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云溪
“孙媳惶恐,让皇玛嬷操心了。”
“没什么惶恐不惶恐的,哀家虽说是一把老骨头顶不得什么事了,在这宫里头待了这么多年却到底还有点子眼力,哀家知道你是个好的,心里有成算也稳得住事,便是一直以来都对你颇为喜欢,横竖眼下里没得什么外人,也就直接与你说了……”
历经一场大病又没日没夜的为康熙的身子和前朝后宫的局势忧心,老太太原就一把年纪自是不免消瘦憔悴不少,然而这并不减其眉眼之间的威严,甚至因着褪去了平日里的笑呵呵模样儿,透出了一股子洞察一切的精明劲儿。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弘晖这孩子打出生就是个有福的,眼下里这会儿进宫虽然并不是一个极好的时机,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老四家的,你可明白哀家的意思?”
“……是。”
作为皇家的媳妇,对于隔三差五就要前来请安的宁寿宫,舒兰可谓是再熟悉都不过,可是眼下里却不同以往,走出宁寿宫的大门非但是没有感觉到半分的轻松,反而像是心中被压上了一颗大石一般,莫名的让人怎么都有些喘不过气儿。
无论是比起之前的章皇帝还是之后的弘历,康熙和胤禛都要精明有底线太多,是以,即便二世为人的舒兰也从未想过能够在这二位的眼皮子底下玩出什么花样,顶了天只能在自己所能操控的一亩三分地之中间接的去影响局势的发展,换句话来说,她从未想过会因为自己的蝴蝶翅膀将眼前的局势改变到这种程度——
老爷子病重,太子被收回册立诏书,胤禩被圈,胤禛被予以重任,弘晖代替上一世的弘历被接进宫教养……
这后脚赶着前脚的一桩桩一件件,接踵之下,饶是她历练了两辈子心里也仍是不免有些恍然不及,更别说联系着老太太说得直白抚慰,细细琢磨起来又别有一番意思的话,就更是让她心中来的踌躇。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起来一切都如此顺利,可真的就能顺利到最后吗?
心事重重的回了府,舒兰并没有太多细细思忖的时间,皇命难为再是不舍再是不放心也不得不一边着人打包物件,一边反复叮嘱自家儿子各种应对之策将弘晖送入了宫,而忙活了一通好不容易空下来片刻,又被察觉到自家额娘心绪不宁的景娴弘晙来了好一番插科打诨,直至入了夜两个小人儿实在顶不住各自睡下,舒兰才算是终于得了片刻安宁。
只是不知道是老天爷见不得她躲闲儿还是注定了今个儿就是个多事之日,没等她喘上一刻钟的妻儿,就见方嬷嬷匆匆跑了进来,张口就抛下一句——
“主子,不得了了,宫里头出大事儿了!”
“什么?!”
舒兰心中本就来得不安,胤禛又让人传话说是折子没看完今个儿不回来歇了,加上弘晖这么一大一小眼下里都在宫中,听闻这宫中出了事儿,她哪里还能稳得住,不管脚踩着的花盆底子‘唰’的就直接站起了身。
“出什么事儿了?快说!”
“刚刚苏公公让人回来传话,传话的人说得不清不楚的,奴才听了半天也只得出了个大概,说是十四爷不知道怎么回事,抽冷子的竟是跟主子爷闹了起来,主子爷本就身子不爽利便是气得直接厥了过去,这回儿紫禁城里头怕是都要翻天了!”
“……你是说,老十四?”
心里一紧一松,饶是舒兰反应得再快也不免慢了大半拍才回过神。
“这么说,爷和晖儿都安然无事?”
“自是无事的,且不说小主子原就聪慧至极,惹宫中那两位欢喜都来不及,绝不至于刚进宫就惹出什么祸事,就说有爷在旁边冷眼瞧着,便怎么都会护着些,没有让火烧到咱们这儿来的理儿,便是您放宽了心就是。”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十四弟毕竟是爷的同母亲兄弟,这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再加上眼下里这光景,我又如何能放得下心?”
“可是……容奴才说句逾越的,这会儿乾清宫乃至整个紫禁城里头都是一通乱,连太后主子都被闹起来去坐镇了,一时半会儿之间怕是也难得再探出什么有用的信儿了,指不定明天还有什么乱子呢,不若您还是先去歇会吧?”
舒兰自是不可能安下心去歇的,想到胤祯冲动起来那股子没脑子的劲儿,一方面猜忖着是不是向来心思不小的胤禟心有不甘上赶着撺掇了什么,一方面又忍不住猜疑会不会是胤禛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既怕自家爷遭了人家的道儿,被殃及了池鱼,又怕自家爷一时稳不住多做了什么动作被老爷子看出了个什么究竟,百种心思千般忧虑混在一起,竟是连感叹一句北京城的夜竟是这样长的功夫都没有,就一晃眼到了天亮,然好不容易盼来宫中的信儿,却是只见舒兰几不经意的皱了皱眉。
“这是?”
再是一路走来不易,再是花的心思不比哪个皇子阿哥少,身在皇家身在这后宅内院之中,舒兰到底是养尊处优了两辈子的人,陡然这么一熬多多少少有些受不住,看着方嬷嬷不似寻常那般急急报上胤禛传回的消息,反而递上一封有着熟悉字迹的信笺,心中不由得忍不住有点烦躁。
“如今紧要的关头竟是还敢用书信来往,进宫了这么久竟是半点记性都不长!”
“主子息怒,奴才虽说心中也有着同样的忧虑,可是细细问了一问,二小姐,不,十四侧福晋倒不是走的寻常路子,而是用的老爷留在宫中的人直接把信递到了咱们的人手上,便是虽说冒险了些,但应该是没惹了谁的眼去……”
舒兰的眉头虽是蹙得紧紧的,可听闻方嬷嬷此言心中却到底还是松了一松,手中亦是飞快的将火漆挑开从中抽出信纸,而随着目光所置她面上的神情也慢慢的有了变化,最后更是直接将信纸一合往桌上一拍——
“原来是她!”
舒云这破天荒上赶着递来的消息倒不算是全然无用,略过其中的抱怨和哭诉,算是让舒兰对前夜宫中的乱头有了大致的分数,她料到了以胤祯的胆色,绝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去挑衅老爷子的威严,这背后必然少不了唆使撺掇之人,可她没料到的是,这个人不是胤禟不是胤禛竟是消停了许久的,德妃。
“主子?”
看着方嬷嬷满脸不解的模样儿,舒兰并没有接话,淡淡再扫一眼手边的信纸,她倒也能猜到德妃为什么这么干,或是说她的本意或许并不是眼前这般模样儿。
德妃确实是被她一招摘了葡萄伤了藤儿给戳中了软肋不错,轻易不敢对胤禛动作,甚至还得规劝着胤祯少想少做,可这并不代表就真的是甘了心认了命,对胤禛一溜儿的扶摇直上没得半分想头,犹如舒兰对这接踵而来的一连串局势变化都有些措手不及,更别说向来就心有怨怼,甚至将他们夫妻二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乌雅氏。
而以她对德妃的了解,或是以德妃对康熙的了解,德妃再是另有他想也决计不可能这样简单粗暴的,在没有半分王牌在手的情况下,不考虑半分后果的把自家这个宝贝儿子往火坑里推,可是到了眼前这个地步,这其中是不是有完颜平婉的手笔,是不是有胤禛的推波助澜却也已然都不重要了,横竖眼前的事实是胤祯打永和宫回来在自家院子里待了一会儿就径直去了乾清宫,然后就闹出了让整个紫禁城为之地震的大事儿,如此之下,别说从明面上来看跟身在前朝的胤禛扯不上半毛钱关系,就是硬有那别有用心之辈,有德妃对胤禛向来不待见这一点压在前头也根本转不出个花,说白了,德妃这抽冷子的一手不仅仅是彻底葬送了胤祯,还间接的成全了胤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这回我倒是不知道该怨她好还是该谢她好了。”
第141章 崭新时代的来临
病了这么长时间,又折腾又气倒,紫禁城乃至整个大清都知道这位幼年登基难有的明君仁君怕是命不久矣了,而事实上也确实没有出乎众人的预料,在勉强熬了二十来天之后,政绩赫赫的康熙朝终于在四十五年划上了最后的句号。
康熙驾崩,这自然是无论于皇家还是于天下都是件再了不得不过的大事,可又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便是即便对于先入为主,一直认定了老爷子少说还有十几年好活的舒兰来说,听到苏培盛那一句‘恭请娘娘入宫’也没有丝毫的意外,或是说在这个改朝换代,自古纷争最多的节骨眼上,她实在难有心神再去意外——
大儿子被圈,二儿子被弃,三儿子五儿子指不上,七儿子生有残疾,八儿子被圈,九儿子十儿子从未被纳入过考虑范围,十二子只知礼佛、十三子被圈十四子被圈……不管是胤禛真的出挑也好,还是局势所致别无选择也罢,对于自己辛苦一生的江山托付于谁,老爷子到底是在临终之前给出了明确的答案,然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便在舒兰的安排下并未在老爷子灵堂上让德妃闹出上一世那一幕,可这并不代表胤禛的登基就真的能顺顺当当毫无阻碍。
其中,首当其冲被提溜出来打头阵的便是胤礽——
这倒不是说当了几十年太子,眼睁睁看着煮熟了的鸭子就这么飞到别人碗的胤礽有多么不甘,从而带头想闹腾什么,相反的,他是康熙众多儿子之中与其感情最为深厚的人,眼见着因着这太子之位父子之间生出猜疑,病倒、折腾、被激被气最后康熙撒手而去,甚至到了临终之际也未能见上一面只留下一句简单至极的‘保重’的口谕,他心中自是怎么都难以释怀,前脚康熙才去后脚就病得起不了塌了。
然而一码归一码的,他的心思是如何并没有太多人在意,甚至放在被胤禛铁面无情得罪过或是迂腐的清流眼中,反倒是成了指摘胤禛的罪责,其一,为什么先帝刚去一向身体康健的太子就病下了?其二,太子的册立诏书虽被收回却并未明旨废黜,换句话来说则还是太子,比起从未学过帝王之术的胤禛难道不是太子更适合为君?
虽说无人敢直截了当的这么说,可流言猛于虎,若真是置之不理长期以往少不得会让胤禛陷入一个极为尴尬的局面,毕竟他不可能在短期内超越康熙,用政绩堵住悠悠之口,然而若是超越不了又会让这股子风声越发壮大,坐实了自己确实不如太子这一说,说不定最后引来前朝动荡天下不安。
如此,胤禛便是想回应也好不想回应也罢,都少不了得摆明白自己的态度,而事实上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一句‘三年不改父道,若三年后仍无法胜任君父之托则甘愿退位让贤’就将所有别有心思的人堵了回去,一来是拿着礼教孝道说事让人辩无可辩,二来谋得个三年光景足够他将前朝后宫里里外外收拾得服服帖帖,可谓是再高明不过的缓兵之计。
只是一波平一波起,前朝的波澜刚刚下去,后宫里就闹了起来,闹事者无他,自然是自觉身份不一般了又起了兴风作浪之念的德妃——
胤禛登基,情愿也好不情愿也好都少不了要循例尊封德妃为太后,德妃自然是跟前一世一般不愿受封也不愿移宫,心思倒也跟上一世一样,横竖就是拿着胤祯当交换条件,如若不解了禁许一个亲王之位好生妥当的供着,她便左右上下里里外外都不配合。
德妃的算盘倒是打得好,自觉自己反正只能躺在床榻之上,摆不摆太后的威风反正有个皇帝亲妈的帽子扣在头上都没太大的区别,拖下去横竖只有胤禛脸上不好看,满心以为是胤禛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可是不知道是她陡然觉得身份变了开始得意忘形了,还是多年的媳妇终于熬成婆自觉不用再忌讳谁,竟是忘了头上还有一个刚刚成为了太皇太后的老太太。
向来亲近的儿子就这么没了,老太太自然是除了胤礽之外最伤心的人,也大有跟着一道去了的念头,可舒兰劝着,弘晖景娴弘晙几个小包子哄着倒又回过了点神儿,意识到自己若是真就这样消沉下去少不得会让康熙去得更不安心,便强打起了精神帮着‘新上任’的皇后舒兰在后宫镇起了场子,这般之下,眼见着本来就是致使自家儿子撒手而去的罪魁祸首之一的德妃撞了上来,自是忍不住新帐旧账一起算,不等胤禛劳心费力的想辙儿就直接发了话儿:爱封不封,爱移不移,权当闭门静修为先帝积福了。
前朝后宫的风波都算是轻松解决了,可新上任的皇帝胤禛却并未就此松一口气,反而后脚赶着前脚的又忧虑起了另一桩事儿——
自古至今所有皇帝想要坐稳自己的位子,少不了得有自己的一股势力,宗室里要有信任的,朝臣中要有能够托付重任的,兄弟间要有能互相依仗扶持的,这其中的前两头儿倒不算难,难就难在这最后一头儿。
要说这最合胤禛心意的兄弟,首当其冲第一个自然是胤祥,虽说其被老爷子关在府里圈禁直至临终也没能放出来,可作为新皇想要施恩却也并不是什么出褶子的事儿,然而偏偏坏就坏在这被圈禁的不止胤祥一人,还有胤褆、胤禩和胤祯。
这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省心的主儿,特别是胤褆,残余势力还在,一旦解禁指不定就又要闹个天翻地覆,对于作为皇帝根基尚未扎实的胤禛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上一世被老爷子高墙圈禁情况不一样也就罢了,横竖还有个说头,可眼下里大家伙都是一样,既然是施恩总没有差别对待留人话柄的理儿吧?
如此之下,饶是精明如胤禛也不由得有些进退两难,为此伤透了心神却始终不得计,然而就在这当口儿上,十岁不到的弘晖却是为解其忧提出了个计策:既然十三叔是因为被扣上‘窥探帝帐’的罪名从而被罚圈禁的,咱们只要摘掉这个罪名不就行了?
这种最简单最直接最粗暴的方法胤禛并不是想不到,只是这样一来等同于就驳了康熙的面子,间接指着康熙想错了冤枉错了人,甭管是三年不改父道还是出于基本的尊重这都是胤禛不愿意去做的,然而没等胤禛驳回这个计策,小弘晖就又提出了一个点子:那就让十三叔上折子嘛,虽然说出于孝道皇阿玛并不能不顾皇玛法的颜面,可出于兄弟之情也不能不顾十三叔的请愿吧?到时候交由大臣们商议不就好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说的正是眼前的这般情形。
胤禛原就脑子极为灵活,之前是一个孝字压在头上根本没往这头想,现在听了弘晖的提议仔细一琢磨不由得思路瞬间通畅了起来,而动起手来,除了原本手下就能够用的人以及跟胤祥私交不错的人之外,以前被他和舒兰施的那些恩惠的作用也慢慢的显现了出来——
这种不像之前拿着太子打第一炮的那种敏感话题,对于这种可有可无,或是说反对了没什么好处点个头反而能搏点好感的事儿,胤祉、胤祺、胤祐、胤俄、胤祹连带着后头的一串自然都表示没有什么异议,其等身后的马佳氏、董鄂氏、郭络罗氏、钮祜禄氏、富察氏自然也没有上赶着打自家主子脸的理儿,只能纷纷也点头同意,而之前就有在朝中任职,后经胤禛的手越爬越高且家中财力巨大的李家,一早就将岳兴阿拉拢到手等同于变相拉拢了的佟家等等这些全部加在一起,等于前朝的大部分势力都默认了胤禛的小心思,剩下那一小半叫唤得欢也自然也能直接忽略掉。
于是,在这般老太太给力,皇后给力,儿子给力的众人努力之下,终于算是鸡飞狗跳的揭过了新君登基的第一波乱腾劲儿,同时也意味着属于胤禛和舒兰的崭新时代终于就此来临。
第142章 母子联手治后宫
应付过这新君登基的最关键的时候,虽说前朝仍是少不得有心之辈攥着劲儿的闹腾,算不上太平,可到底再操心不到舒兰身上,俗话说得男主外女主内,胤禛自有应对前朝众人的法子,舒兰自是也得开始着手于后宫——
坤宁宫中一派庄严肃穆,伺候的宫女太监一溜儿的垂手候在殿前,偌大的殿中只有端坐在主位翻看着手中册子和侍立在一旁的方嬷嬷。
“主子,方才午膳过后李格格,不,李主子又过来走了一趟,被奴才拿着您正在歇晌午儿给挡了回去,依奴才冷眼瞧着她这一日三问安的,估摸着是怕您惦念着旧时的龃龉,让她在位分上头得了难堪吧?”
“她之难堪又何须我来给?”
舒兰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手中内务府呈上的各闲置宫殿的册子,口中应得轻松且随意——
很多事儿都跟当初不一样了。
撇开过往那些暂且不提,或许是区别于上一世到了最后都没得到老爷子一句从嘴里撂下的准话儿,或许是那会儿比起眼下更如今彰显出对于老爷子的孝敬之心,用以堵住天下人悠悠众口,这一世,胤禛并未如同当初那般弃乾清宫不住而改居养心殿,连带着,舒兰自然也住进了这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几乎都没怎么踏足过的坤宁宫。
看着这略显陌生却尽显尊荣的宫殿,舒兰心里很是明白如今与当初的差别,即便前世她亦是当之无愧的中宫之主,可得不得心,膝下有无子嗣,所受其遇却是天壤地别的两回事,比如眼下里这放在手边,胤禛发话由她来定夺后宫诸人位分的名册。
“爷将这等大事交托于我,一方面自是少不得出于对我的信任,另者,怕也是有心想要考验我一番,毕竟,这当福晋与当皇后可是差得有些远的。”
抚着手中凤印熟悉又陌生的触感,舒兰面上的神色颇显玩味儿。
“虽说这按着规矩,后宫诸事确是都得由这凤印盖过才算算数儿,可若是前头发了话,难不成你还能死顶着不松手?说到底不过是给你颜面你方才是后宫之主,不给你颜面你便什么都不是,更别说眼下里正值这新君登基之际,不说爷等着看我襄理内廷的分寸,宗室大臣也少不得盯着这一头,如此,我若是在这上头给了那些个人难堪,最后那真正难堪的便要成了我了。”
“主子思虑周全,自是奴才所不及,只是奴才心中多少有些担忧,那宋氏武氏倒也就罢了,横竖宠爱不显且膝下空虚,主子爷言明要守孝三年,等那三年一过又少不得进来许多新颜色,便是没有那泼天的造化,此生怕就是如此了,可那李氏和钮祜禄氏……”
方嬷嬷斟酌着舒兰的神色,到底还是将心中忧虑说了出来。
“这过往在潜邸,不过是小小的格格位分就已然是小动作不断,若是眼下里得了高位分去,岂不是心思要更加活络了?毕竟,毕竟如今可不比当初,若只是这郡王亲王府的,只要不是真的犯下了什么糊涂事儿,这世子之位就跑不了是嫡子来承继,可成了皇子就不一样了,说句犯忌讳的,就是立了太子没到盖棺的那天也不算踩踏实了,更别说还有外头那些个老狐狸们眼巴巴的盯着站阵营,便是眼下不防岂不就大大的落了先机,白白的给了那些个人水涨船高的机会?”
“你说得对,却不全对。”
听着方嬷嬷压低了声音尽显不安的话,舒兰倒是神情半分不变,只是目光慢慢拉远,最后停在了西边一个露出了点点尖儿的宫殿之上。
“你瞧那儿是哪座宫殿?”
方嬷嬷顺其望去,“回主子的话,是毓庆宫。”
“是了,正是毓庆宫。”看着方嬷嬷若有所思的样子,舒兰又是一问,“那你说,当初的太子爷算不算是占尽了先机?”
“……是。”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皇上确是信我,重我,可你也知道如今不比当初,帝王之心不可测,若是我在这后宫一味的独秀一枝,揽尽了所有的风光得尽了所有的鳌头,物极必反过犹不及,一则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二来也不利于磨砺晖儿,反叫他成了那自以为是之人。”
舒兰垂了垂眼,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当福晋可以无为,居后位却不可不动,如此,便是爷未让我做主此事,我也会为那二人多多说话为她们谋得个妃位,毕竟,只有她们在明面上蹦跶得欢了,我们才不叫以大欺小,以势压人。”
“是,奴才明白了。”
“如今后宫诸人皆为潜邸老人,爷不重女色伺候的人统共也就这么几个,没得连主位都拿不出几个瞧着让人笑话,便宋氏虽是无子却到底年月最长,点个嫔位算是说得过去,武氏进府较晚,无子无宠的得个贵人也不算屈了她,而李氏和钮祜禄氏则皆为妃位,封号留待爷钦点吧。”
“是,奴才领命,可是现在就呈于主子爷?”
“事急则乱,事缓则圆,虽说眼下里是得向人证明中宫能力的时候,操之过快却难免显得不慎重,待我与爷私下说个一二之后再呈也不迟。”舒兰放下手中的册子,揉了揉眉心,“你方才说那李氏一日三趟的往咱们这儿跑,钮祜禄氏那儿可有什么动静?”
“回主子的话,并无。”
“那便透些风声出去,说是本宫欲点李氏为妃位,只点她为嫔。”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咬人的狗不叫,也得让她叫叫才好。”
方嬷嬷飞快的领命而去,舒兰放下手中的茶盏,瞅着殿门外露出来的一抹粉红裙角轻笑一声——
“还不进来?难不成还得额娘亲自请你?”
“娴儿,娴儿给额娘请安,额娘万福。”
缩在门口的小小人儿倒也不扭捏,瞧着被发现了便大大方方的跨过门槛进了殿。
“方才娴儿睡醒了无聊,想找二哥玩儿又不见人,便想着来额娘这儿与额娘说说话,顺道讨些点心吃,却没想您和方嬷嬷正在商议正事儿,怕自己个儿叨唠了就只好在门外候着了。”
景娴嘿嘿一笑,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自家额娘,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尽是卖乖讨好。
“额娘可是忙累了?要不要娴儿帮您按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