阶上,宽大僧袍无风自动,仿佛踏云而来。

  顾玉成一瞬间就明白了这名僧人为什么有这么多信众,年纪轻轻就被封为国师。

  佛家讲究三十二相八十随形好,合起来称为“相好”。说的是随着佛法精深,修佛者身体会出现与众不同的瑞相。在修行中,佛会以不同的瑞相出现,普度世人,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而这位觉缘大师,手长脚长,天庭饱满,高鼻深目,厚实的双耳几乎垂肩,端的是宝相庄严,满目慈悲。他在莲花台上盘膝而坐,双掌合十,口诵“阿弥陀佛”,声音高远宏亮。

  这样的一个人,哪怕什么也不做,都能被人当做佛祖转世供起来。

  何况他还是镇国寺住持了然大师捡回来的孤儿,自幼浸淫佛法,曾与各路僧人论经三日三夜,还与玄鹤子斗过法,未尝一败。

  佛号过后,满场寂然。觉缘大师目光悲悯地扫过全场,正式开始讲经:“我佛慈悲,佛云……”

  在场至少数千人,然而没有一人发出响动,连呼吸都尽量放轻。顾玉成坐得偏僻,仍觉讲经声好似响在耳畔,听得相当清楚。

  他不着痕迹地敲敲身下石阶,发现里面并非完全实心,应该是建造时巧妙搭建,将整个祈雨台连同四周石阶,组成个大型共振体,才能有这么好的扬声效果。

  顾玉成暗自观察完,就开始专心听经。他虽不笃信佛教,但听着觉缘大师从六祖开悟一路讲到因果轮回,莫名有种心静神安的感觉,仿佛踏入佛国乐土,于云端游历世间,连呼吸都渐渐平缓。

  “诸恶莫可做,众善皆奉行,一念起,则清净生,莲台明,诸邪辟,是诸佛教……”

  韵律独特的讲经声中,顾仪听得频频颔首,感悟颇多,偏不能张口抒发,只好侧头跟学生对个眼神聊作慰藉。

  这一转头,就见他的得意门生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面容平静中带着一丝微笑,只有胸口微微起伏。

  分明是端坐着睡着了。

  顾仪:“……”

  .

  比顾仪更不敢置信的,是吕老太太。

  “不可能!名祖是秀才公都没中举,二郎更不可能中!”吕老太太几乎要跳起来,唾沫星子直喷对面小胡子的脸,“你胡说吧你!我告诉你,骗钱没门儿!”

  小胡子捂着脸直往后躲:“哎哟我没撒谎!”

  他真是倒了血霉了,怎么就鬼迷心窍想到解元公家里报喜讨赏钱呢?

  这下可好,赏钱一文没有,还差点被个老太太抓破脸,质问他是不是看错名字了。他再不识字儿,那也不能从府城到县城的人都看错吧?这老太太可真是够刁的!

  到底是解元公的亲奶奶,小胡子不敢多纠缠,反正他也是县城送货顺道来的,不算白跑。这么开解自己后,小胡子喊了句“你孙子顾玉成中解元了!”就飞快跑走。

  身后,吕老太太呸了一口,砰一声关上门,将跟过来看热闹的人隔绝在外。

  “这是第三波了吧?咋的考中一个解元这么多人报喜?”

  “举人老爷里的第一名,你说厉不厉害?要换了我,来几十波都发喜钱!”

  “吹过了啊,你大字儿不识一个的,秀才都没份儿。”

  “你说这老婆子怪不怪,亲孙子成了举人老爷都不露个笑脸儿,咋回事啊?”

  “俺以前在县里,主家出了个举人,摆了三天流水席。”

  “你俩前山村的啊?怪不得呐,我跟你们说……”

  门外土路上,溪口村的人压低声音给外村人科普了一遍吕老太太的分家史,着重说了顾玉成是怎么下到油锅面无惧色的,吹得神乎其神。

  “原来解元公就是油锅二郎,”外村数人恍然大悟,“怪不得与众不同。”

  “是啊,原来真看不出来,后来分家了他们就往县城去了,没回来过。”

  “听说日子过得也不好,读书费钱嘛,又是寡妇带儿。”

  “这下好了,举人孙子飞了,啧啧!”

  看热闹的人来回挤挤眼,心照不宣地往顾家院子瞟,又低声唠叨一阵儿,才心满意足地散开。

  有些人就是这样,虽然顾玉成考中举人他们也沾不上光,顶多说出去有面子一点儿,但看到顾家也沾不上,就觉得心里痛快,仿佛自己占了便宜似的。

  “呸!早晚打雷劈死这群碎嘴嚼舌头的!”

  顾家院子里,吕老太太恨恨唾了一口,披上围裙煮饭去了。

  她当然知道顾玉成中举了,还是什么解元,可是谁也别想从她手里拿走一文钱!

  前几天她心爱的大孙子名祖丧着脸回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没等周氏发问就哭了出来。原来他落了榜,顾玉成却考了头名。

  这对顾明祖来说,绝对称得上双重打击,比单纯落榜更让人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