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秋灵
柴子瑜清楚看到,梁婧沉默片刻,而后轻轻抬起头,点了点。
“有,我嫂子鲁氏知道,我娘也知道。”
柴子瑜却听出来了。
她说话的语调冷静没有起伏,似乎一具没有生命力的木偶,用着最没有感情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他微微蹙了蹙眉,不知道她之前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有如今的姿态。
柴子瑜示意赵小七去清河村将梁婧提及的人证带来。
在此之前,案件仍然继续往下审理。
柴子瑜冷眼看着张小妹道:“你找孙娘子之后,又去了哪?”
张小妹声音有些发抖:“没,孙娘子不愿跟我说梁婧的下落,我便,便回家了。这一点我娘可以证明,娘,你说是不是?”
孙婆子连连点头:“是的,我可以作证。”
“根据仵作检验,孙娘子受害的时间是在戍时末,那张小妹是几时到家的?”
“是戍时中,对,戍时中,我当时没睡等着她呢!”张婆子总是乱动,所以压着她的水火棍一点力道都没有松懈。
她毕竟年纪大,被强压着跪倒在地,那青石板冻得整个腿都发寒,寒意顺着下身慢慢延伸到全身。
整个人气势虚弱了很多,明显是体力支撑不住。
“撒谎!公堂之上,岂容你等谎言连篇。你一开始就咬定戍时末在布庄门口见到梁婧,现在又说你戍时中在家中等着张小妹,看来,这是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来人,将张婆子拖下去打十大板,以儆效尤。”
柴子瑜的声线严厉又冷冽。
张婆子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不住地高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她内心终于感到害怕,眼泪不住地从眼睛里流出来。
衙役强拉着要把她拖下去,张小妹“哇”的一声扑了过来,和张婆子抱在一起,直接哭着道:“不要,不要打我娘。我说,我什么都说!”
“把两人拉开,若是这次再有一丝隐瞒欺骗,两个人都拉下去各打二十大板!”柴子瑜并没有丝毫心软。
周围的百姓都被吓到了。
一个成年男人最多也就只能禁得住四十大板,而张小妹和张婆子,一弱一老,若真的是二十大板下去,估计半条命没有。
这俊俏的信任县令,真的是铁面不徇私啊!
心狠。
张婆子被捂住嘴拉到一边,张小妹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
随着她的交代,堂上众人面色开始有了变化。
是的,凶手不是张小妹,也不是梁婧。
张小妹当时去找的孙娘子问梁婧的行踪,但是孙娘子说不知道,张小妹很绝望,孙娘子瞧她状态不好,怕她连夜回家会遇到什么不测,就心软地把人留下来和她一块住一晚上。
张小妹当时精神确实不太好,因为脸上的伤口的问题,她经常夜不能寐,所以那天在孙娘子房中很快就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听到孙娘子下楼,她一开始不在意,后面好像等了很久没见孙娘子上来。她便下楼去看,听到后院库房有响声,循声而去。
张小妹没想到,她看到库房的门大开着,孙娘子倒在血泊中。
她吓得愣在原地挪不动脚,却没想到还剩下一口气的孙娘子睁开眼,伸出手往门口费劲地爬过来。
可惜伤势太重,她只挪了一点点距离,就失去了知觉。
张小妹太害怕了,她认定孙娘子死了。第一时间就跑出布庄,跑回了家。张婆子在家里等着她,看到她这个样子还奇怪。
张小妹一个人躲回房间不见人。
直到今天一早去赶集的人回来,提到布庄孙娘子的惨案时,张婆子突然联想到张小妹昨晚异常的举动,再三逼问下,才知道张小妹昨晚看到了被杀的孙娘子。
一开始,她是打算让张小妹去县衙说明情况的。
但是她听张小妹说没有看清是谁杀了孙娘子,若是主动去县衙说明,有可能被杀人凶手盯上。
所以,张婆子决定这事就谁也不说,反正没人知道张小妹去见了孙娘子。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张小妹去县城见孙娘子的事情被打更的更夫看过,所以当衙役找上门时,孙婆子一口咬定是梁婧杀的,因为张小妹说自己的荷包好像掉在了孙娘子房间。
柴子瑜一只手轻轻点着惊堂木,黑眸却一直看着堂上所有人的神情。
包括梁婧。
只见梁婧圆圆的杏眼微微眯起,眸光明明灭灭,一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孙小妹说完这些,整个人如同脱了水的鱼,一下子瘫软在地。
而孙婆子也不再蹦跶,安安静静的。
“这两人真的狠毒,就这样随口污蔑梁姑娘啊,真的该遭天打雷劈才是!”也不知外头是谁说了一句。
梁婧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围观的百姓,看着她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和怜惜,而在看向孙婆子母女时,则是气得牙痒痒的。
还有个泼辣的妇人直接扯着嗓子喊:“大人,把这母女俩都拉下去打板子吧,心都黑成这样,没救了。”
柴子瑜轻轻拍了下惊堂木。
“肃静!”
他视线转向张小妹,只轻飘飘地问了一声:“你果真没看见凶手的脸吗?还是你其实看见了,那个人又恰好在这里,是他吗?”
梁婧清楚地看到,孙小妹瞳孔放大,恐惧地看向场上的某一个人。
第14章 真相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人往后缩了缩。
可是突然被身边的人一扯,他又赶紧恢复了镇定。只是有点晚了,群众雪亮的眼睛下,该瞧见的都瞧见了。
柴子瑜使了个眼色,张婆子和张小妹被拉到一边站好。
“吴春,王二根,你们二人还不如实招来吗?”惊堂木重重一拍,声音响彻公堂,连外头的百姓都敛气收声,齐刷刷地看着被点到名的两人。
吴春年纪比王二根大些,可是却禁不住这一声呵斥,“啪”的一声双膝跪地,下一刻就对着柴子瑜重重磕头。
“咚咚”的声音,伴随着他颤抖的声线,只听道:“大人,我错了,我承认人是我杀的!”
“够了,本官只想知道孙娘子为何而死?”
柴子瑜并没有因为他的主动自首而放弃询问案情的经过,吴春抬起红肿的额头,愣了愣。
“你说不出来,因为凶手不是你。应该说,如今这个现状是你特意造成的。”柴子瑜一边说着,一边把视线转移到一旁双拳紧捏的王二根脸上。
和吴春相比,相差不到一岁的王二根看着却像小了三四岁的模样。
他个头只有普通女子一般高,人也长得很是瘦小。
柴子瑜唇角勾了勾,道:“吴春比你高大些,如果说后院角门旁真有个狗洞,难道不是身材瘦小的你更方便进去吗?”
王二根低下了头。
而柴子瑜继续分析着:“除非,吴春是没有提前与你商量,擅自就做好了这样的决定,和你串联了口供,目的就是为了让事情败露时,能够替你背锅。”
吴春摇头辩解:“不是的……”
柴子瑜没有看他,只是让人把另外一份证据呈了上来。
“这是在你家中找到的另一件秋衫,款式大小均与你现在穿的相同。”柴子瑜让人把衣服提溜起来,让众人看个清楚。
“吴春方才穿着钻狗洞时弄脏的衣服,还特地直起身子让大家伙看个清楚,一来是为了做好替你背锅的打算,二来也是为了把众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而忽略你身上穿的衣服。”
孙娘子很有做生意的头脑,知道门面担当也很重要。
因此,她每一季都会给伙计做两套新衣裳,一来是为了宣传,二来也是拉拢伙计的人心,让他们在布庄干活时更卖力。
孙娘子身中数刀而亡,那仓库也溅了一大摊血,说明凶手身上一定也沾到血渍。这时代干掉的血渍不好洗,更别提是寒冬腊月,洗了的棉衣没个三五天干不了。
王二根家贫,他自己只留下一套冬季新作的棉袄,另一套送回乡下添补家里去了。所以,昨夜他冲动下杀了人后,那棉袄沾满了血渍,根本穿不了。
所以他就穿了秋季做的那套薄衫,反正没人会主动去注意他穿的什么衣服。只可惜他不知道柴子瑜有暗卫帮助调查。
暗卫从他屋里看到了滴着水的棉袄,想到有些蹊跷,便仔细搜寻一遍,发现袖口还有未洗净的血渍。
所以,其实柴子瑜一开始就把目光锁定他们两人。
事已至此,即便吴春依旧急着说是自己杀了人,事情的真相也终于浮出水面了。
“为何要杀了孙娘子?”
王二根闭了闭眼睛,声音有些颤抖:“因为她说好了给我钱,却把钱给了孙小河。”
“孙小河之所以从布庄辞工回家,是因为他发现不用干活,掌柜娘子也能给他钱花,只要他提起那件事,掌柜娘子就不得不一直给他钱。”
“何事?”
“关于布庄原来的孙掌柜的真正死因。”
……
这件事要回到两年前来说,孙娘子的相公原名叫孙天禄,长得一表人才,而且自幼家境不错,上过几年私塾。
可惜在孙天禄十一岁时,他爹因为做生意失败,酗酒而亡。而他娘也跟着投缳自尽,留下他寄养在族亲家里,受尽冷眼。
长大后的孙天禄分家而过,可却一贫如洗。
只是他心思活络,一次上街偶遇了柳香茹,对她一见钟情之余还得知她是家里的独女,父母藏有薄财。
孙天禄便用心接近柳香茹,一方面又找了媒人上门,向柳家二老表示愿意做上门女婿。
柳家二老瞧着女儿也动了情,自然愿意成全。
所以,孙天禄很快便娶得美人归。
一年后,柳家二老患病先后身亡。孙天禄借着带妻子离开伤心地,搬到了琼阳县来,从此没人得知他是柳家的赘婿,而柳香茹也日渐沉痛在失去父母的悲情中,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在琼阳县扎根下来。
孙天禄打算用柳家双亲留下的财产做生意,一开始开了酒楼,又倒腾了绣庄,全都连连亏损。
在此期间,也交到了三五好友。其中就有刘乾和朱阳平二人。
在孙天禄几乎将柳家财产亏光前,刘乾和朱阳平二人提议三人凑钱开一家大的布庄,正巧朱阳平州府里有亲戚在干这一行。
亲戚愿意提拔他们,而且还给介绍客源。
于是孙天禄不顾柳香茹的阻拦,把家里最后一点银钱拿出来孤注一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