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照万里
想想他跟孔知府唯一一次见面就是上次学子宴,相信不少学子都是如此,所以这个彩虹屁要怎么吹才能动听呢?除了少数几个有私交的,想必大家见孔知府机会也少。
这么多人写同一个事件,想必很有趣,曾湖庭蠢蠢欲动,有点想看别人的彩虹屁。
他停了又停,先打腹稿,落在纸上却写了件小事。当初第一次进城,他搭乘了大爷的牛车,大爷安居乐业,对明天充满希望,从言谈里透了出来,他在呈州里过的很快活,因为他很有安全感。
写完之后话锋一转,又提到了学子宴上的事情,他们画《孔大人春日宴童生》的事情。因为是吹人彩虹屁,他没用一贯的华丽辞藻,转成平淡温馨的基调,从孔知府的细致入微着手,把当日的情景描绘的栩栩如生。上官威严不失慈爱,童生们锐意勃发象征朝廷未来的希望,最后平淡收尾,却让人觉得意犹未尽。
初稿写完,改动字眼,他就算考完这场试了。最后一答虽然没有明确写孔知府是否合格,却点名在他治下,人人心怀希望为未来拼搏,不言而喻他就是合格的。
吹彩虹屁胜在动听,他就不信考官们不喜欢这种吹法。
此刻已经天黑,所有人点着蜡烛照亮考棚,巡逻的军士还让他们注意灯火。
又要在考棚过夜啊,他枕着被子,觉得这次的环境还不算太差,至少没下雨。不过梦里混乱无序,一会儿是考中后所有人欣喜的笑脸,一会儿是他自己失望的叹息。
天色刚亮,他就醒了,拿过试卷开始誊抄。为了注意笔迹速度慢了很多,力求干净整洁。虽然还是用的馆阁体,他最近在练颜体,不自觉带了些进去。
誊抄检查错漏,时间已是中午,照旧是干馒头果腹。
等到下午时分,铜锣三声,考棚散了。元康二十三年的院试,落幕了!
不管是金榜题名还是名落孙山,统统尘埃落定,作为考生能做的,就是好生休息,等到下一场,或许是乡试,或许是院试。
曾湖庭此刻再出考场,心态又有不同,尽人事知天命,他已经做完自己能做的事,剩下的全看考官。
他在贡院门口稍候,认识的人陆陆续续出来,昨天还沮丧难言的曾济庭,神色一如往昔的范纯,莫名有些激动的陶兴。
他们碰面,异口同声问:“考的怎么样?”
“不是说我,你呢?”又是同声。
“咱们心有灵犀啊。”曾湖庭先说:“考的还行,不行就明年再来。”
范纯点头:“我也是,先生本来也告诉我下场一试,今年不行明年就行了。”
陶兴带着一点自矜:“能有五成把握。”五成已经不算低。
“只有我最差吗?”曾济庭沮丧,“我觉得我凉了,明年再来吧。”他想了一晚上,自己又不是没有后路,急什么?
抛开心结,四人对视一笑,“回去等消息咯!”几日之后,总会晓得的。
回去之后,他便把今日的策论大致默出来交给曾丰年判断,曾丰年叹道:“走了一招险棋啊!”
“这也没办法啊,这种问题,答合格还是不合格都是陷阱,我只能剑走偏锋。”
“没错,这本来就是陷阱,只怕这题还是孔知府自个出的。”曾丰年笑,“别人也没这个胆子。对了,你说的水井泵是什么东西?我未曾见过。”
这时候就需要祭出万能理由了:“我从一本杂书上看到的,那本书保存不好,一翻就稀碎,我就只能先记在脑子里。父亲,我已经另外写下来,让小二去试验了。”小二是术业有专攻,动手能力极强。
“好!不管能不能考中,知府必然会问询于你,你提前准备好奏答。”
“是。”
赶在放榜前,他画出水井泵的图纸,还有齿轮起重杆。呈州靠近码头,扛大包的一堆堆,速度还慢很影响效率,有齿轮起重机至少能提高一半效率。
他相信绝对会派上用场。
心里有事时,时间总是过得很慢,而一心忙碌时,时间就会很快,他还在思考借下来有拿出什么东西,放榜日已经到了。
放榜日照旧人山人海,人间悲喜剧每一刻都在上演,尽管心里做好准备,湖庭还是捏紧了拳头。
他如果中了,能有十五亩免税田,见县官不跪,假假有点排面,不会再被人忽略,哪怕以后混不出来,也能做馆教书育人。
他正想着以后的学堂叫什么名字好,曾济庭撞了他一下,“看!”
他的名字排在第一个,闪闪发亮,金粉写成,荣耀加身。
“太棒了!你是第一啊第一!”曾济庭呜呜的在耳边大喊,完全没听进他的耳朵。
曾济庭找了三遍没找到自己名字,虽然没中也放下心头大石,至少他可以准备起下次努力。
湖庭看着济庭双唇一张一合听不清,迷惑了一阵,才突然明白,他中了!中了!
陶兴眼神复杂的拍肩,“恭喜啊!”他县试得了第一,后来的府试院试接连错失第一。陶兴安慰自己,至少第五名也不算太差。
而且,至少他跟他娘,父亲有交代了!陶兴想到了什么 ,逐渐出神。
“恭喜!”有人站在背后,对着曾湖庭说,湖庭回头,原来是许久没见的沈景羽。他们曾经在府试中碰头。
曾湖庭踮起脚看榜单,沈景羽第二。
“同喜同喜!”只要考中,名次有什么打紧?又不是殿试。
“不......”沈景羽有些沮丧。上次没拿到第一,爷爷一直告诉他人外有人,他也发奋读书,一整年没休息过,还是没考过面前的人。
沈景羽保持最后的风度,道谢后匆匆离开。
考中了秀才,曾湖庭回到客栈,掌柜的已经匆匆赶来:“秀才公!您下榻我们客栈是我们的荣幸,这次花销我们全包了!”他把已经交的房费硬退了回来,曾宣照奇怪,曾丰年这才笑着说:“一年多才出一个案首,案首住过的房间明年可会卖出十两银子的高价,安心,他们不会亏本的。”
的确,掌柜正在暗暗得意,合该他们撞大运,五六家客栈偏偏案首选了他家,明年时想沾沾运气的考生,价高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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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别人能不能沾沾文气, 曾济庭不知道,他现在又是难过又是欣慰。难过于自己的落榜,欣慰兄弟的上榜。
他在心底发狠, 绝不在浪费一丝光阴,哪怕是一炷香的功夫, 也能多背一句不是吗?
他暗中发狠,再也不愿意外出浪荡,曾湖庭安慰无果,便独自去找陶兴, 范纯也跟上了。
陶兴还是住在如意客栈,甚至还是上次的房间,掌柜的同样笑的合不拢嘴, 听说是来找陶兴的, 忙不迭把人迎接进来。秀才公的朋友也是秀才,往年都是顶尖客栈能分一杯秀才羹,万万没想到,他也有时来运转的一天。
他们进了陶兴屋子里,陶兴兴致很高, 自斟自饮,面前摆着花生米肉干等下酒菜, 百般滋味在心头。
看到二人,陶兴招呼着:“过来坐啊,上酒!”
“我喝茶就行。”
“差点忘了,湖庭还未及冠, 上茶。”
“没错,未及冠饮酒,可是会长不高的。”曾湖庭一本正经的说, 范纯连忙把伸向酒杯的手停下。
他还想再窜一窜。
如意客栈偏僻陈旧,上的茶自然是大路货,好在带着一股子新茶的清香,味道不算太坏。
“我这先以茶代酒,敬陶兄曾兄一杯,祝你们前程似锦,日日高升!”范纯率先端着茶杯说道,一饮而尽。
“谢了范兄,明年也定是你金榜题名之日!”曾湖庭敬道。
三人喝过一轮,又开始谈论是否要进去县学进修。能够考取前十名的学生,便可以进入县学或者府学就读,且由公家发放每月的钱粮。
“不去。”
“不去。”
两人同声回答,陶兴倒一杯酒,“早年的县学还行,现在,不提也罢。”早就不是清静的读书所在了。
“我也不去。”曾湖庭道,他身边有随时能指导的人,宛如家庭教师,何必舍近求远呢?
“那我还能跟陶兄一起,明年定能追上陶兄脚步。”范纯抚掌笑道。
“学子宴也不远,我倒是好奇曾兄写了什么策论,到时可要让我一观呐哈哈。”陶兴又倒一杯酒,他手边已经放了两三个空酒瓶。
但他兴致很高,手下不停:“难道喝个痛快,明日又不用读书。”
范纯摇摇头:“既然如此,我就先不打扰了。”他还要先写信告知先生院试成绩,便提前打道回府。
曾湖庭看着陶兴左一杯右一杯,连忙拦住他,“喝多伤身,陶兄少饮些。”
陶兴睁开朦胧的醉眼:“怕我给不起钱是不是?我有!”他啪一声解下钱袋,“看,我有很多很多钱!”全是他自己赚的。
“这不是钱的问题,唉,少喝点少喝点。”曾湖庭看硬拦不住,只好小声让小二把酒换成水,所幸陶兴现在也喝不出来。
他再次空瓶,终于慢下来一点,动作迟缓,眼神发直,见此情况,曾湖庭赶紧让小二扶他回房,并且烧好醒酒汤端上来。
醉汉的力气会变大,他一个人的身板可扛不住。等候醒酒汤时,曾湖庭哄着他,“对,抬脚,对,上楼梯!对,就是这么做。”
哄到门口,陶兴迷迷糊糊就倒在床上,曾湖庭正要出去让小二多照顾照顾,陶兴突然睁开眼睛:“娘?你在吗?”
曾湖庭:???
原来喝醉还会出现幻觉吗?他到底哪里像他娘。
这次陶兴是独个来的,且身边也没有叔伯之类的陪同。在他眼里,他娘站在门口,慈祥的望着他。
陶兴心头憋闷许久的话,随着酒精的挥发逐渐松动,他伸出手:“娘,我考中秀才了!”
“再也不会有人嘲笑爹痴心妄想,他们得叫你秀才娘了!”陶兴喃喃自语,“对,我还要考下去,证明我爹不是妄想,他更没有作弊!”
陶兴回想起爹在病床上枯瘦的手腕,明明才四十岁却已经全白的头发,上面只留下写字的茧子。
娘把爹照顾的很好,爹却因为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剥夺了科举资格,抑郁而终。
回光返照,爹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嘴唇抖着说不出话来,他狠狠的磕了三个头,发誓一定要考中,爹才含笑咽气。村里的人指着他家看笑话,快看呐,没供出丈夫还要供儿子,真是痴心妄想啊!陶家娘子发了癔症了!
现在这些话,他通通可以反驳回去了!
陶兴不断重复着:“我考中了,考中了。”曾湖庭只好耐心回答知道了知道了。
一直熬到小二端着姜汤来,喂他喝下去,曾湖庭才得以脱身。等陶兴安稳睡下,他才离开。
唉,原来陶兴藏着许多事,也许这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
第二日,陶兴捂着抽疼的脑壳,跑到文星客栈找他,神情尴尬,试探着问:“我昨天喝醉了,没做出什么失礼举动吧?”事实上,他迷糊记得他娘来了,醒来小二告诉他只有他朋友照顾过。
逮人叫娘,他尴尬的脚趾抓地。
“没有。陶兄喝醉后不过从头开始背三字经,背不过还要重头再来。”曾湖庭扯个谎,他直觉陶兴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家事。
背三字经虽然有点傻,好过到处叫娘。陶兴松口气。
“不过嘛......”曾湖庭故意说,“原来陶兄喝醉还能说胡话,太有趣了,下次我得学会灌酒才好!”
陶兴没好气的说:“谢了!以后除非必要,我不碰酒。”这次是他兴奋过度,再没下一回了。
两人三言两语带过这个话题,开始商量,学子宴该怎么做?因为改卷的书院山长们都还没走,这次学子宴他们也会出席。
“这些先生还能吃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