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卉苗菁彩
云氏一听,自是赶着让人去拿药。
如此众心捧月地洗了头洗了澡换了衣裳,然后又擦了痱子粉,吃了仁丹和井水湃的西瓜后,谢子总算觉得自己又做回了谢家大爷后方才消停下来,能和云氏好好说话了!
“今儿我去李满囤家贺喜,”谢子安如此告诉媳妇:“然后乘他高兴时候和他说了我们两家儿女的婚事,他当场就应了!”
谢子安的话,云氏一个字也不信,不过她啥也没说。
于是谢子安又接着说道:“我答应李满囤这两天就请媒婆上门提亲。六月十二就是个好日子,你记得让媒婆那天一早就上门去!”
云氏闻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谢子安觉得有些不满意——他花大力气才弄来的婚约,云氏竟然不乐意?
谢子安刚想甩脸,却听云氏问道:“大爷,妾身这边请媒婆过去时是不是把小定的日子给一起定了?”
“今天六月初十,离大爷先前定的婚期也就只有两个月了,而中间七月,整一个月都不宜议亲。”
听云氏如此说,谢子安方才觉出几分快意,然后说道:“大定小定的日子我都写好了,晚上让谢福拿来给你!”
吃完卤蛋没一刻,红枣家的席也就散了——今儿半天发生了太多事,以致差不多所有人都没心思再继续喝酒了。
李高地一进家门就坐到卧房炕上抽汗烟,李满仓本想跟去,但看到他娘于氏也后脚进了卧房,想了想便就回了自己屋。
屋子里郭氏正在收拾自己铜手镯,看到李满仓进屋,立刻问道:“当家的,今儿桃花抢孩子的事儿,咱爹咋说?”
李满仓长叹一口气道:“还能咋说?难不成咱爹还能跟二伯一样拿棍子抽桃花?”
郭氏也跟着叹气:“二伯今儿竟然也不管!”
“咋管?谢大爷在呢!难道让谢大爷看咱家闹家务?”
“后来谢大爷不是家去了吗?”郭氏追问:“二伯,族长咋也没一点动静?”
“后来,”李满仓苦笑:“怕是二伯、族长也都没心思管了!”
“嗯?”郭氏敏感地看向李满仓:“后来又咋了?发生了什么?”
李满仓犹豫了一刻,终究说道:“后来确是出了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但二伯族长都嘱咐了不给说。所以,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人,即便你娘也不能说!”
李满仓越如此说,郭氏就禁不住越好奇,赶紧表态道:“我,你还不知道,夫妻这些年,可漏出去过一句不该说的话没有?”
于是李满仓便如此这般地说了一回,郭氏闻言惊得嘴巴能塞下鸭蛋。
“照你这么说,”最后,郭氏不敢相信地总结道:“红枣这就要嫁进谢家成为谢家的宗妇?”
“小声!”李满仓提醒道:“当时谢大爷是这么说的没错,但谁知道酒醒后会不会后悔。所以,二伯和族长才不让声张。”
“二伯、族长虑得是!”
郭氏也盼着此事不成——现今大房就已把婆婆踩到脚底下去了,若再和谢家结了亲,这族里哪里还有她们二房的地?
想想不放心郭氏又问道:“当家的,你说红枣这事儿真能成吗?”
“难!”李满仓摇头道:“确切地说,基本没可能!”
“婚姻自古都讲究门当户对。大哥家现虽发财,但和谢家还是云泥之别!”
“总之,这事你现对谁都不能说。我告诉你,只是让你知道女孩子能读会写也是一桩为城里富贵人家所看中的本事!”
自长子李贵雨定亲后,李满仓便一直忧心长女李玉凤的亲事——玉凤确是给他媳妇养娇了,以致现整个村子都知道她眼高手低,不通农活。
今年眼见半年都过去了,却还没有寻到合适的人家。
不过今儿酒席上谢子安的一席话到是给李满仓提了个醒。
现今村里进城开铺子做生意的人家着实不少,比如他自家现就每天进城卖菜。
为了算清每天获利的银钱,他特意地做了一个账本记账——生意虽小,但一月下来汇成总账也挺繁琐。故而他每尝钱账对不上的时候也颇希望能有人给帮忙核算核算。
所以,李满仓想:若是玉凤能同红枣一样有识字算账的本事,能帮衬到未来夫家的家务或者生意,只怕就能掩了她不会农活的缺点,而能说个在城里有铺子的殷实人家了。
“家里的,”李满仓说道:“谢家能看上红枣,是因为女孩子能写会算的少,而红枣却会!所以,我琢磨着不管红枣的亲事能不能成,往后我给贵吉讲《千字文》的时候,倒是让玉凤一处跟着学学。”
“如此玉凤学会了识字算数,往后说亲只怕就容易了!”
郭氏也曾听她嫁进城的姑姑说过城里绣坊的掌柜和账房都是读过书的女子。
先前郭氏把这话只当是别人的故事听,但今儿经李满仓家来这么一说便觉得女子识字确是一项了不得的本事——比如她姑不识字,所以刺绣手艺再好也只能从绣坊接活挣一点辛苦钱不说还得跟绣坊掌柜和账房陪笑脸才能拿到活计。
所以郭氏点头道:“当家的,你说的对,只要玉凤识字,她都能靠自己的本事搁城里站住脚!”。
和李满仓一样打算的还有李满园。李满园和他媳妇钱氏原就一心想把女儿李金凤嫁进城里享福——他们先前打听到城里女孩说亲都要裹脚,二话不说地就赶着给金凤裹了脚。
今儿李满园听到谢子安对于儿媳妇能写会算的要求,当即就决定家去后让金凤也学认字——谢家是雉水城最富贵的人家,李满园狡猾地想:谢家大爷对于儿媳妇的要求一准也是城里人家娶媳妇的最高要求。
如此他按照谢家对儿媳妇的要求来教养金凤,那么将来他家金凤嫁个城里人家还不是手到擒来?
手到擒来,这还是今年正月李满园搁城里城隍庙戏台学来的戏词。
故而今儿李满园一进家门,不待进屋就赶紧问道:“贵富,先我给你抄的那本《千字文》你还使吗?不使的话,就拿出来给你妹金凤用!”
李高地家只一本《千字文》,而李贵富的年岁和李贵雨差不多大,所以等到李贵富识字的时候,李满园就抄了本《千字文》给贵富用。
钱氏听得奇怪,抢李贵富答应前问道:“金凤用《千字文》干啥?”
“识字!”李满园转身插好大门,然后挥手道:“进屋,进屋,我给你说件大事儿!”
第167章 吉人自有天相(六月初十)
谢子安说完话就上床睡觉去了——他也有每天午睡的习惯。
今天早晌谢子安因为去了一趟李满囤家以致错过了午睡,现大局已定,心事尽去,自然是要补觉。
云氏候谢子安睡下后,便去西厢房叫了陪房陶保家的说话。
“陶保家的,”云氏说道:“今儿你家去后告诉你男人陶保,往后不用再每天去那李满囤的铺子里买菜喝羊奶了!”
闻言陶氏下意识地立答了个“是”后,转即低头赔罪道:“大奶奶,小人们无能……”
过去一个月,就打听到两条没用消息,对此陶氏和她男人陶保都颇为自责,自觉误了主子的大事儿。
云氏摆手阻住了陶氏下面的话,摇头道:“咱们家老太爷素有识人之名。这能叫老太爷看重点头的姑娘,德行自是非同一般。”
“我先前让你们打听,不过是关心则乱,可怜天下父母心罢了!”
陶氏听云氏的语气与往日大为不同,心中一动,试探问道:“大奶奶,您的意思是说……”
“尚哥儿的亲事,”云氏淡定说道:“由老太爷亲自看中,大爷上门求恳,定下了!”
自从早晌抽到“开天辟地”那支签后,一向笃信神佛的云氏就禁不住琢磨这桩门第差距太大的婚事儿当咋办才能办的漂亮体面?
俗话说名正言顺。所以云氏想儿子这桩婚事办好看的第一条就是得有个好名声、好声望。
谢家人中就数老太爷声望最高,于是云氏几乎没啥犹豫地就决定借他的名头用用——横竖这婚事确实是经老太爷点过头的。
陶氏一听就明白了,当即附和道:“大奶奶说得极是。自古以来都是娶妻娶德!”
云氏点头道:“就是这话了。自从唐朝大德香山居士说过‘古往今来,娶妻者,道德,修养,操守,乃上选。美貌乃其次,富庶乃次’之后,世人都知晓了这个‘娶妻娶德’的道理。”
“所以似咱们这样的人家,孩子娶妻,可不就只重德行,家世嫁妆啥的都是其次了吗?”
眼见陶氏确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云氏方才问道:“尚哥儿的西院收拾得怎么样了?”
明霞院内里并不止一个院子——除了谢子安和云氏住的三进主院外还有西院、东院和后院三个二进侧院。其中,谢尚住的西侧院,简称西院。
“回大奶奶的话,”陶氏回道:“西院两进院落一共十九房屋工程俱已告竣。其中:一进院子的正房三间,房屋用途同先前一样铺设客堂、卧房和书房各一间;二进院子正房五间,则按照大奶奶先前的吩咐,在原先的东两间和西两间房屋的隔墙上各自开门,把五间正房全部打通,房屋格局做成一间堂屋和东西两个套间的样式。”
闻言云氏想了一刻方才说道:“这一进院子的正房原就是尚哥儿住,里面的一应陈设自有卫礼家的和文茵照管,你就不必再管了。”
“二进院子的西套间做喜房,里面的玩物摆设,你倒是记得从我嫁妆里挑几样打眼的拿出来摆着。”
听说要动嫁妆,陶氏微微一怔。她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云氏摆手拦住:“陶保家的,你要记住:不管咱们大爷看中的这位新少奶奶的娘家原先怎样,只要她的花轿进了咱们这明霞院的大门,今后她的体面就是我大房的体面!”
听云氏说得郑重,陶氏立刻低头道:“大奶奶,小人明白了!”
“只盼你真的明白才好!”云氏说道:“谢家十三房,不说其他十二房会怎么议论尚儿的婚事,就是咱们大房里面的其余三家人,只怕也是等着看笑话的多!”
云氏说得疲惫,陶氏想着这些年来跟同云氏经历的明枪暗箭也是心累,不觉愁道:“大奶奶,咱们新少奶奶年岁还小,只怕即便有您护着也不定啥时就着了别人的道!”
“那就是没办法的事了!”云氏冷言道:“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我只管尽到我该当的责任——在这明霞院内给她一处清静地方。”
“她,李红枣若真是个好的,自然不会有事——古人尝曰:‘居不必无恶邻,会不必无恶友,惟善自持者两得之’。”
“但若她心性不够,以为嫁进来就是一步登天,得意忘形,那便就只能怨她自己命苦——有运无命,当不起我们大房的少奶奶!”
陶氏听得有些心惊,但想到云氏当年也是如此苦熬过来的,便附和道:“大奶奶说的极是。俗话都说‘吉人自有天相’。咱们新少奶奶,能得大爷看重,原本就是天大的福分——刚刚都是小人多虑了!”
云氏点头叹道:“我也巴不得这李红枣是个有福之人,真能如大爷所说的那样撑得起我大房的门楣——如此方才不算辜负大爷为她所费的心!”
所谓“爱屋及乌”。一个多月来纠结在丈夫意愿和儿子未来间的云氏在今儿午后看到谢子安身上热出来的痱子之后终于有了决断——既然大爷喜欢,云氏想:那还是先把人给儿子娶进来吧。横竖儿子还小,离成年还有好几年。
几年间,她也正好看看这个李红枣是否真如大爷说的那样福大命大,堪能配她儿子——若真是如此,那她便认下这个儿媳妇;但若是相反,想必也无须她多说,大爷就会自行处置!
所以,她又何必赶现在做恶人,招大爷不喜欢呢?
跟心腹陶氏表明了自己对李红枣这个儿媳妇的态度后,云氏方才说起请媒婆的事儿。
“陶保家的,”云氏吩咐道:“你一会儿去找谢福拿了小定的日子后再去找洪媒婆,托她后天一早,也就是六月十二的早晌去桂庄提亲!”
“然后你再悄悄地嘱咐一下洪媒婆,就说尚哥儿的婚事关系重大现不宜声张,中间一切好消息都等放小定的时候再告诉亲友。”
虽然谢子安说得信誓旦旦,但云氏生平谨慎——她从谢子安说起定亲经过时的语焉不详推断事情怕是另有内幕,故而不肯办得人尽皆知。
陶氏以为云氏虑得是新少奶奶娘家寒微,故而不肯在两家商议好具体的彩礼嫁妆之前大声张扬,如此便就点头应了。
“对了,”云氏又想起一样事,问道:“先前让你选的这新房里服侍的人可选好了?”
“选好了,”陶氏答应道:“小人比着少爷房里的分例选了八个丫头和四个粗使婆子。”
“四个婆子原本就是咱们院里的,规矩啥的都懂,八个丫头倒是新挑上来的,现都在下院学规矩!”
“明儿你把人都领进来,我瞧瞧……”
抽完一袋烟,李高地抬头看到于氏坐在炕桌对面淌眼抹泪,不觉有些心烦——哭、哭、哭,李高地不高兴地想:成天只知道哭!有这哭的工夫,咋不想想自己先前都是咋待满囤和桃花的,待得两个孩子连和他都不亲了!
下地穿鞋,李高地站起身丢下一句“我现去二哥家说话,晚饭就别等我了”便就自顾自地走了。
于氏捏着夏布手绢拭泪的动作凝固了……
李满仓听到对面房门开门声响,下意识地自炕上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他爹步出堂屋的身影和堂屋对面爹娘的卧房炕上他娘于氏拿帕子擦脸的动作。
李满仓赶紧告诉炕上的两个孩子道:“玉凤,你跟你弟贵吉好好地在这炕上练字,把这几个字都写会为止。”
“爹去那屋和你奶说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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