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绘画
兰贺不动如山,“就在这也行。”
冷懿生低着头,咬住自己的手指头,从额上散落下来兰贺的气息,和着耳边有力的心跳,不知不觉令她情迷意乱。
但这毕竟不是在床上,她还有一丝轻轻细细的理智在,她小声嘀咕道:“殿下,白日宣淫会不会不好啊?”
……
钱依山在外厅,用放在桌上的黑白棋和水心对弈,身边围了好几人在看。
内室的门一开,所有人都立刻转过身站直了,诧异地看着太子妃垂头走出来,随后带上门。
“娘子?”素月叫了一声。
冷懿生什么也没说,走了几步,对着正位的方向一言不发跪下去。
钱依山等人见状不明就里地跟着她跪。
“娘子,怎么了?”素月不安地问。
“太子殿下呢?”钱依山问。
冷懿生转过头,神情恍惚,“你们不用跪,起来吧。”
钱依山第一个起来,蹲她身边问:“那太子妃这是……”
冷懿生长叹一口气,有气无力道:“我惹太子殿下生气了,他罚我跪到他醒来。”
钱依山震惊,素月也不明不白,紧张问道:“娘子,你做什么了?”
“我……”冷懿生又叹一声,“我没做什么。”
她就只是建议太子不要白日宣淫而已,却落了这样的下场,果然是良言逆耳。
钱依山对冷懿生的话深感不信,知道她一定是踩到太子哪了,才会被罚跪。他以自己对太子十几年的了解,仔细想了一通,发现自己从没被太子罚过,也没惹过太子生气,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但也因如此,他更想知道这小太子妃是做了什么。
冷懿生再不说什么,认命地跪坐着等。
兰贺午睡,也就一刻钟,今日也不例外,甚至还没到一刻钟。他开门走出来,冷懿生叫了他一声,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看在兰贺眼里,又是嬉皮笑脸的模样,不怀好意。
冷懿生跪得双腿发麻,才站起来适应没多久,兰贺就要去校场,大步流星地走了,冷懿生拖着仿佛被千万根针扎着的腿踉踉跄跄跟着后面。
到了校场,兰贺命人搬来一百支箭,扔了张小弓给冷懿生,点了一炷香,要她在香烧完时射完一百支箭。
冷懿生差点晕厥,奈何素月在旁边催促,抓起几支箭直接塞她怀里,“娘子,快点啊!”她怕冷懿生又被太子责罚。
冷懿生咬紧牙关,拿着三支箭福灵心至,又笑起来,但兰贺轻易看穿她的小心思,冷声道:“一支一支,给我射准点。”
“是……”
冷懿生的脑袋耷拉下去,不舍地丢下两支箭,拉弓瞄准的时候,她把箭靶看成只有一面之缘的陈太医的脸,用尽全力一箭射出,利箭刺中的地方正好是陈太医的嘴巴。
她兴高采烈地跳起来,指着箭靶道:“殿下你看,我射中了!”
这是她第一次把箭射到箭靶上去。
她高兴极了,兰贺看着她孩子气的欢喜模样,严肃的神色稍稍缓和,回了她一声,“嗯,继续。”
第一回见到苦练的成果,就像吃到甜头一样,冷懿生雀雀欲试,很快又射出第二箭,就在第一箭的上方位置,她依然开心得跳起来。
兰贺静静看着她精力充沛的样子,唇边似笑非笑地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意味不明。若冷懿生见到,必然感到脊背阴凉,但这一刻她沉湎于成功的喜悦,目光没有在兰贺身上停留,也就没看见。
在将一支又一支的箭都射在箭靶上后不久,冷懿生的兴头就下去了,手臂也发酸,射出的一支箭像深秋落叶般轻轻飘落在雪地里,然后她看见兰贺不动声色地扬起下巴,危险扑面而来,她不得不挺直腰杆,继续把箭射好。
一炷香燃完,冷懿生离第一百支箭还遥遥无期,她停下来揉揉手臂,觍着脸凑近兰贺。
“殿下,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兰贺望了眼天空,转身走向营帐,冷懿生跟在他左边,又绕到他右边,像只小蜜蜂一样嗡嗡嗡地叫他。
“殿下?殿下?殿下?”
“有话就说,没话说就去把箭射完。”
冷懿生抱住他的手臂,“殿下,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兰贺说着,睨了她一眼,只觉她气色红润,还有的是精力,便接着道,“等射完箭,就去上面拿我的斗篷下来。”
冷懿生呼吸一窒,腿一软,就要滑着跪下去,兰贺及时掐住她的手臂,她便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冷懿生哀嚎着往他怀里钻,“殿下,你不要再生气了,我知道我错了,我错了……”
兰贺挑眉,揶揄道:“你哪有错?你说得很对,白日宣淫不好,所以——”
“不要!不是的,不要呜呜……”
第一回预感到兰贺要推开自己,冷懿生连忙将他的窄腰搂得更紧,脸蛋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脑袋飞快摇晃着,仿佛要在兰贺胸膛上钻出个洞。
天地苍茫,朔风呜呼,倩丽的少女一把抱住心爱的男子,埋在男子宽阔温暖的怀抱里不见容颜,裙裾猎猎随风起,放眼望去,两人是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刘怀棠远远望见时,心中百感交集,因他看见太子妃死缠烂打般缠上了兰贺,兰贺却无动于衷,还抬手拎起太子妃的后领,将她拉开。
刘怀棠不禁想,这被当今圣上赐婚的亲事果然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寻常亲事没什么两样。只是他不明白,太子妃这么主动靠近太子,那一天又为何要尾随他?
他问钱依山:“太子和太子妃感情如何?”
钱依山想都没想,笃定道:“贼好!”
刘怀棠揉揉眼睛,望着兰贺那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难以相信,“真的?”
钱依山道:“废话!”
冷懿生被兰贺拎开了,丧家之犬似的蔫了。
“殿下,你不要生气……”她的眼眶泛着淡淡红晕,迷离地眨着眼,愧疚悔恨之意跃在眉间。
兰贺盯着她这副模样,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还有一个放肆的口哨声。他侧身,刘怀棠吹着口哨走过来,笑眯眯躬身道:“太子殿下,太子妃。”
见到刘怀棠,冷懿生深吸气,下意识挺直腰杆昂起头,保持她作为太子妃在外人面前该有的仪态。
兰贺显然是要和刘怀棠谈事,不过他没打算让冷懿生在一旁,“去把你的箭射完。”一句话将冷懿生打发走。
冷懿生磨磨蹭蹭地回到原地,望着兰贺几人走进营帐。
素月也和她一样看得移不开眼,“娘子,是那天那个人。”
冷懿生点个头,拿过她抱在怀里的小弓,捡起箭,继续拉弓。
刘怀棠应该是好人,用不着她防备。
她射了几箭,都是自己在地上捡箭,没人帮她捡,没人递给她,身边仿若无一人的氛围令她茫茫然地停下来。
素月、水心、楼小屿、寻寒,还有五个不知名的小宦官,正都将脸偏向太子的营帐方向,她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除了能看见帐门内钱依山的身影,再没别的。
她迟疑地叫了素月和水心,几人这才回过神,无声看着她,眼里有不易察觉的警惕。
“你们在看什么啊?看刘公子吗?”冷懿生懵懂问。
素月颔首,脸颊微红,眉眼间满是情窦初开的娇羞,冷懿生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娘子,刘公子是禁卫军吧?是不是官很大的?”
冷懿生耿直摇头,“不是,他就是在东门看守的。”
素月又朝营帐望了一眼,由衷赞道:“真厉害。”
“……哪厉害?”
“他那天不是徒手接住花瓶了吗?好厉害的。”
冷懿生心情复杂,看了下水心,自以为她与素月一样,应该也是芳心暗许了,就看向楼小屿,脸色顿时一僵。
“你不会……也看上刘公子了吧?”
她的话令在场的人错愕,楼小屿连忙摆手否认,“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那你在看什么?”
楼小屿的喉咙像卡住了一样,艰难地才憋出几个字。
“仆、仆没见、见过……”
“是这样啊。”
冷懿生紧绷过后轻松一笑的模样落在水心眼里,令她瞳孔一缩,脊背发凉。
冷懿生看起来,不是在拿楼小屿开玩笑。
簪花
兰贺与刘怀棠谈了不久,走出营帐时,那一伙无所事事的人连忙转过头去,为首的冷懿生还装模作样射了一箭,引得众人吹捧,“太子妃好箭术呀!”
兰贺的心情像吃了只苍蝇。
冷懿生和这群狗的关系似乎更熟稔了。
刘怀棠笑了笑,厚着脸皮凑上去,“射箭呀?我好久没练过了,我来试试可好?”
冷懿生递上她花里胡哨的小弓。
刘怀棠眉梢一挑,见太子没说要给他一张正常的弓,他便接过手,“没事,这个也可以试试。”
素月悄悄红着脸,呈上满满当当的箭筒。刘怀棠随意抽出三支箭,运力一拉弓,三箭齐发,一举取代冷懿生射在靶上的三支箭,将其劈开变成六根掉下去,令在场的人瞠目结舌。
刘怀棠还故作惊讶道:“呀,弦断了……”
冷懿生闻声看过去,华丽的小弓在刘怀棠的大手上断了弦,两头如柳丝垂下轻轻飘摇。
兰贺低声骂道:“滚。”
刘怀棠笑得一点也不内疚,将小弓塞回冷懿生手里,“在下告辞。”便阔步离开,心里暗忖,自己把太子妃漂亮的小弓弄坏,想必会被她恨上,如此一来太子的后院就不会起火了吧。
但他不知道,冷懿生射箭射得累了,一百支箭才过半,正愁找不到理由逃避。如今弓弦断了,错愕过后的冷懿生望着刘怀棠事了拂衣去的背影,感激地笑了起来。
“殿下,弦断了呢。”
兰贺轻轻一笑,一手掐上她不见悲伤的脸蛋戏谑道:“你这幸灾乐祸的样子是不是该收一收?”
事实证明,冷懿生不该笑的,她忘了太子用过的弓不仅这一张。接下来,兰贺拉着冷懿生登上百层台阶,亲自带她再去挑一把衬手的。
冷懿生再也笑不出来,小脸煞白,一样的还有素月水心等人,无缘无故都得奉陪。
钱依山站在广阔的校场上,远望台阶上那帮人,总算体会到大红人的好处了,懒洋洋慨叹:“真是一群可怜的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