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绮云深
叶甜甜笑笑没有说话,这些年霍家也经常给自家送不少东西,每年换季汤药就少不了,他们家人也几年没有生过病,全靠霍老先生按季节给预防着。
不止是叶甜甜,苗妈也帮忙给准备了一些东西,甚至连厚衣服都让霍知恒带上,以至于到霍知恒准备上车时,他背着个极大的包裹,整个人显得像出门逃难似的,平常清冷又贵气的模样一丝都见不着了。
叶晖开着拖拉机在村口等人,叶甜甜送霍知恒去村口,一路走一路笑得直不起腰来。
霍知恒特别无奈地道:“这包裹里面大部分都是你给收拾的。”
叶甜甜捂着肚子摆手:“好啦好啦,我不笑话你行了吧,记得我的要求啊。”
霍知恒将硕大的包裹扔上拖拉机,跳上车:“忘不了,肯定多多地给你带回来,赶紧回去吧。”
第92章 新房
霍知恒坐在拖拉机车尾, 车上堆满了要送到市百货大楼的货物,他望着站在村头树下的叶甜甜,她穿着一身淡蓝布拉吉, 两条辫子又黑又长, 整个人俏丽又水灵。
他心里突然生出淡淡的不舍,他站起身来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赶紧回家去。看着她身影渐渐完了,他才拉过自己身上背着的军绿色帆布包,布包里面除了介绍信、钱票之外还有一个硬纸匣子,里面装了好些个小巧的玻璃瓶, 瓶身上都贴着非常简易的名称。
霍知恒嘴角漾开淡淡的笑意,他知道叶甜甜身上有许多秘密,不止是能装东西的乾坤袋,应该还有更多, 虽没有明说,她却对他丝毫不设防,这么神奇的东西都能拿出来给他。
叶晖将他一路送到了火车站门口, 又嘱咐他回来的时候提前打电报,这才拉着货物突突突地走了。
扛着硕大的包裹,霍知恒挤上了火车。
这个时节的火车上, 人虽然多但还不至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他一路上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将吃食等火车要用的用具拿出来之后, 他就将其它行李都塞进了行李架。
漫长的旅程开始了。
叶甜甜回到家中, 东逛逛西晃晃地,不知道该干什么,正六神无主间, 于秋华抱着小心心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叶小叔。
一进门,叶小叔就嚷嚷开了:“甜甜,快给我倒碗薄荷茶来,这秋老虎的天气可真让人受不了。”
叶甜甜拿出粗陶碗给他倒满,叶小叔接过来咕咚咕咚一气喝完,才说道:“我刚才去看地基,正好这几天秋收也完事了,我打算盖新房子,我请人帮忙做下工人的饭,甜甜你给指点几句,别让人做得太糙了,你叔我要把房子盖得特别漂亮。”
叶甜甜笑着答应了,于秋华这才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一进门就会使唤人,甜甜,这是你小叔给你带的东西,糯米粉和白纱糖。”
接过于秋华手上的两个纸包,叶甜甜发现还挺沉手,一包就得有个两三斤,这两样东西都不容易弄到,不由地说道:“这么多?”
叶小叔嘿嘿笑:“我这不是偷偷去黑市正好碰上,想着你平常爱捣鼓些点心,这东西你肯定喜欢。”
叶甜甜十分欣喜:“确实很喜欢,谢谢小叔,回头做了好吃的给小心心多吃点。”
于秋华连连拒绝道:“你可别给她吃了,家里有点好吃的都省给她,你看她都吃成个小胖妞啦。”
小心心听到妈妈说不胖妞,不乐意地撅起粉嘟嘟的小嘴巴道:“不胖,心心不胖。”
叶小叔也一脸心疼地护着闺女:“就是,咱们心心哪里胖,她还小多吃点长个。”
于秋华没好气地横他一眼:“以后你少管,回头心心的小牙要是吃坏了,我看你心疼不。而且太胖了对身体也不好。”
叶小叔一脸不以为然:“不能吧,只听说吃得不好长不好,哪听说吃得好了还能坏的。”
叶甜甜劝道:“小叔,你别不当回事,秋华姐说的对,吃多了糖牙容易坏是真的,长得胖确实容易得一些富贵病。”
叶小叔惊讶:“还能这样?”
叶甜甜点点头:“我听霍老先生说的,什么东西都得适量,不过咱们小心心还只是有点婴儿肥,她没事,就是糖和点心要少吃。”
毕竟这年代,也没有小孩专用的牙刷,牙医也还不怎么常见。
她看小心心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笑着逗道:“糖块吃多了,牙牙里面会长黑黑的小虫虫哟。”
小心心吓得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几个无良的大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叶小叔行动力很强,第二天他家的地基就开始动工了,请的都是村里的壮汉,这些年因为河东村往外卖砖瓦,村里就有不少人学了泥瓦匠的手艺,至于门窗之类还可以到村里的家具厂去定,可以说是非常方便了。
至于做饭就请了王三婶和程寡妇,再加苏老太和叶甜甜也就足够。
农家这种帮工饭也非常简单,只要管饱就成,也不讲究有没有荤腥油水的,毕竟这个年头谁家也不富裕
叶小叔当然也没有表现得太出头,他买了些下水大骨头之类的,这是叶甜甜给他的提议,这些东西便宜又好吃,既能让人吃上肉,又显得不那么打眼。
王三婶他们就是负责主食,再准备几盆素菜,主食有时候做些红薯糙米饭,杂豆饭,或者烙饼,蒸杂粮馒头。
干体力活的人油水少的话,饭量就会更大,有些能干的壮劳力一顿吃七八个馒头都不在话下。
叶甜甜拎着草绳串起的猪大肠准备去河边清洗,王三婶在一边看见,赶紧过来拦道:“甜甜,你来揉面,我去洗这个,我跟你学了几次,也能洗得干净。”
叶甜甜还要推拒,王三婶道:“你放心,我知道拿盐粒擦一遍,不会心疼盐的。保准给你洗干净,你还是个大姑娘,这种脏活要少沾手。”
王三婶说的是她最初从叶甜甜这里学到了做卤大肠的法子,回去之后做了一次,公婆儿子都嫌弃有一股猪粪味,说她浪费调料,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心疼盐,没舍得拿盐擦洗,只用草木灰搓了几遍,闻起来是没味道,但是经过烹煮之后,那股臭味就出来了。
叶甜甜哈哈一笑,就松了手,挽起袖子洗了手去揉面团。
面团醒发的时候,她烧水来泡薄荷茶,水开放薄荷叶,待水凉一些之后,又加入一种酸果的果汁调和,本地没有柠檬,也根本买不到,她无意中发现这种酸果,有点像百香果,只是味道极其酸,连馋极的孩子也不爱吃,但是和薄荷叶相配煮茶,再放少量糖,就得到一大锅酸甜适宜的薄荷茶,夏天喝着清凉解暑。
程寡妇和好了几大盆面,看她准备茶水,不由笑道:“给你小叔做工的人都有口福了,看看你茶水都备得这么精心。”
叶甜甜也笑道:“都是些随处可见的东西,只是费点事罢了。程婶婶一会喝一碗,解解暑。”
程寡妇擦擦头上的汗,点头应着。
叶家这边忙着的时候,霍知恒也顺利地到达了西北某市,下了车他便向人打听去农场的路,还算顺利地搭到车,又走了挺长一段路,这才找到了农场大门。
农场周围没有人家,一圈围墙外全是一望无际的田野,铁栅栏门历经风吹日晒,锈迹斑斑,一间灰扑扑的青砖房,门口一个老大爷正啪嗒地抽着旱烟袋。
霍知恒放下行李包,从斜挎包里拿出一小包的糖果,糖也不多,只有二十来颗的样子,都是叶甜甜事先分包好,让他拿来送礼的。
他捏捏小纸包,嘴角带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隔着栅栏门叫了一声,大爷轻轻抬起眼皮瞅他一眼,爱搭不理地问道:“干嘛来的?”
他拿出介绍信连糖包一起递过去:“我是来探亲的,你看看。”
老大爷接过来,先拿手捏捏了纸包,又眯起眼睛来看看信,这才站起身来给他开门:“你来探谁呀?”
霍知恒低声道:“看我爸妈还有哥哥,他们被下放这里几年了,今年说是这边病人多,让我给农场找些药。”
老大爷这才瞪起眼看他:“你带药了?”
霍知恒笑着点点头道:“我本来就是村里的大夫,带了一些西药,大部分还是自己挖的草药,但也能治些感冒发烧拉肚子的。”
老大爷双眼放光,瞅瞅他身后那硕大的包裹:“你还是个大夫?那些都是药?”
霍知恒倒被他吓一跳,解释道:“也有些我自己的换洗衣服……”
老大爷哈哈大笑:“真是个孝顺的好后生,你等着我叫场长来帮你拿行李!”
老大爷说完撒开腿就跑了,那速度简直比兔子还快,和刚才那没精打采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霍知恒一个人呆呆地立在门口。
没过一会,一群五六个人忽拉拉地朝着他跑过来,为首是的一个四十来岁壮汉,面色憔悴,眼睛里充满红血丝,嘴唇干燥起皮,他冲到霍知恒面前,大声地问道:“你是老霍的儿子?是个大夫?”
霍知恒刚点头,壮汉就道:“我是红星农场的场长杨有富,你快跟我来。”
杨有富这些天来一直着急上火,农场里农忙刚过,陆陆续续就有人开始发病,起初他并没有当回事,只以为是累得很了,他这个农场本来就土地贫瘠,来的都是又都是需要改造的落后人分子,没几个正儿八经能种地的。平常吃不饱穿不暖是经常有的,自然身体素质不可能好到哪里去,感冒发烧的也是常见。只是没想哗拉拉地能倒下这么多,个个都拖着不能好,有几个老头子都已经快不行了。
他向市里申请过,派来几名医生只是给粗略地看看,药也没给多少,这几天自家老婆子和小孙子也开始生病,而医院也很难买到药,他更加焦虑担心。
霍知恒这才大致明白为什么父母能够往外寄信件了。
第93章 到达
霍知恒刚想拎起自己的包裹, 却见和杨有富同来的几个小伙子一齐上前来抢着帮他背,其中一个小伙儿成功地抢到手,裂开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你是远道来的客人, 怎么能让你背, 我来我来!”
杨有富看着大包裹两眼放光地笑道:“这里面都是药?”
霍知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也有我带的干粮还有一些衣服,而且大部分都是草药……”
杨有富愣了一下,旋即又笑道:“草药也顶用呢,要不是老霍同志挖来的草药,我们农场指不定就有人要没了。”
他又盯了好几眼那个大包,这么些草药, 也能治不少人了,看来农场是有救了。
杨有富自以为掩藏得很好了,霍知恒却一眼能看出他眼中闪烁着的期盼神色,他没再说话, 只是跟在杨有富身边,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绕了几道田埂,又爬上好几道山坡, 一群人才停在一排简陋的窑洞前。
杨有富指着最靠边的一孔窑洞道:“老霍同志一家三口就住这里,这几天你二哥时不时发烧,你来了正好赶紧给看看。”
说着, 他冲着屋内拉大嗓门喊道:“老霍,你儿子来看你啦!”
话音刚落,窑洞口的门帘掀起, 屋内缓步走出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 紧接又一个人也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霍知恒仔细一打量眼前的两人,眼睛渐渐开始发酸,他父亲今年还不到六十, 可是此刻头发竟然已经花白,在部队多年一直笔直刚挺的腰身竟然也开始弯曲,仿佛被霜雪打折的树枝。
而在他身后的母亲,如果不是那依稀熟悉的眉眼,他几乎不敢认,才四十多岁的母亲脸色蜡黄憔悴,稀疏头发也是胡乱扎一把在脑后。
他颤抖着嘴唇喊了一声:“爸,妈!”
才一出口,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哽咽了。
霍成业还呆在原地,李丽萍却快步地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他哭道:“不是让你寄些药来就好,你怎么……”
霍知恒扯扯嘴角,笑道:“我大队也清闲得很,正好过来看看你们。”
杨有富和几个小伙子看着眼前的一幕,互相看了几眼,连忙放下东西准备走了,临走前杨有富还嘱咐道:“你们一家好好说说话,我下午再过来。”
霍成业也道:“谢谢杨同志,一会让他收拾下就去给农场里的同志们看看。”
杨有富嘴上说着不急不急,脚步却沉重又缓慢地下了山坡。
李丽萍激动的情绪很快平复下来,拉着霍知恒焦急地道:“你快来给你二哥看看,他旧伤口发炎,这几天一直发烧,你爸爸给采了些草药也不怎么管用。”
霍知恒一听顿时着急地跟着着她进了窑洞。
窑洞里光线昏暗,墙壁斑驳,一张土炕上正有一人躺在那里,身上盖着一床看不出来颜色的粗布薄被。
他瘦得颧骨突出,脸颊潮红,呼吸也十分粗重,虽然双眼紧闭,却仍能看出即使在昏迷中,神情也十分不安。
霍知恒两步抢过去,拉过他的手腕细细地给他把脉。
放下他的手腕,霍知恒咬着牙道:“这是之前受伤根本没给治好,二哥不是在部队,怎么会被下放到这里?”
霍成业长叹一声道:“我们被下放的时候,你二哥本来是在外面出任务,受伤之后还在住院,就被人举报了,要不是部队有人帮忙说话,恐怕要发配到边疆去,到这里我们还能给照顾下,当时也带了些药,慢慢地养着眼看着要好了……”
李丽萍抹着泪,恨得眼睛都红了:“就是农场里那些人,明知道你二哥受伤,非逼着他下地,你二哥也倔,愣着咬着跟着秋收,干着最累的活儿……”
正说着,床上的霍知钧剧烈地挣扎起来,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霍知恒连忙按住他,又迅速拿手掰开他紧咬的牙关,旁边霍成业反应也很及时,立刻将块破布塞进他嘴里,看着他慢慢平复下来,床前的三人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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