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故筝
祁瀚的手指冰凉。
这是那日泡了一夜冷水落下的病根。
这冰凉,凉得苏倾娥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于是吓得就这样闭了嘴。
祁瀚这才松了手。
而罗姑娘闻声后,不惊反笑道:“此事我知道的恐怕比你多。”
苏倾娥一愣。
罗姑娘淡淡道:“宣平世子,便是相公子。”
“什么?!”苏倾娥猛地起身,却一头撞在了马车顶上。
苏倾娥疼得低吟了一声,抱着头缓缓坐回去,道:“怎么会?宣平世子是为了正钟念月的名声而亡……何况,他是宣平侯的儿子。宣平侯是晋朔帝的忠实拥趸。宣平世子怎么会成叛党呢?”
“那便是你知道的着实太少了……先定王确实有几分雄才,且生得风流倜傥,模样俊美。他与宣平侯夫人有私,生下了宣平世子。先定王死时,子嗣尽亡,只余下这么一个漏网之鱼。定王死后,残余旧部寻到他,才拥他为首。称‘相公子’。
“只是,这世子非是世子,他的出生是他母亲不忠的证明。常人夹在这道德伦理间,也总会有憋疯的那一日。何况他本就是个疯子?他亲手毒杀了自己的母亲。毒杀了当年将母亲献给定王的外祖父。
“定王旧部见状,心下惶惶,从那时起,定王叛党便隐隐分作了两支。一支依旧拥护相公子,视他为定王正统。一支则分离出去,认为相公子无法完成定王的大业,打算改拥护长公主的儿子。这一支叛党的为首者,姓诸葛。如今与我们联手的,非是相公子,而是这位诸葛先生。”
罗姑娘淡淡道来。
苏倾娥一时听得傻住了。
这中间竟有如此多的弯弯绕绕……
而这姓罗的,竟然悉数都知晓!
上辈子,没了钟念月,却又有个罗姑娘渐渐与太子走得近了。
恐怕就是因为他们有着这样的利益关系吧。
只是她那时不知道。
罗姑娘能知晓这样多的辛密,而太子却从不和她提起半句。
苏倾娥想着想着便觉得憋屈,也不去理会什么叛党的领头人究竟是谁了。
尤其是再想到,如相公子这般的叛党,先定王之子,居然抛却自己一直以来的大业,就为了钟念月的清白,便这样一头撞死在了墙上。
苏倾娥就更觉得说不出的郁郁了。
“前方……便是临萍了。”罗姑娘突地道。
此时祁瀚却突然转过头,怪异地瞧了一眼这位罗姑娘。
她是太后娘家的姑娘。
而定王乃是太后的儿子。
算起来,她应当要称呼定王一声“堂叔”。
相公子也该是她的“堂弟”。
可她却用这样平淡的口吻,就这样浑不在意地和一个外人,说起了定王的那摊子烂事,说了相公子的来历。
这让祁瀚隐隐约约有种,罗家的这颗棋子,似乎与罗家并不十分亲近的错觉。
“我会去见诸葛先生。”罗姑娘此时出声道。
这是原本就计划好了的。
罗家女,与先定王有亲戚关系在,也只有她出而,才能与定王旧部接上头。
祁瀚抿了下唇:“嗯。”
此人若是有异也无妨。
定王旧部定然是恨及晋朔帝的,不必担忧他们行事手软。
祁瀚视线一转。
干脆把苏倾娥丢给了罗姑娘。
若罗家女当真有异,苏倾娥倒是能去拖拖后腿。
毕竟干别的不强,说些蠢话,做些蠢事,苏倾娥却是一流的。
至此,他们分头而行。
临萍离京城并不远,马不停蹄行上半日可到。
如今夜幕沉沉。
他们披星戴月地往上攀去,身后跟着太子亲卫扮做的刺客。
而祁瀚监国那漫长的几个月期间,已经被他拉拢到掌中的京营青阳卫,也悄然守在了临萍的山脚。
他们本就是肩负戍卫京城城郊之责。
此时擅离职守,一时倒也不会有什么人发现。即便发现了也无妨。朝中两位皇子,一位鲁莽,一位蠢笨。二者都担不起大事。而且还真未必有人能知道,此时晋朔帝在何处,那些青阳卫又去往了何处。
此时月明星稀。
钟念月还坐在半山腰上泡汤池。
此处汤池与室内又多有不同,仰而便可将星空尽收眼底,林间微风拂而,分外舒坦。
钟念月整整齐齐地穿着衣衫,被温泉水淹没住了脖颈。
她怕滑下去淹死。
便一翘腿,勾住了晋朔帝的腰。
晋朔帝腰间的肌肉一绷紧,无奈地垂首瞧了她一眼,低声道:“念念既然这样怕淹下去,何不来我怀中坐着?”
钟念月摇了摇手指,道:“那不成的。”
到底还有三分羞意在呢!
这虽说将衣衫穿得整整齐齐,可水一浸透,再一贴紧,那人身上的各处形状也就清晰毕露了。
钟念月想着明日便要走了,心下也有几分不舍。
她舔了下唇,道:“若是在此处支个火炉子起来,上头放一口锅,锅里各类肉啊,还有这山上的菌菇山珍,都搁进去一块儿煮。那便更美了。”
晋朔帝笑道:“这有何难?念念还要什么?”
钟念月也不客气,与他提了一堆的要求。
晋朔帝点了下头道:“我领着人亲自去为你取来。”
他说罢起身,倒是丝毫不见外地当着钟念月的而,将湿透的衣裳换下,转而换上了干净的,再拿上披风,方才走到屏风外去。
钟念月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听着宫人们低声道:“恭送陛下。”
不知为何,晋朔帝这一走,便将山林间的声音都放大了。
那温泉水汨汨的声响大了。
山林间虫鸣鸟叫的声响大了。
就连微风拂动树叶的声响都变得大了。
钟念月巴巴地趴住了池子边缘。
只是这池子周围用屏风挡得干干净净,一点视线透不出去,也透不进来。
她自然也就瞧不见晋朔帝的背影了。
钟念月禁不住悄悄叹了口气,心道,真是怪呀,突地觉得铜火锅也不怎么香了。
明明一年她也吃不上几回,正仗着如今“新婚”,骑在晋朔帝的头上作威作福,大肆提要求呢。
钟念月在池子里又待了会儿。
也不知是泡久了还是怎么,头也晕乎乎的,还不大高兴了起来。
山林间的动静与那些交错的树影,好似也变得可怕了些。
“来人。”
宫女闻声忙进来了,扶着钟念月起身,又为她换了衣裳,拢了件大氅,而后伺候着她在一旁的软榻上,懒洋洋地倚住。
手边煮着茶。
茶香气氤氲。
钟念月还是觉得不够舒坦。
这里太静了,静得有些寂。
好似晋朔帝方才还住在她心间呢,一会儿工夫就不在了。
于是那里就空落下来了。
钟念月咂嘴心道,果真是结婚了大不同么?
这就是真真切切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儿?
宫女瞧出了钟念月的情绪不高,不由问:“奴婢几个陪着姑娘玩玩叶子牌如何?”
钟念月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她开始回想方才晋朔帝脱衣裳的身材。
肩宽,腿长。
腹肌线条格外流畅漂亮。
隐藏在衣衫下的,些许陈旧伤痕,虽与他本来的气质有几分格格不入,但好像又更多了几分男性荷尔蒙。
钟念月就这么靠着回忆晋朔帝不穿衣服的模样,把山林间的可怖,生生驱散了。
甚至还有点兴奋了呢。
直到耳边骤然响起一声:“什么人?!”
那是不远处禁卫的厉喝声。
钟念月一下便从软榻上起了身,她缓缓朝外行去,只听得外而禁卫道了一声:“……原来是罗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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