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之市井生活 第21章

作者:沈檀云 标签: 种田 美食 穿越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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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致拙今日仍要读书,他找轩哥儿要了这回秋闱的考卷,顺道把他默写下的文章给姜康璞看看,能否中举。

  姜康璞刚刚从后院菜畦里回来,穿着粗麻破裳,一双烂布鞋,裤脚高高挽着,还沾上了泥点子。

  章致拙欲言又止,想喊师傅换身衣裳再进书房,又想起他往日邋遢的做派,还是闭了嘴。

  姜康璞大步走进书房,留下一串泥引子,一只裤脚挽至膝盖,另一只已拖了下来。他拿起放在桌上的考卷,细细看了看,又对章致拙说:“你做的那份呢?也一并给我。”

  章致拙将自个儿做的卷子恭敬递上,又殷勤地给师傅倒了杯热茶。

  姜康璞拿着几份考卷来来回回看了好半晌,方才放下,又闭上眼思考片刻,捏了捏鼻梁,道:“先说结果,你那好友想中,问题不大,只名次不大理想。”

  章致拙大喜,替轩哥儿高兴,这几年他家也颇为不易,如今若能考中,可算是松了口气。

  “他的五经义用词典雅,词句婉转雅致,对偶工整精丽,注重精炼文字,可谓是篇典型的时文了。”姜康璞捋了捋乱糟糟的胡子,又指了指章致拙的那篇道:“你的文风和他截然不同,着重用典,词采磅礴,议论纵横,又处处扣题,也颇有古韵。”

  “这回的诗五言十二句,写春松的,你那好友便差了一筹,不如你写的坦荡。从他的诗文看来,倒是个软和的性子。”姜康璞补充道。

  章致拙真佩服古人的文学造诣,看了本人的几篇文章、几首诗便能看出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也难怪,诗写得多了,有时候连他都能隐约看出对方的性格。

  林毅轩确实是个腼腆良善的人,每月都和徐氏去京郊的慈幼堂看看那儿的孤寡老人、伶仃孤儿。便是因为他本性纯善,章致拙才乐意与他相交,即便有时会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但人无完人,瑕不掩瑜嘛。

  所以说小说里头,主角剽窃了几首古人的诗句便惊呆一片吃瓜群众的事儿其实是很不靠谱的。人家打眼一看,前两天还是李清照的婉约清新,明天就是李贺的诡谲奇特了,看不出是抄袭的就有鬼了。

  章致拙前世读过的诗不是很多,但也怕不知不觉中就化用几句,到时候人家污他剽窃,可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看来你大半年的游学还是很有好处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眼界开阔了,读书才能更上一层楼。你这首春松便写得极好,云蒸霞蔚,犹在眼前。”姜康璞向来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弟子做得好,就该夸!

  章致拙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弟子前几年浮躁了,听旁人夸几句便飘飘然,出去游学了大半年,便觉自己还差得远。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弟子狭隘了。”

  姜康璞还头一回见到这么谦逊的神童,说道:“老夫也教导了不少自诩天才神童的,像你一般勤奋刻苦的,谦卑自省的,还真没有。为师相信你,到时候状元一定是你的。”

  章致拙有些害怕,来自师傅的毒奶,让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秋闱放案了,林毅轩中了第六十八名,是个靠后的名次了,差一点榜上无名。章致拙应邀参加轩哥儿的宴席,李珏等书院官学的一干好友都在。

  得知自己的名次,轩哥儿虽有些遗憾,但也满足了。这些年他家发生的事儿太多太杂,先是徐氏她娘亲去世,之后是他爹去世,又把祖母接了进来,娘亲一气之下搬了出去。闹出好些事端,以致家宅不宁,林毅轩实在有些后悔头疼。

  后来祖母年纪大了也过世了,他娘才松了口又搬回家里,这才安宁下来。虽然徐氏至今还未有身孕,但他和娘亲都不是很在意,也不去催她。徐氏在石老婆子手下忍耐了许久,乍一遇见如此和蔼豁达的婆婆,简直喜极而泣。

  徐氏的庶妹常来家中小住,但林毅轩平日里都在官学读书,便是休沐日猫在书房里头,也撞不见,对他也没啥影响。就这样磕磕绊绊读了几年书,还能榜上有名,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如今中了举,林毅轩便打算一鼓作气考完春闱,看到时能否考中。若是考上了,那是最好,选官也方便些,若是考不中便先找个活计,再考几回,索性他还年轻。

  章致拙在一旁吃吃喝喝,十分悠哉,想着到时他考中了,也开个宴邀好友来吃席。正做着白日梦呢,便瞧见李珏朝他走来,拿着酒杯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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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薛定谔

  前几日琳姐儿回家探亲, 已把李家的情况告诉章致拙了。原先他还不知泰丰楼已易主,铺子里的糕点人家照样还要一批,章则淮夫妇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章致拙看李珏支支吾吾, 便猜到李珏可能是想让他帮忙了。

  在章致拙所交的好友里,轩哥儿心软易妥协,心思纯粹, 但不轻易求人;林大娘还是自家邻居,有天然的地缘优势。

  李珏则有典型的商人思维。

  先前在私塾,李珏便是看章致拙书读得好, 也不嫌弃他家境贫寒,与他交好, 奇货可居, 时不时吹捧几句。章致拙那时候还年轻, 听见同窗的夸赞还会飘飘然。

  二人各取所需,章致拙帮他补习功课, 李珏满足章致拙的虚荣心。到后来,李珏专心去做生意, 章致拙考□□名,二人的人生路径发生了改变,朝着不一样的方向走去。

  李家便同章家结亲, 定下了琳姐儿的婚事,两家一拍即合,也是各取所需。李家看重章致拙未来在官场的发展, 章家看重李家能给琳姐儿提供的富裕安宁生活。

  到目前而言,章致拙与李家众人相处都非常愉快,有来有往,算是优秀的亲家了。

  至于顾彦汝, 他是唯一没有与章家有牵扯的好友,只是章致拙个人的知己,不掺名利,君子之交!

  眼下李珏家突逢巨变,家道中落,想到自个儿的亲家,请帮忙拉一把也无可厚非。

  二人到僻静处随意聊了几句,便约定李珏明日来章家同章致拙好好商议一番。

  转眼第二日,李珏带了许久未用的上学时的笈囊。章致拙给他上了一碟一品玉带糕,一壶杭州带回的土特产龙井。

  “拙哥儿,你也知道如今我家里的情况,实在是没什么办法。我同娘子商量了好几个晚上,分析利弊,斟酌得失,决定再走科举这条路。目前唯一的问题便是我还能否考上。拙哥儿,你给我参谋参谋,是否可行?。”李珏喝了一口茶,将这几日的所思所想说出。

  章致拙点了点头,这也不是啥难事,读书也靠不了别人,全看自己。

  章致拙便随口出了几句论语墨贴,让李珏默写,看看这些年的底子是否还在。李珏抓着毛笔,久久没法动手,这许多年过去,这四书五经当真是忘了精光。

  章致拙一看李珏那踌躇的样子,窘迫的脸,纠结的手指,乱飘的眼神便知道他的情况了。前世,有亲戚家的孩子学到初中,实在搞不懂电路图,卷子上简简单单算个电流、算个电压就麻爪了。当时他的样子和李珏一摸一样。

  亲戚让章致拙教教那孩子,初中物理能有多难,章致拙三下五除二便解开了题目。电阻总共就两三个公式,随意变换一下,小孩就被绕进去了。章致拙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教,那孩子还是做不出题。

  搞到后来,章致拙难受,那小孩也难受,太痛苦了。章致拙从此再没答应亲戚辅导物理,这简直比在老板手下开组会还要煎熬。

  如今看来,又要重操旧业,帮李珏辅导功课了。章致拙很生气,学过、背过的东西为什么会忘呢?记过、用过的公式为什么还是做不出题呢?

  这就是章致拙不接地气的地方了。天才之所以是天才,就是有高于常人的过人之处,哪里懂平凡人的痛苦。

  做过的题型不会再错,学过的公式会灵活运用,背过的诗词古文一点不会忘记,做到这些对于普通学生而言,需要付出大量的汗水和努力,而这只是章致拙毫不费力的学习结果。真是不公平呐!

  章致拙让李珏再跟着孟夫子去学俩月看看成效,又给他制定了严格的学习作息规划表,额外的功课,到时由他批改反馈。

  李珏如今是下定决心好好用功,不怕花费的功夫多,就怕章致拙说他不必白费功夫,那才真是绝境。

  送走了李珏,章致拙自己也开始写文章,钻研诗赋,每日学习八个时辰的目标还没达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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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纷飞,天地茫茫,又到了年关。

  姜幼筠身披火红色狐皮大氅,玄色五□□遍地边葫芦样鸾凤穿花罗袍,翠蓝宽拖遍地金裙,挂着羊皮金荷包,满头珠翠,熠熠闪光。脸上还仿唐人的样式,在眼角鬓边细细描画了粉红桃花,眼波一瞥,杀人不用刀。

  章致拙简直要被闪瞎狗眼,穿红戴绿,实在太过富贵了。姜幼筠瞧他那不忍细看的夸张模样,冷哼一声,不想看就别看,姑奶奶自己喜欢穿就是了。

  时人素来崇尚雅士,穿衣喜爱清淡素雅的颜色。如姜幼筠一般,配色艳丽的衣裳,大多数女子纵是喜欢也不敢穿上身,怕被人说艳俗,暴发户,没底蕴。

  姜幼筠本来相貌便生得明艳,又饰以浓墨重彩,便给人娇媚、不庄重之感。先前许多官太太便是瞧见她的穿着打扮太过张扬,人又恣肆,才不上门提亲。

  不然以姜幼筠礼部尚书家独女的高贵身份,也不会与个穷秀才章致拙订亲。

  章致拙被姜幼筠一瞪,不敢再质疑她的打扮,便起身去灶王间煮了五个熟鸡子。

  姜幼筠捏着一枚云片糕,小口咬着,一边问道:“你煮这么多的鸡子做甚?”

  “薛定谔前几日瞧着精神不大好,没怎么吃东西。今早我看他凑到我这儿来黏糊了许久,想来是好了,一会儿给他好好补补。”章致拙怜爱地说道,作为合格的铲屎官自然要给毛毛伺候得妥妥当当的。

  章致拙剥开一枚鸡子,露出雪白滑嫩的蛋白,再轻轻一掰,里头是口感粉粉的蛋黄,飘出一股自然清新的蛋香味。

  章致拙拿着熟鸡子四处在宅子里逛,喊着毛毛出来,有好东西吃。章致拙弓着腰,上上下下都走遍了,也没瞧见薛定谔出现。

  不应该啊,以往只要拿着鸡子,轻轻一喊,他就喵喵地跑来了。这还是下雪天,他能跑去哪里?

  章致拙不死心地又搜罗了一遍,大冷天的,额头还冒出了热汗。姜幼筠瞧见,有些心疼道:“你那狸奴,是何时养的?”

  “五岁时养的,十几年了......”话还未说完,章致拙猛然愣住,好久没动弹。

  姜幼筠放下手里的点心,收敛了神色,走到章致拙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章致拙一颤,手里一直握着的鸡子一骨碌掉在地上,瞬间染上了灰尘。

  “毛毛应该是出去玩了吧,他最调皮了,好几天不着家也是有的。”章致拙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声音变了调子,眼眶也红了。

  姜幼筠也不说话,安抚地拍了拍章致拙的肩。

  似是猛然惊醒,章致拙快步跑回房间,随手拿了件大氅一批,便往外头冲去。

  “我去顾彦汝家看看,上回我凶了他,就躲去那儿了。”话音还没落,人已消失不见了。

  姜幼筠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留她一人在男方家里,这算什么事儿啊。

  章致拙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乱跳,不顾仪态地跑到顾彦汝家门口,还没等门房通报,便冲了进去。

  顾彦汝正独身一人坐在亭子里,点了红泥小火炉,喝着绿蚁新醅酒,观赏天地上下一白,顺道写两首小诗助助兴。

  他瞧见章致拙呼吸急促,头上、眉毛上落满了白雪,身上批的大氅也歪到一边,伤心悲痛的样子。顾彦汝十分诧异,忙站起身来,吩咐小厮去拿件新的外裳。

  章致拙顾不得其他,问道:“毛毛呢?薛定谔有没有来这里?”他的声音都带了哭腔,通红着眼,急促地喘息。

  顾彦汝一看他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再一听他的问话,便知发生了何事,心下叹了口气,拉着章致拙回到房中,先给他拧了热毛巾,让他冷静片刻。

  章致拙接过毛巾,在脸上胡乱一擦,又希冀地看向顾彦汝。

  顾彦汝看他眼神躲闪,明知希望不大,可还是执拗地想得到回答。顾彦汝不忍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别过头,只说让仆从再去寻寻。

  二人相对无言。

  一阵沉默过后,章致拙苦笑了一声,道:“是我执拗了,若是他出门玩了,过一阵也会回来;若是他年纪大了,也是宿命。”

  顾彦汝向来机敏灵智,此时却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他手边。

  章致拙又沉默下来,坐了半晌,便起身告辞离开。顾彦汝让他换下濡.湿的衣裳,重新理了衣冠,方才目送他一步步走远。

  一只猫的离去,实在是小事一桩。没过几日,章致拙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薛定谔的日子,读书时再也没有小家伙突然蹦到他的膝间。日子继续平稳过去。

  一日,沈氏身子不适,躺在床上修养,章致拙便没在书房读书,在一旁服侍效劳。章则淮说他去灶王间给沈氏煮几个鸡子补补身子。

  章致拙给沈氏掖了掖被角,顺口就回:“多煮几个,给毛毛剩一个尝尝。”

  话说完,章致拙才醒悟过来,小家伙已经蹦蹦跳跳回猫星了。

  在生活中消失的一切,会在不经意间突然出现,留下一声惘然的唏嘘。

  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诗句出自王国维《蝶恋花.阅尽天涯离别苦》为符合情景,小沈调换了原句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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