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圆梦录 第68章

作者:绘画 标签: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甜文 穿越重生

  花氏打着哈哈拉冷懿生继续走。

  怨恨

  

  姜氏虚弱得渗人,失去了男人的宠爱,这份宠爱还被她的婢女所夺走,接连的打击令她失去了生的欲望,病气无孔不入,令她看起来已经病入膏肓,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眼里没有一点光。

  但看见冷懿生后,她就像活过来了一样,七情六欲交织在依稀可见昔日风情的脸庞上,令她如同芳华正茂的意气女子。

  “太子妃还来看我,我好高兴。”

  冷懿生曾与姜氏结过梁子,但时间一长,她忘了许多,姜氏却记得清清楚楚。

  “以前姐姐在的时候……”

  姜氏嘴里的姐姐,是罗老太爷的发妻,冷懿生的外祖母田氏。

  “她都没怪过我,还觉得有我陪着老太爷,老太爷高兴,她也高兴。只有你,太子妃,只有你,你是真心实意地恨着我,说我抢走了姐姐的东西。每一次见面,你都瞪着我。你那么恨我,恨我下贱,我也恨你,多管闲事。”

  这些冷懿生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姜氏却历历在目,走马观花地重温着。

  “可是现在,我终于自食苦果了。那时我年轻不懂事,仗着老太爷喜欢,连姐姐都不放在眼里。现在,那小贱人就和当年的我一样,踩在我头上,这口气,我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太子妃,你说姐姐恨我吗?要是知道我现在是这个下场,她会不会高兴?”

  冷懿生依着她起的头,如坠深渊般把自己一脚陷入多年前,外祖母还在的时候。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宽慰姜氏,“外婆没有怨恨你。”

  田氏没有说过姜氏半点不是。

  至少在冷懿生印象里是这样。

  姜氏似乎也觉得,但她对此更感悲恸,“她为什么不恨我?我为何……我为何无法像她一样……苍天知道,就算现在要我死,我也要那小贱人给我垫底……”

  冷懿生明白,她恨夺走她的一切的春儿,可事实是,没有春儿,也会有夏儿秋儿冬儿,这根本不是春儿的错。

  她冷静道:“春儿陪你死,外公也会有第二个春儿,第三个春儿,你恨得过来吗?”

  姜氏愣了愣。

  “当年,也是外婆老了,不再年轻漂亮,所以你才有了立足之地。现在,轮到你老了,不再年轻漂亮,所以春儿有了立足之地。你若真的要怨恨谁,你最该怨恨的——”冷懿生无端放轻了声音道,“是外公。”

  姜氏像座雕像半倚床头,惨白的病容没有半点颤动。

  良久良久,姜氏低下头啼哭起来,“我有什么资格……”

  冷懿生心中唏嘘不已,眼睛却麻木地眨着。

  “是,你没资格,最有资格的是外婆,她没恨你,也没有恨外公……”

  泪珠蓦地滑下脸颊,透过泪雾,冷懿生将死别已久的外祖母的轮廓看得越发清晰,首先看见的便是她柔软的薄唇,轻轻张合间,流露出温柔规训的话语。

  “生儿乖,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以后要乖乖的,要好好听话,别去气你外公和舅父,要做一个知书达礼的好姑娘……”

  “如果可以,外婆想看你长大,想看你出嫁……我们生儿以后一定是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是个贤惠的妻子。”

  “生儿,一定要乖啊,要好好听你外公和舅父的话,千万别惹他们生气,这样他们以后才会给你安排一门好婚事……”

  “太子妃……”姜氏一声呢喃把冷懿生眼前的田氏一把打散,“太子妃,换了你,你敢恨吗?”

  冷懿生眨巴泪眼,无力摇头。

  “你不敢?”姜氏凄然一笑,“不敢就对了。我没资格,我不敢,姐姐也是,她没资格,也不敢,而不是没有。你说是与不是?”

  冷懿生无语凝噎。

  姜氏自顾自道:“姐姐有教过你吗?女人就该顺着男人,千依百顺。怪男人,怨恨男人,那都不是女人。你说,除了恨那个小贱人,我还能如何?——呵呵,我忽然想到,如果姐姐知道,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好外孙女会说出该恨就恨男人的话,她该是什么滋味……哈哈,她可真是该被人开棺鞭尸!她就没资格进罗家的祖坟!”

  这一刻,花氏终于忍不住上前开口制止她,“姜姨娘,你糊涂了!”

  冷懿生在发抖。

  姜氏摇摇头,“我清醒得很。太子妃,事到如今,你还会护着姐姐吗?护着她,来恨我?现在你出息了,本事大了,是太子妃,你想要我死,不过动个手指头的事。真是好命。当年,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不像样的姑娘,居然会嫁给当朝太子!不像样——这可是姐姐天天挂在嘴边骂你的话。有时我真是想不懂,她这么骂你,这么嫌弃你,你为什么还护着她?”

  冷懿生无措地后退一步,姜氏却撑起身子,趴在床边伸直了脖子以审视的目光盯着冷懿生,嘲讽般笑起来,“现在我知道了,太子妃。你,跟姐姐,跟我,跟所有的女人都一样!你什么都没有,你靠姐姐养你,你只能像条狗一样护着她!姐姐和我,却都要靠男人,所以我们和你一样,不会恨自己的男人,甚至要护着。太子妃,不管你现在多尊贵,你从小就和我们一样可悲,‘好日子’也还在后头等着你呢,是个女人都逃不掉,哈哈哈哈……”

  姜氏大笑着靠回床头,长叹一口气揪着被子咬牙切齿骂道:“春儿这贱蹄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冷懿生是被花氏拉走的,走出姜氏的屋子,她们又听见姜氏在呼唤她,“太子妃……”

  这三个字从她嘴里叫出来,有千斤重。

  冷懿生远远地回望姜氏疲倦的眼睛,不知不觉胸口堵着一口气。

  “如果你能不恨任何人,一定要告诉我,我也不想恨……”

  日头变得刺眼,冷懿生有些失衡,脚下踉踉跄跄,全靠花氏搀着才没绊倒自己。

  “你别听她瞎说,她病糊涂了,脑子不清不楚。”

  “……不,”冷懿生悲哀地低着头,“她说的是对的。”

  怨恨这种东西在她心里早已生根发芽,她在恨着许多人,兰礼、罗韶、外祖父、外祖母……甚至是母亲……

  如果能不恨任何人——怎么可能任何人都不恨。

  冷懿生挣脱出花氏的怀抱,跌跌撞撞地跑着。花氏在后面追,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她就有点追不上。冷懿生跑得太快,失魂落魄,像一只飞旋而落的蝴蝶,轻易要碰撞墙壁与柱子,但仍显现着轻盈和灵活。

  花氏追着她,到了罗老太太生前住的屋子外,见冷懿生停下,她也闭上了嘴,用手帕捂着喘不停的嘴巴,感到一丝不祥在空气中流动。

  她没来得及和冷懿生说,罗老太太住过的屋子,现在是春雨在住。

  冷懿生僵在台阶下好一会儿,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石阶,门口廊下端放一架琴,她扫了一眼,长腿一抬,将木门提得吱嘎惨叫。

  本该空无一人的屋内传出一声惊呼。

  花氏咬住唇,预感可以看好戏的本能令她心中血气澎湃,忙不迭跑上去拉了下冷懿生,半是拦下半是放任。

  屋内铺了一床花红柳绿的新衣,梳妆镜前的胭脂水粉、珠钗银簪都翻箱倒柜似的扔在案上,熠熠闪光间透出一股粗野的气息。

  穿金戴银披罗衣的春雨吓了一大跳,什么也没来得及多想就指着冷懿生大斥一声,“你干什么?”

  花氏冷笑,“春儿,太子妃都不认得了?还不跪下!”

  春雨这才想起来,年轻的脸庞闪过一片惊愕,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拢合衣襟扭着腰理直气壮道:“太子妃罢了。姓花的,我现在可是你们的庶母,还有这太子妃,算一下,我可是你的庶外祖母,是长辈呢。哪有长辈给小辈下跪的?你也不怕折了寿?”

  花氏还想跟春雨说道说道,冷懿生却没给她机会,眼睛死死盯着这间屋子的某一处,一动不动,清冷的声音在问:“你住这儿了?”

  老旧的屋子,散发着浓烈呛逼的香气,装饰着花花绿绿的帷帐,失去它该有的古朴和静谧。

  春雨骄傲一笑,“小花,你还没告诉太子妃吗?”

  花氏一噎,这不是春雨第一回对她如此轻蔑,但听一次她就得气一次。

  快气死她了!

  冷懿生蓦地嗤笑出声,接着捂着肚子坦荡地笑,转身走出去,边走边笑。

  “生儿?”花氏焦急地跑出来拦住她,“生儿,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花氏知道,冷懿生是个护短的性子,最护着的那个人就是罗老太太。

  正因如此,冷懿生从小都和罗老太爷不对付。这些年冷懿生收敛了,但以前,她见到罗老太爷都是不动声色地瞪着眼。

  在两人身后,春雨跑到门口,啐一口“疯子!”然后“砰”一声关上门,继续去捣鼓自己的新衣配什么簪子,簪子配什么衣裳。

  “生儿!”

  花氏急得怒喝,冷懿生止住了笑,豆大的泪珠如断线珍珠滚滚掉落。

  “生儿……”花氏将她搂进怀里,“我知道你难过……”

  可旧人哭新人笑,从来就是如此残忍,如此叫人无能为力。

  “我没有难过,姨娘……”冷懿生靠在花氏肩头半是哭半是笑,“我在幸灾乐祸……”

  说完,她却又笑不出来,干脆埋下头哭得肝肠寸断。

  “好恶心……姨娘,我好恶心……”

  花氏摸着她的脑袋,抚着她连连颤抖的后背,心情无比复杂。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离开这里吧,这里已经脏了。”

  过往

  

  这是一个诡异的下午。

  看着面前的棋盘,手里的黑子被对面的白子剿杀不知几十次后,罗三郎神情恍惚,气若游丝,陷入深深的怀疑里。

  他的棋艺算不得精湛,却也不是上不得台面。然而,眼前的太子嘴上说着“没怎么下过棋”,一出手却将他杀得毫无招架之力,让他不由开始怀疑自己,棋艺是否已经残败到连个初出茅庐的都无法赢一把。

  两人下了很久的棋,在罗三郎不知不觉中,兰贺已套了他不少话,关于罗延之和罗机,关于他对刑部、大理寺一些案卷处罚与行刑的见解。

  罗三郎的性子有些冒失,但在职责上,他不失为一个细心谨慎且负责的人。凡他经手的文书案卷,他都能有条理地侃侃而谈,并有严谨且具情理的独到见解。

  兰贺不大记得他后来有没有升官,什么时候。

  兴许是没有。罗家靠卢家提拔,仕途与卢家和相王绑在一条船上。当相王被他踢出局时,卢家日落西山,罗家想必也不好过。

  上一世的兰贺便是这样,他暗中除掉觊觎皇位的人,而后不管,收拾烂摊子这种事想来不是兰煜就是兰礼,或是今圣自己收拾。

  当时,失去神似自己的次子,贯来冷漠的今圣流下悲恸的眼泪,灼痛兰贺的心,叫他被怨恨得不明不白。

  他帮他除的是大逆不道觊觎皇位的人,他却看仇人一样看着他,没有半点感恩之心。

  死一回后,兰贺突然悟了。

  上辈子的他就是多管闲事,也太把父亲当回事,想和兰煜一样被他喜爱,所以傻得像只呆头鹅,这里赶人那里啄人,最后哪都不讨好。

  兰贺神情慵懒,往事在心里翻腾,他面上无动于衷,指间却劲力十足,白子杀黑子毫不留情面。不一会儿,对面的罗三郎拿着黑子的手都在颤抖。

  “殿下,”罗三郎真诚道,“微臣对你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虽还甚想与殿下对弈,但微臣技艺不精,输得如此难看,实在无颜再面对殿下。”

  兰贺勉强放了他,罗三郎当即喜笑颜开,说了几句好话,连忙开溜。

  兰贺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惊觉已过去一个半时辰。罗恒与罗桓那两个老头没来烦他,他很满意,不过罗延之和罗机没有来,他有些遗憾。

  还有冷懿生,说着不回家,一回家就不见人影。他还以为她差不多了就会跑回他身边来,谁想一天都要过去了,人呢?

上一篇:始皇陛下喜当爹

下一篇: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