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窝动人
贺章之率先请罪,道:“顺安,我昨日失约,真是对不住了,实在是事务繁忙腾不开身,劳烦顺安跑一趟,送绮儿回府。”
苏钰托了托他正要弯腰的动作,道:“九如客气了,小事一桩,不足为虑。”
贺章之笑说道:“今儿蛮巧,我休沐,不如我请顺安再去鸿运酒楼那痛饮一番?”
苏钰这才想起贺章之还有个外室,等下可以再拿外室做文章,贺章之阴了承恩侯府一次,理该是还他一次。
不过想着贺章之那狡猾的心性,也许外室的事他已经处理好了,但这也是自己的妄自揣测,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了九如,我这次来贺府,是有事与你一谈。”
苏钰表情沉重,贺章之不由得也收起了笑容,不解地皱起眉头,道:“那还请顺安来我书房详细谈一谈。”
苏钰补充道:“不仅是我,还有绮儿。”
贺章之一愣,“与她有何干系?”
贺章之的语气有些担忧,这让苏绮听的眼眶一热,突然反省自己的从前到底有多荒唐可笑。
苏绮的苟且之事让她心虚,也让苏绮放下了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不再对贺章之有偏见,所以听着贺章之的话,苏绮破天荒的有了反思之心。
贺府的园林再惊艳,他们几个人也无心欣赏,穿过园林来到苏绮和贺章之的院子,他推开自己的书房,这里经常有丫鬟收拾,可并没有丝毫的生活气息,就连搁在书桌上的砚台都没有被磨损的痕迹,可见主人并不经常在这里。
苏钰了然,坐在凳子上,对贺章之道:“绮儿昨日冒着大雨回侯府是有原因的,我外祖母远在扬州,她介绍了一位大夫与我们见面,他是扬州有名的妇科圣手,专治女子的疑难杂症。”
随着苏钰的话,苏绮垂头哭了起来,她很想说苏钰说的都是假的不是真的,但又想到自己没了清白之身,日后被贺章之所知怕是真如苏钰所说的那般,她只能憋屈地用眼泪发/泄。
苏钰又言:“绮儿三年未孕,她很是担忧,所以就请了大夫把脉,结果被诊出子嗣艰难,我娘不信他,就托外祖母请了那位扬州的大夫,结果还是如此。我们承恩侯府知晓九如一脉单传,对子嗣很期盼,可正妻身子骨儿不行,为了不耽误九如的传宗接代,绮儿自愿下堂。”
贺章之迟疑了一下,瞥了瞥苏绮说道:“既如此,有些话我憋了许久了,正好顺安在,我便说了吧。成亲三载,我们二人感情一向冷淡,我知道这门亲事是我贺章之高娶,从心而论,我对苏绮一直十分忍让。所以我不明白一点,我到底哪点对不住你,让你从来都没有给我一个好脸色?”
贺章之无奈地摇摇头,道:“靖州和离的夫妻多数对,多我们这一对也没什么不好。”至于“三年无所出”的真实情况,贺章之才不会傻到去坦白。刚才的那番话的确是他这些年来一直压抑着的憋屈,说出来,也就心里痛快了。
苏绮为何会对贺章之这幅态度,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都装着闭口不提那件事。
苏绮呜咽道:“对不住...”
贺章之挑挑眉,洒脱笑道:“不用对我说这些,我一个大男人费不着。”
别瞧他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小肚鸡肠的很,贺章之心里腹诽道:你现在说这些,可真是太晚了。
贺章之装模作样的为难道:“顺安,我现在与苏绮意见一致,但还有件事得你帮忙。”
苏钰问道:“何事?”
贺章之丝毫不掩饰这门亲事的由来,道:“当初承恩侯救过我一次,我感激不尽,为了报答我娶了苏绮想要对她一辈子好。现在我们有了和离的念头,承恩侯可知?”他现在懒得喊“岳父”二字,反正都到了这地步。
“绮儿诊出难症时,爹已经知晓,他说自己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让你们贺家无后,就同意了绮儿的事。”
“那既如此,劳烦顺安陪我去跟祖父说一声吧,这和离也是一件大事。”
苏绮抬起泪眼看他,心中感慨万千,自己的亲哥哥一口一个的让自己下堂,只有贺章之念着怜惜,说是要和离,自己做出了那等事,到最后只有贺章之对自己最好,这让她真是感到羞愧啊...
贺章之不晓得苏绮的心里话,他的求助让苏钰露出一丝笑容,这贺章之还真是不吃一丁点亏,自己去求见贺老爷子说这事,肯定比贺章之自己去说要顺利的多,自己身为女方的人都自愿下堂,贺老爷子还能说什么不愿意的话?
“那如果我顺口把九如外室的事情给说出来了,九如应该不会怪罪我吧。”
贺章之笑容不变:“无碍。”反正早晚都是要挨打。
苏钰斜睨,语气嘲弄:“没想到九如对那外室如此情深意重。”
贺章之也不示弱,“她对我是救命之恩,理当如此。”
换而言之就是,关你屁事。
一行人又来到了正院,苏绮这垂头丧气的模样令贺金氏是格外吃惊,不由得拉住她的手小声问了起来,很是担忧。
除了贺延松不在,贺家人都聚在此。贺老爷子满怀笑容的夸起了苏钰,又看看苏绮。这人老了就容易想着盼重孙子,所以就随口提了一句。
这话一出,让苏钰直接步入正题。
贺金氏听到这话,连忙道:“绮儿,你年纪轻轻,先滋养着,以后肯定能怀上的,怎么突然想着自请下堂啊。”
苏绮用手帕擦了擦眼泪,事已至此,她就算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只能一口咬定道:“娘,我嫁过来三年毫无动静,外面的流言蜚语我也听过,那位名医说我不好调养,这正妻之位,我实属坐的心不安啊。”
贺金氏叹了叹气,她是心疼苏绮的,知道这孩子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如果苏绮不是自家的儿媳妇,贺金氏肯定要来说一句生养不了也没关系,抱来妾生的便是,再不济收养个同宗的也可以。这些话也是贺金氏的心里话,换做旁人她也就这么劝了,可是对苏绮说这些话,她...真的开不了口。
九如若是有个兄弟姐妹,倒也罢了,可他是贺家的一脉单传,这子嗣上的问题将就不了啊。
贺金氏张了张嘴,吞下了话,拍了拍苏绮的手,斟酌再三,说道:“绮儿,这事不怪你,人生下来不可能百病不侵,所以不要太给自己添堵,好好遵大夫的话,小心调养肯定还会有机会的。”
“嗳,知道了,娘。”
贺金氏的顾虑也是贺老爷子的顾虑,贺老夫人看着贺章之脸上的神情,幽幽一叹,权当自己做了这个坏人。
“是我们老贺家不厚道,这事我们对不住孙媳,但老贺家不能没有子嗣传承。顺安啊,下堂就不必了,和离吧,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贺章之脑中一鸣,他终于卸下了这个重担。
“九如,持笔写和离书。”
贺良为他拿来笔墨,他高大的身影被窗户透进来的晨光照映着,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苏绮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写字,心也随着他的收笔而有了瞬间的暂停,苏绮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么的复杂,她望着贺章之的脸庞,那双眼睛第一次流露出不舍,苏绮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些难受。
贺章之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按上了手印,他双手递给苏绮,面色温和,道:“祝你日后万事顺心。”
他和苏绮成功和离,贺章之也愿意对她说一些真诚的话,两个人现在已经没有了关系,就,好聚好散吧。
苏绮看着这张纸,轻飘飘地并不重,她扯了扯嘴角,道:“也祝你早日寻得贤妻。”
贺章之抿嘴笑了笑,双方到底是没有感情,所以和离的场景并没有像别家夫妻那般不消停,他说道:“我待会让贺良带人给你清算一下你当时的嫁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让圆儿去找贺良。”
苏绮不在乎那些嫁妆,也知道贺家不会贪图自己的那份嫁妆,她起身向贺家的长辈磕了个头,然后带着圆儿回了自己住了三年的院子。
贺章之将自己脸上的神态管理的很完美,任谁也看不出他早就盼着和离这档子事。
但他瞒不过苏钰,贺章之不是个会吃亏的人,苏钰自然也不是,了结了苏绮的和离一事,也该和贺章之算算总账了,省得让他以外承恩侯府的人都好欺负,自己没有去管苏绮,是因为她犯了大错,可这不代表就能吃下贺章之的那个暗亏。
苏钰拱手谦卑道:“绮儿生性刁蛮被我娘宠成了这样,嫁做人妇三年,让众位长辈体谅了这么久,是我承恩侯府的不对,虽两家不再是姻亲,但我和九如之间的关系一如当初。好在没有了不懂事的绮儿,还会有九如的外室来替绮儿来尽孝,九如那外室听闻懂事文静,可惜九如藏的太深,至今未见其人。贺老、贺老夫人,我就不在此多叨扰了,承恩侯府还有些事等着我去处理,告辞。”说罢弯了弯腰,然后唇微微一扬对贺章之颔首示意。
他走的轻快,却不知贺章之在他走后就跪了下来。
贺老爷子面不改色,贺老夫人也如他一样,就待贺金氏松一口气的时候,只听贺老爷子那含着冷讽地语气道:“你祖父我在你这个岁数都已经生了你爹,你爹都会下田插秧了,再瞧瞧你,妻子和离,还偷偷养了个外室,贺章之啊贺章之,你本事可真大啊!”
贺老夫人则心细的多,她可不是个普通的农家女,能培养出贺延松这个儿子,可见她心性不一般。她早就察觉到孙子贺章之和苏绮之间的不对劲,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现如今被苏钰捅出有外室,贺老夫人不得不往外室身上多想,她放茶盏的力气变大,发出闷响,贺老夫人问道:“何时收的。”
贺章之所跪着,可他背挺得很直,眼神没有丁点儿心虚,他沉稳道:“在洛州收下的,她对孙儿很重要,孙儿违反家规是有错在先,但贺家子孙从不会欺瞒长辈,就算苏钰没有说出这件事,孙儿也会对祖父祖母坦白此事的。”
贺老夫人目光落在了贺金氏身上,道:“儿媳看样子是知道此事啊。”
贺金氏也跪了下来,心中对陆纭纭多了几分不满情绪,她叹了叹气,道:“之前九如向我说了此事,那丫头是个好的,当初为了救九如还差点没了命,她又是个命苦的,自幼被双亲亏待,长大了才知道她不是双亲的女儿,后来那家人的亲生女儿寻来,便把她卖给了别人。”
贺老夫人眼里的冷厉稍稍褪去,语气松缓,道:“命是苦了些,但这并不是九如收下她的理由。”
贺章之这时脸上破天荒的流露出窘迫,他唇线绷直,磕了个头,声音带着懊恼,道:“孙儿见色起意,犯了不该犯的错误,让祖母失望了。”
贺老夫人唇角上扬,她这孙儿自恃清高,骨子里带着书生的意气,能见到他这一面,还真是不易。
贺老爷子眼神略显鄙夷,斥道:“你个没出息的,长得能有多貌美?能让你见色起意?真是丢份儿!”
贺章之脑羞成怒,道:“祖父!”
贺老爷子撇撇嘴,对贺老夫人说道:“他还急了,啧啧。”
贺老夫人淡淡瞥目,贺老爷子直接闭嘴。
“这外室的事情苏绮可知道吗?”
要不怎么说女人最了解女人呢,贺老夫人直接问出了重点。
贺章之道:“在我去洛州的时候,承恩侯偷偷派人跟踪了我,知道我收了个外室的事,当时苏绮打算来找我,我没同意,她便在我身边放了个眼线。”
贺老夫人眯了眯眼睛,道:“这事等你爹回来了让他处理吧。”
贺章之眼皮子跳了跳,忍不住拖长了尾音,“祖母,会帮孙儿说情的吧?”
贺老夫人优雅起身,淡笑道:“就冲你瞒着我和老头子,这事你就自己担着吧。”
贺金氏投向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贺老爷子则是幸灾乐祸了起来,可见贺延松是个铁面无私的人。
贺章之幽幽叹气,腰也挺不直了,整个人都蔫了。
贺老夫人因着对苏绮的怜惜,默默的掏出了自己的私房,想要给她添上一点。贺章之听贺良的禀报,想也不想就拦了下来,压低声音道:“我又没对不住苏绮,祖母这么厚一份礼给了她,我都嫌心疼。”
贺良点点头,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不过贺章之也没有闲下来,刚刚的三人审堂现在变成了一人审,他又被贺老爷子给叫到了书房。
一进门,刚关上,就听见贺老爷子的指指点点,说道:“苏文山好歹救过你,你成天不着家也就算了,还养了个外室,苏绮那丫头真是受了大委屈啊。我也是自私,明知道她爹对你有恩,但因为苏绮的身体我还是同意了你们和离,哎。”
贺章之坐在他对面,笑着安抚道:“祖父,我的秉性你也了解,苏绮若不是对我太冷漠无情,我也不至于天天不回老宅,所以这门亲事本就是错的,她现在主动提出和离,我为何不接受?祖父你只为苏绮考虑,怎么不想想你可怜的孙儿?”
贺老爷子瞪他一眼,“你这小子除了你爹没人能治得了!”
贺章之摸了摸鼻子,尴尬道:“祖父待会帮我给爹说说情,我今儿就休沐一天,明儿还要去见太子,别让爹下手太重啊。”
贺老爷子捋着白须,冷哼道:“到时再说!”
这老爷子会不会求情,贺章之心里也没谱,所以他忐忑的等着贺延松回来,只见贺老爷子拉着贺延松说起了话,贺章之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心里还是有点怕的。
至于求没求情,贺章之在挨上第一下藤条抽的时候,就知道贺老爷子肯定是没求情,还火上浇油了!
因此,贺章之现在正趴着上了药,然后一脸疲惫的对贺良叮嘱,让他回别院去传个话。
“我挨打就别给她说了,和苏绮和离的事也暂时别说,就告诉她我今晚待在老宅后天回别院。”
贺章之想亲口告诉陆纭纭,没别的想法,就是想和陆纭纭分享一下自己的快乐。
但他不知道的是,陆纭纭反而误会了他,喝了一坛子的醋。
陆纭纭在听完贺良的话后,直接反问三连:“公子不回来了?待在老宅?后天才回来?”
贺良淡定点头,“纭夫人,公子是这么交代属下的。”
陆纭纭心乱如麻,她呆坐在板凳上,虽然一直都在告诫自己不要走心,可真到了这一天,她才算是尝到了又酸又苦是个什么滋味。
陆纭纭很少心会这么慌,她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感觉一阵难受,贺章之留在老宅,也就说明肯定会和苏绮共处一室,陆纭纭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恨不得直接抓住贺章之的肩膀,用力的晃他,告诉他。
“你被你媳妇戴绿帽了,你知道吗!”
陆纭纭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我晓得了。”
贺良这个愣头青当然没看出她的不自然,反而是偷溜出来的巧玉直接踢了他一脚,拦住了贺良。问道:“公子真的打算后日回来?”
“昂。”
巧玉其实特别想问一句公子是不是和少夫人住在一起,但巧玉不敢,又觉得这话问的太白痴,她气得甩了甩袖子,狠狠踩一脚贺良,骂道:“坏人!”
在她回到陆纭纭身边时,陆纭纭已经完全没有异样,照样在对着镜子画眉,神情温柔,眼眸明亮,她对巧玉道:“和他说完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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