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阮糖超级甜
不同于学生在操场上的热切与欢呼,教师办公室的氛围僵持,温度都快凝到了冰点。
傅清融的助理将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表面看着镇定自若,其实心里也在感叹他的老板不厚道。
他跑这一趟是为了傅家的继子沈殷而来。上一次是给那少年办理转学手续,这一回则是被交代来处理退学事宜。
不晓得那少年是怎么得罪了傅家,竟闹到傅总亲口吩咐他来为其办理退学。早些天傅总就吩咐下来了,不过助理怕老板只是一时意气,想通了会后悔,也就拖了一段时间。
没想傅总前两天又问起这事,助理只得推脱说这段日子工作太忙,还没来得及。话没说完,那傅总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刺过来,戳得他如芒在背。这不,今儿他就跑了这一趟。
但事情并没有傅清融想的那样容易。班主任听了助理说的要为沈殷办理退学,瞬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问:“你说谁?”
再次确认是他的得意门生沈殷,刘聪差点没急火攻心背过气去。他气得嘴唇发抖,拖着助理就敲开了盛风中学领导办公室的大门,把事情完完整整叙述了一遍。
盛风中学领导的脸色也从一开始的客气,到现在的面无表情。这位领导还是比刘聪这个班主任知道的事情多些。他晓得沈殷与傅家是什么关系,就是因为门清,才被噎得不想说话。
这么奇葩的后爸以为只有影视剧中才可能出现,哪里想到就在自己的身边?继子不是子,就是个任他摆弄的玩意儿。
别的事情上,这位领导不好发表意见。但事关一个学生的未来,他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领导的心思百转千回,婉言拒绝了助理想要帮忙办理退学手续的要求:“高三的学生都快成年了。就算真的要退学,也得问过他本人的意见。不然,我们这边不好出手续的。”
“老刘,你喊个学生去将沈殷叫过来。”领导给刘聪使了个眼色,让助理坐着等一会儿。
刘聪出了门,忘了这节课是体育课,径直就往二班走。刚走进去,瞧见个人背着身子在沈殷的座位上拿手机照什么。他咳嗽了声,看清脸后问:“你在这儿干嘛?”
被吓了一跳的傅泽赶紧收了手机转身,磕磕巴巴回道:“没什么。就是不小心将沈殷同学的书本碰掉了,我给他捡起来整理一下。”
不疑有他,刘聪瞧了眼教室里没人,这才忽然想起来是体育课。欲走又疑惑地看了傅泽一眼:“不是体育课?你怎么在教室?”
“有点不舒服,跟体育老师请假了。”傅泽支支吾吾挤了个理由出来。瞧着班主任离开后,整个人松了口气,手机壳上都是他手心沁出的汗液。
在刘聪去找人的期间,助理也没有干坐着。拿出最专业的谈判素养,他脸上挂起个笑容。从皮包里拿出来一个涨鼓鼓的纸包,推到校领导的面前:“这是我们傅总的一点心意。若事情能成,后续傅总愿意给贵校捐献一栋教学楼。”
不需要打开看,校领导都知道这纸包着的是什么。他面上同样挽起敷衍的笑,将东西又推了回去:“不好意思,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这恐怕不方便。”
这位领导也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在位这么多年,从未收受过任何不该收的东西,也对所谓“人情社会的交际”感到厌恶。他是个快要退休的人了,一点也不想在最后的一两年里马失前蹄,导致晚节不保。
何况爱才之心,人皆有之。沈殷第一次月考的成绩着实让他惊艳了一把,这样一个人才若不明不白被继父办理了退学,怎么想都觉得可惜。
再者从功利的角度讲,以沈殷这成绩妥妥的高考省状元潜力股。盛风中学许多年没有过高考状元的诞生了,倘若沈殷保持着这个水准,一举摘得桂冠的话,这可是一项极大的荣誉。
对盛风来说是,对他这个领导更是。各种因素交杂,他都不会同意沈殷轻易退学的。
能用的招都用了,却没想到领导是个油盐不进的人。助理没得法,只能坐在办公室等着。这件事算是办砸了,也不知道傅总会不会迁怒。可追究起来,其实也不关他的事情。
傅总的意愿他传达了,也跟领导交涉过。人家不松口,他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指望着那个无端被卷进退学风波的少年自己同意吧,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除非那少年是个二傻子。
领导办公室一时间安静下来。这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刘聪总算是到了操场,戴着眼镜瞧了半天,才在一群穿校服的学生中找到沈殷的身影。
顾不得擦掉额头上的汗,他赶紧过去,边小跑还边喊:“沈殷,沈殷。”
有耳尖的二班学生听到了班主任的呼唤,戳了戳正在捡羽毛球的沈殷,又指了指颤着啤酒肚向他奔来的刘聪:“班主任好像在叫你。”
与拿着羽毛球拍的阮软对视了下,沈殷搁下球,朝着班主任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还差了500字,明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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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氪金小甜包(九)
“刘老师, 有什么事吗?”见班主任跑得大喘气,沈殷快两步到了他跟前。询问的同时,还在纳闷与自己沾边的会有什么事急成这样。
撑着膝盖缓了缓, 刘聪欲言又止, 最终说了句:“你家里来人了。”
少年和缓的面色瞬时紧绷起来, 薄唇紧抿,垂在身侧的双手收紧,无意识握成了拳。
看到少年没有一点喜悦, 反倒神情充满了警觉。刘聪隐约窥到了一点, 他想沈殷大概是与家人的关系并不好。
换做往常得知学生与家人闹矛盾之类的, 他一定会劝说学生换位思考,多多理解家长一下。再跟家长沟通,希望他们与孩子多交流。
可现在这种劝导的方式, 刘聪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他不相信自己的学生会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以致于家长发如此大的火。
退一万步讲, 就算孩子再不懂事、再胡闹, 作为家长的也不该拿孩子的未来开玩笑。高三申请退学, 他教书这么多年也见过。不过都是学生自己不愿意读了,从未碰到过家长不要学生继续读的情况。
况且沈殷成绩这么好, 让他高三/退学, 不晓得家长安的是什么心。刘聪在心里琢磨着, 越想越气愤, 看着少年的眼神就更柔和慈爱了:“就是谈一下你学习上的事情。”
斟酌半晌,退学两个字他还是没提起。操场上奔来跑去的学生这么多,若是被听了去,人多嘴杂的,保不齐会传成什么样。还是私下悄悄解决, 对沈殷的影响也最小。
“老师,我跟着去可以吗?”阮软将羽毛球拍给了另外一位同学,小跑着过来问。
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可听见少年的家里来人了,她的神经立马绷了起来。沈殷的爸爸早就去世了,班主任口中的家只能是傅家。傅家的人来找沈殷,会有什么好事么?
单纯关心一下学习?阮软可不信。
小姑娘圆圆的杏眼冲着少年眨巴眨巴,小手拍了拍少年的手背,安抚他不用紧张。接着又软了声音,理直气壮道:“老师,沈殷同学他不舒服。作为一个乐于助人的好同学,我扶着他过去,您看可以吗?”
“……”别欺负他年纪大了,就老眼昏花的。刘聪嘴角抽了抽,刚过来的时候,他还看到少年跳起来接球呢。意气风发的,一点不像不舒服的样子。
腹诽归腹诽,刘聪推了下往下缩的眼镜,脸上神情一本正经:“那就麻烦阮软同学了。”
答应这小姑娘跟着去,也是刘聪的一点私心。阮软的家庭背景在盛风高中没有人不知道的,这也意味着小姑娘身上贴满了“不好惹”的标签。
而今天来想要为沈殷办理退学的助理,他见过几次,晓得是傅泽爸爸的助手。少年的转学手续就是这位助理帮着办的,刘聪因而对此人的印象深一点。
他想沈殷大概率与傅家是亲戚关系。傅家家大业大,若用些不正当的手段逼迫少年退学的话,盛风校方纵然会干预,可不见得会有多大的效果。
有些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无奈。讲究的不是道理,是钱与权。
阮家比傅家权势大多了,阮家小公主看着与少年的关系也不错。倘若能借阮家的势,相信沈殷的退学风波很快就会过的。刘聪不是榆木脑袋的教书匠,好些东西他看得明白,只是不愿沾染而已。
这唯一算计了一回,他就是不想一块读书的好料子被白白埋没。
得了班主任的应允,阮软扬了唇,冲少年挤了挤眼睛。
沈殷悬着的心忽地就落到了肚子里,一点紧张与焦虑的情绪都没了,顿时放松不少。回了女孩儿一个淡笑,一行三人往领导办公室走去。
校领导不搭理,等的时间越久,助理脸上的尬笑险些维持不住。尴尬的气氛在蔓延,纸杯里的水都放凉了。
嘎吱一声,办公室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刘聪走在最前面,微胖的身躯往旁边一让,使得助理看清了少年的面庞。
拿出职业微笑,他整理了下衣襟站起身,态度上让人挑不出任何错:“沈少爷,又见面了。”
这是助理第二次见到沈殷。第一次是在办理转学手续的那天,他清楚地记得少年的眼里充斥着冷漠与难以察觉到的抵触。整个人如同出鞘的短刀,锋利、冰冷。
今儿再次相见,他发现沈殷身上又有了些许的变化。依旧坚韧锐利,只是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柔和气质。简单来说,就是变温柔了。
悄悄打量了少年几眼,助理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问道:“受傅先生所托,我是来为您办理退学手续的。沈少爷,您应该没意见吧?”
对于助理的开门见山,刘聪和校领导都有些担忧地将视线落到挺直脊背的少年身上。他们看到少年惊诧片刻,嘴唇抿得更紧了。
“我有意见。”沈殷声音低沉,声线略微有些颤,从中可以听出一丝压抑着的愠怒。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说话掷地有声:“不知道傅清融有什么资格决定让我退学?”
少年的黑眸像是燃起了两簇火苗,质问的模样更是如受伤的幼兽,可这些落在助理的眼里都不过是无用的反抗罢了。
他看向少年的目光带了些怜悯,语气四平八稳:“您的一切都是傅先生给的。包括盛风高中昂贵的学费、您平日的吃穿用度。傅先生现在想收回这些东西,应该也无可厚非?”
助理并不清楚少年早就从傅家搬出来了,更不知道傅家从来没给过所谓的生活费。只因正在上高中的孩子一般都是向家里拿钱,他理所当然就认为沈殷也是如此,于是这话说得格外顺嘴。
只是刚一说完,发觉跟前的少年眼神很怪异,似乎含着嘲弄的意味在里边。
难道他说错什么了?助理摸着脑门想不明白。正纳闷着,一句分外清晰的“不要脸”钻入耳朵。
脆生生、软塌塌的,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在场的领导、班主任与少年都是男的,助理四处看了看,终于在少年的身后瞧见了一个穿着同款校服的小姑娘。
见助理伸长了脖子在看她,阮软一点也不心虚,大大方方站出来任凭打量。一副精英男打扮,面上皮笑肉不笑的,因着前边那一番话,她对这助理的第一印象并不怎么好。
“你家老板脸那么大呀,居然好意思说沈殷同学的一切都是他给的?”阮软尽力忍着没翻白眼,无语道:“就这美貌的一张脸,你家老板给得了吗?”
闻言的助理被梗了一下。他自认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但听到女孩儿说的话,还是不赞同地反驳:“话不是这样说的,小同学。”
“那该怎么说?”阮软困惑地将他盯着:“沈殷这次月考以740+的高分得了年级第一,你老板给得了?”
“而且据我所知,傅家可是一毛钱的生活费都没出过。沈同学手头的钱是他自己赚的,靠兼职和参加各种比赛得的奖金、学校下发的奖学金。”
“除了转学那会儿那笔学费,你老板也没给过沈殷什么东西。当然啦,那笔学费你现在要拿回去的话,我一点意见都没有。不过退学?恕我直言,傅总还真没资格擅自做这样的决定。”
先是被少年的优秀成绩惊了下,又听到有关生活费、学费的解释,助理彻底懵了。他哪知道傅总这么抠啊,好歹是个继子,连生活费都不给。
可总归是自己老板,他不能在人前落了面子,只得挤着笑对领导道:“反正我的话已经带到了,若校方实在不肯,我会跟傅先生如实说明情况。”
“如实”两字还加重了语气,听着有点别样的意思在里头。
校领导还在斟酌怎么回复会显得没那么得罪人,站在一旁的阮软又开口了:“其实我很好奇,傅总做事这般厚颜无耻,不怕被圈子里的人耻笑吗?”
“?”助理觉得这小姑娘还真是牙尖嘴利,说话一点不留情面。一看就是被家人宠得没边,不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得亏现在是他在这里,若是傅总亲自到场,这姑娘绝对会被收拾得很惨,毕竟他老板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助理扯了嘴角,以长辈的口吻告诫:“小同学,祸从口出,还是慎言得好。”
“可是我爸爸从小就教育我要仗义执言。不管对方身份如何,错了就是错了。”少女无辜地摊了下手。
助理心想那她爸一定混得很惨。像是看出了助理内心的想法,阮软毫不在意接着说:“你觉得他说得不对吗?但傅总可不是这样以为的,他说我爸爸讲的特别好。”
“你爸爸,哪位?”助理听着不太对劲,下意识问了嘴。
阮软弯着唇笑了:“阮烬翊。你认识吗?”
何止认识,简直是如雷贯耳!助理抖了抖身子,立马站得笔直。他以为这女孩儿对傅家的事这么熟悉,是听少年说的。没想到人家本来就是那个圈子里的人,消息灵通点确实很正常。
正因为这样,助理心里暗自叫苦。这事做得不地道,何须别人来说,傅总自己也是知道的。因而才私下无人时交代他去办退学事宜,还特意叮嘱过不要声张,悄悄地把事办了。
这事一成,被蒙在鼓里退了学的少年约莫会被送出国,任他自生自灭。不过是一个继子,谁会闲得去关注他?做得隐蔽,圈子里的人也不会知道,当然就谈不上耻笑傅家。
然而如今的境况却是退学的事八字没一撇,反倒让阮家小公主撞见了。助理表情尬然,想找个由头先走,向老板汇报情况。不想被女孩儿叫住了。
“学费的事,要不先解决一下?”阮软想了想,还是觉得这笔钱还了傅家比较好,省得以后傅家再拿这事做文章。
她身上没带这么多现金,好在手机微信绑了银行卡。刚想拿出来跟助理扫了扫,在一边沉默的领导抢先一步将话茬接了过去:“对,学费的事的确该解决一下。”
几道视线投射过来,领导不慌不忙解释:“沈殷同学成绩优异,盛风中学早就决定免除他入学就读的学费了。所以,这位助理先生可以留下一个银行卡的号码,到时候这边的财务会直接将学费退还到银行卡里。”
这个决定不是领导乱说的。前些日子开会的时候就提到过,不过考虑到这学期的学费已经交了,要免除也只能是下学期。现在情势有变,领导就干脆决定把这学期的学费一道退还了。
从办公室踏出来的助理神情恍惚,他做梦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掏出包里的手机,他在下楼梯的间隙拨了个号码出去,沉声道:“傅总,那个,事情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