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绿可期
“这样就好办了。”
五皇子狡黠一笑,叩指在折子上敲了敲:“你即刻写信回老家,派个能说得上话的人过来,咱们当堂和御史官们说道说道,我倒要看看那群老古董若知道自己弹劾错了人,该如何自处!”
盛言楚坏心地笑了两声,御史官他不敢得罪,不过五皇子就不一样了,五皇子是板上钉钉的新帝,有五皇子替他出面,他觉得此番胜算至少有八成。
五皇子抚掌:“你呀,还是心太软了,早些年独户出来时,你就该将事儿闹大,不然这次咱们还能将那些看热闹的人叫过来,都往金銮殿上一站,能呕得那些老御史几天说不出话来。”
盛言楚挠挠头,这事其实也不怪他,当年盛元德突然带着梦姨娘和盛令如回家,老族长的儿子盛大林可怜他,说要收养他,可说出去的话第二天就反了悔,他也是顾及盛大林的面子,因而没有将独户的事在外边大肆宣扬。
“你也告!”五皇子身子往太师椅中一靠,翘着腿哼哼:“嘴巴又不止他们有,回去后你将那越氏还有——”
盛言楚忙提醒:“白氏。”
“对,白氏。”五皇子换了一只腿翘着,凉凉道:“她们二人挟子改嫁本会不应该,这是罪一,另外,越氏没能拿到和离书或休书就另嫁,哼,一女侍二夫,她哪来的胆子?!”
盛言楚点头记下,五皇子又道:“盛老爷子有恶疾,越氏身为妻室不在旁侍奉,罪加一等…”
零零散散说了一堆,最后五皇子来了个总结:“你只管告,这些老鼠屎不震慑一下,怕不是觉得刑部律法做出来只是给人看?”
“再有,那些御史官也该敲打敲打了,什么鬼东西都往父皇跟前递,真以为有以卑查尊的特权就能为所欲为?”
盛言楚闻言嘴角弯起,御史官们名义上是弹劾他,实则背后想骂的人是五皇子。
他是五皇子手底下的人,这件事在朝中已经不再是秘密,御史官弹劾他六亲不认,其实是想越过他这个小喽喽指责五皇子对老皇帝不够孝顺。
他就是想通了这点,才会在折子出来的第一时间找上五皇子,他知道五皇子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他洗刷冤屈。
这件事再不解决,发酵后只会越来越严重,若御史官当中有人将五皇子不孝的事拎到台面上说,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趁着还在萌芽期,不若一刀将其狠狠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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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言楚写信请盛元勇快马加鞭赶至京城,前后不过八日。
令盛言楚没想到的是,半边身子瘫痪了的盛老爷子竟也来了。
长途跋涉,加上盛言楚在信中催得紧,两人在路上连口气都没歇,到了京城盛老爷子支撑不住直接病了。
盛元勇拧了拧疲倦的眉头,小小声道:“楚哥儿,不是我要带他来,是他自个非要来的。”
说着小心翼翼的松开盛老爷子用麻袋绑住的下半身,袋子一开,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盛言楚掩住口鼻皱眉,盛元勇哽了哽:“路上磕磕碰碰难免,又是化脓又是出血,他这两条腿算是废了…”
阿虎已经将老盛家和盛言楚之间的恩恩怨怨打听的清清楚楚,捂着鼻子嘟囔:“身子不适就别折腾呗,爷还没找他算账呢,要不是他没管好婆娘,爷至于被御史官弹劾吗?”
“是是是,”盛元勇歉意赔罪,压低声音对盛言楚道:“我一接到你的信连夜就去问了盛老爷子,他说他前些年是没良心,但这些年得你的银钱养老,他打心眼里觉得对不住你,这不,一听你被人栽赃,他说什么也要亲自来替你澄清。”
盛言楚半晌无言,屋里腐肉血腥的气味渐浓,盛元勇眼巴巴地看着盛言楚,希冀着盛言楚能原谅盛老爷子则个。
便是不原谅,看到盛老爷子行走不便还大老远跑一趟的份上,给他找个良医治一治也好。
“阿虎,”盛言楚瞥了眼躺在那呻.吟不止的盛老爷子,不冷不热道:“去请个医腿的大夫上门。”
阿虎应声而去,盛言楚视线倏而从盛老爷子身上挪开。
盛元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见状欣慰不已:“楚哥儿,你是个好孩子…”
盛言楚引盛元勇去隔壁用茶,边走边道:“元勇叔,你可别抬举我,他能来京替我说话,我谢谢他,但当年他对我和我娘做出的那些事,我至死都不能忘。”
“总之,帮他找个大夫医治可以,但也仅限这些,我对他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他将‘仁至义尽’四字故意咬得很重,盛元勇闷声叹气,只点头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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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得知折子中的关键人物盛老爷子来了京城,当即拍掌,翌日一早五皇子便带着从未上过早朝的盛言楚踏上了早朝行列。
老皇帝时日无多,临到头却还想给五皇子这个‘逆子’一棒,故而老皇帝挣扎着戴好冕旒,身着明黄龙袍坐上了龙椅,借御史言官的嘴痛斥五皇子不仁不孝。
五皇子避重就轻,冷哼一声命盛言楚将盛元勇带进宫。
盛元勇长这么大几乎没出过远门,一出远门就来了京城,这便罢了,京城还没逛呢,就被盛言楚拉到了金碧辉煌的金銮殿山,盛元勇能不慌吗?
“别怕,元勇叔。”盛言楚温和安慰,握住盛元勇的手紧了紧后松开,“有我在呢,他们问你什么,你如实说就成。”
盛元勇哆嗦着身子,抬眸见身旁的盛言楚目光清亮脊背挺直,不由一愣。
当年那个被老盛家磋磨的小娃娃真的长大了。
沉沉呼出一口气,盛元勇学着盛言楚的模样昂首挺胸大步抬进殿中。
龙椅上的老皇帝对盛言楚请来的‘救兵’不屑一顾,御史言官嗤笑不已,暗忖乡野村夫罢了,怕是官家还没开口问就吓得屁滚尿流。
在这些人眼里,他们一直觉得白氏和越氏拿出来的证据毋庸置疑,便是错了那又如何,他们本来就没打算抓着盛言楚不放,翰林官盛言楚不过是个踏板罢了。
几人目光往最前头的五皇子身上一落。
可万万没想到,他们精明一世,却栽在了他们口中的乡野村夫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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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元勇胆怯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张着嘴吐气,老皇帝不耐,烦躁的欲挥手将盛元勇赶出去,盛元勇当场急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盛言楚忙说盛元勇是小地方出生的百姓,一时被龙威镇住才说不出话来。
老皇帝哼了哼,这话他爱听。
趁着老皇帝心思飘移,盛言楚赶紧使眼色给盛元勇,盛元勇攥紧五指,一番心理建设后,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起初声音颤颤巍巍,当中途听到御史言官怒斥盛言楚背弃族人时,盛元勇这个盛氏族长不依了,梗着脖子指责御史言官。
“你瞎说!”盛元勇不清楚对面是几品官,反正整个大殿的人都要听他说,那他就豁出去说就是了。
“楚哥儿何时弃了族人?他没有!”
御史言官截走盛元勇的话,将折子摊开:“怎么没有?十二年前,他未独户之前对盛忠麦这个祖父恶语相加,身为子孙,亦没有向家中祖母叔婶摆出敬重!”
盛元勇嘀咕了一句:“还祖母叔婶,那些黄鼠狼亲眷给你,你要不要?”
“什么?”御史官年迈,耳朵不太好。
五皇子带头笑,五皇子党的人皆开怀大笑。
老皇帝怒拍龙椅:“朝堂重地,笑什么笑?!”
说几句话就要喘半天,捂着胸口指向盛言楚,又指指盛元勇:“让他——”
‘滚’字还没说出口,就见盛元勇噗通往地上一跪,快言快语的将盛言楚当年在老盛家受到的委屈道了出来。
盛元勇是实在人,自己将自己说哭了,末了没等老皇帝让他起身,他自个就起身往文官堆里踉跄着走,追问他们若是盛言楚,是否能做到盛言楚现在的万分之一。
文官们哪里见过这阵势,燥红了脸侧开身子不理盛元勇。
不理没事,盛元勇就唱独台戏,百官好征服,老皇帝却不好糊弄,一声暴怒,盛元勇激灵的发抖,啪叽往地上一跪,额头冷汗直流。
“祖宗长辈再如何不是,他盛言楚也不能对长辈不敬!”
这番话老皇帝使出了九成的力气,吼完后老皇帝累得眼皮子打颤,站起来的笨重身子猛地往龙椅上一跌。
苗大监忙过去给老皇帝顺气,底下的五皇子翘起的嘴角强行压了下去,在场的人除了盛元勇,各个都知道老皇帝这话其实骂得是五皇子。
进了洛书门后,五皇子和老皇帝之间积攒的怨气愈发的大。
老皇帝觉得五皇子背着他进出洛书门拿解药是在挑战他的皇权,而五皇子一心都在洛书门后的秘密之上,恨极了老皇帝,为此这半年来事事和老皇帝对着干。
“传太医!”五皇子虽厌恶老皇帝,但体面活还是得做够。
太医喂老皇帝吃了几丸药后,老皇帝面色稍有好转,那帮御史言官见状,当即又在殿上数落起盛言楚的罪行。
说来说去,无非是盛言楚没分家前对盛老爷子和越氏等人大不敬。
盛元勇有心想替盛言楚辩驳,可人微言轻。
一时间盛言楚屈于下风。
对于言官的谴责,盛言楚并没过多在意,大不了他就担下这些罪名。
老皇帝隐有回光返照之像,新帝登基,他就是天子近臣,做不了干干净净的纯臣,那就不做,后世子孙如何看待他随他们去吧。
就在盛言楚舍身背下罪名时,盛元勇小声道:“楚哥儿,你爷…不是,盛老爷子在宫外呢,他来京城就是为了帮你呀。”
“元勇叔!”盛言楚神色晦涩,语气怅然:“我不是说了不要带他过来吗?”
盛老爷子身子虚的不行,再折腾,小命绝对要送给阎王爷,他宁愿被人骂不孝也不想看到盛老爷子因他而死!
盛元勇低着头叹气:“他自己要来的,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虽你跟老盛家已经断了香火,就冲你后来给的养老银,他也愿替你着想一二,你别有负担,这次换做族里别的老人,他们也会大老远过来援你一臂之力的。”
“抬人进来。”五皇子忽道。
盛言楚欲言又止,五皇子目光灼灼盯着他,只字未语。
盛言楚懂五皇子的意思,六亲不认的罪名他不能扛,一旦扛下,下一步御史言官就会将不孝的矛头指向五皇子。
老皇帝不喜五皇子,但五皇子监国期间兢兢业业,老皇帝挑不出别的毛病,陡然指责五皇子不孝,老皇帝一时又没证据,只能杀鸡儆猴威慑一下五皇子。
其实说白了,老皇帝闹这一出只是觉得五皇子在他没死之前挑战了他的皇威罢了。
盛言楚苦笑,天家父子闹别扭,却要将他这个小人物拉出来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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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风瘫痪的盛老爷子一抬上来,在场的官员皆疑惑不解,盛老爷子哑着嗓子道明身份后,朝堂风向一下变了味。
不管是越氏还是白氏,都没有当事人盛老爷子好使,盛老爷子气息奄奄地说盛言楚对他很好,那就是很好,便是老皇帝也无话可说。
御史言官酱红了脸,借口说盛老爷子被逼迫或是假的,五皇子手一挥,自有人上前怼御史。
盛老爷子可不甘心自己大老远跑来一趟被人戴上假扮的帽子,当即哆哆嗦嗦的从怀中拿出一应的证明,这下御史们闭上了嘴。
老皇帝自知今日被五儿摆了一道,嘴唇剧烈抖动几下后就晕了过去。
太医们慌作一团,一番救治后冲大臣和五皇子摇摇头。
御史们一听老皇帝命不久矣,当场吓得脸色惨白,他们不满五皇子登基,还指望着老皇帝另点新帝呢,老皇帝在这种关键时刻怎能撒手?
可事态已定型。
盛言楚和盛元勇抬着盛老爷子回了盛家不久,在京城闹了半月有余的‘状元六亲不认’案拉下帷幕。
盛言楚沉冤得雪,而那些弹劾他的御史就不好过了。
五皇子将白氏和越氏带子另嫁的折子往那些人面前一扔,质问这种不将朝廷律法放在眼里的女人说得话可信之度在哪?
御史们见五皇子将提供线索的白氏和越氏翻了出来,当即方寸大乱。
五皇子毫不留情面,以‘御史有失言官体面’之责,将涉事的三位御史打入了地牢。
老皇帝悠悠然醒来,听闻此事后浑浊的老眼倏地抡圆,也没痛苦挣扎,就这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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