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台 第26章

作者:沉筱之 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然而何鸿云雇的杀手竟不止这十数个,很快新的一批涌入院中,越过祁铭的防卫,扑向青唯。

  四面刀刃加身,青唯纵跃而起,云头刀脱手掷出,扎入前头杀手的腿股,青唯落地,拔出刀带出一道血光,上前一脚踩折杀手的脖子。

  可是然而杀手解决了一个,后头还有无数个,青唯连步后退,江辞舟见状,立刻迎上前去,伸手扶住她的腰身,青唯借着这一股支撑力,仰身倒下,避开杀手一轮攻势,尔后挺身而起,变守为攻,挥刀迎上杀手,顺道还说了声:“多谢。”

  江辞舟没应声,收手负于身后。

  指间残留着余温。

  成亲数日,她的身形始终掩藏在宽大的衣袍之下,适才于斗篷下扶住她,才知那腰身居然不盈一握,柔韧又有力。

  杀手们不孔不入,简直像陋室里的耗子,青唯觉得冤,闯扶夏馆的又不是她,忍不住回头问江辞舟:“你对何鸿云做什么了,他这么恨我?”

  江辞舟道:“娘子是在见缝插针地套我的话?”

  青唯懒得跟他打机锋,“你不出手?”

  江辞舟道:“娘子看我像会功夫的人么?”

  他会不会功夫她不知道,此前确实听德荣说过,江辞舟在洗襟台下受过伤,身上留有旧疾。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今夜想要事成,必须在刀锋上淌过一遭,青唯正想辙,只听江辞舟在后头道:“娘子平日里不是用刀的吧,怎么不用自己兵器?”

  她的兵器是软玉剑,不能用,用则身份败露。

  青唯不知他是否又在试探自己,只敷衍说:“没银子,你给我打把兵器?”

  江辞舟道:“朝天听到了么,把你的刀给她。”

  朝天头皮一麻,事到如今他算瞧明白了,当夜他在祝宁庄遇到的女贼正是少夫人,他把闯扶夏馆的过失扣在青唯身上,被喂了一碗馊了的鱼来鲜又被扔了新刀,实属不冤。

  可新刀到手中还没用上几日,朝天心疼得紧,闷声劈砍,只觉多用一会儿是一会儿,没准儿一会儿就被青唯抢了,一时间竟把大半杀手逼到酒馆之外。

  青唯借机撤回江辞舟身边:“扇子借我一用。”

  江辞舟一笑,递给她:“拿去。”

  青唯没有伸手来接,将扇子套在云头刀尖,回旋展开,随后往地上狠狠一杵,扇柄下方的折合处瞬间崩断,散开的竹篾扇片被刀刃抛向高空,青唯伸手凌空揽过,将竹篾片通通拢于掌中,随后伸手一掷,竹篾如飞刃,一刹击退余下的杀手。

  江辞舟有些讶异:“娘子好俊俏的身手。”

  他这扇子名贵,扇柄虽毁了,翡翠扇坠子还落在地上,青唯随手用刀尖一勾,将扇坠子收入怀中,问江辞舟:“你不是说要将计就计?打这么久了,事情早该闹大了,怎么没见东来顺那个吃席的小章大人过来?”

  江辞舟也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唤道:“祁铭。”

  “在。”

  “去高处看看。”

  祁铭个头高,轻功也好,闻声在朝天几人的掩户下跃上酒馆楼顶,展目一望,当即蹙了眉,他跃下房顶,来到江辞舟身边,“虞侯,小章大人还有跟他一起吃席的士子已被这边的动静引过来了,但是邹平让巡检司把他们拦在岔口外头。”

  德荣思忖一番,说道:“公子挑在小章大人摆席的同一天摆酒,那个小何大人勘破玄机,早作了防备,恐怕邹平眼下只称是巷子里进了贼,并不让他们进来。”

  祁铭也道:“邹平的巡卫扮作贼人,一没配弩,又躲在杀手身后,无法活捉,虞侯,如果不能让邹平坐实暗杀您的罪责,今夜功夫恐怕就白费了,小何大人必是算准您会赴局,才出此下策的。”

  青唯听他们说完,心中暗道不好,她知道何鸿云这个人不是善茬,没成想这么难对付。

  青唯回头问江辞舟:“眼下怎么办?”

  江辞舟语气如常:“德荣,我让你备的火药呢?”

  “在呢。”德荣说着,从手边食盒里取出一小捆桐木扎,下头连着一根引绳,正是火药。德荣道:“可是公子,我们出不去啊,外头都是杀手,巡检司那帮人又拦在岔路口看戏,这火药就算炸了,也炸不到巡检司头上。”

  “看戏不是正好?”江辞舟道,“谁说让你炸外头了,往这儿炸。”

  “这儿?”

  “别忘了,这个邹平的父亲,是卫尉寺卿。”

  德荣还没明白,青唯已先一步反应过来。

  卫尉寺是专管军器火药的衙门,而火药这样的管制之物,寻常人难以获取,如果意外出现,头一个该被怀疑的就是卫尉寺。

  邹平的巡卫今夜经何鸿云提醒,没有配弩,这不要紧,他们是兵部闭着眼从卫尉寺调出来的,接触到军库里的火药一点不难。

  自然单凭火药,要怀疑到邹平身上还有些牵强,可是此前在何鸿云的庄子上,邹平已让身边巡卫放弩射杀过江辞舟一回,眼下他的巡检司又恰好堵在岔路口,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火药一炸,前面的射杀就变成了有意为之,他想要赖过去便不可能了。

  邹平凡事听命于何鸿云,他坐实伏杀玄鹰司都虞侯的大罪,何鸿云就算能明面上洗脱干系,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怪不得江辞舟说,他要让何鸿云不得不罢手。

  德荣还在深思,青唯上前一步,一把夺过火药,问江辞舟,“扔哪儿?”

  江辞舟看向一旁两层高的酒舍,青唯随即点了点头。

  顷刻之间,又有杀手袭入院中,青唯高声道:“祁铭,帮我断后!朝天,去门口,准备开路!”

  朝天立刻应“是”,身形一下暴起,径自杀向折枝居门扉。

  青唯的身法极快,冲入酒馆中,取出怀里的火折子,引燃火绳,退出来时顺便从水缸里拎出躲在里头的扶冬,携着她往门口奔去:“快走!”

  兵戈交织声中,隐约混杂着一丝“滋啦”的暗响,空气里浮起一股呛人的烟味。

  适才青唯突进酒舍,杀手们没瞧清她手里拿了什么,直到闻到这一股烟味,才知是大事不好,一时间或翻墙或跃舍,纷纷抢出酒馆。

  江辞舟一直在门口等青唯,直到看到她携着扶冬出来,拽了她的手,带着她疾步往外走。

  离火药引炸还有一瞬。

  就在这一刻,变故发生了。

  暗夜中,亮起一道清光,一直跟在青唯身后的扶冬忽然自袖囊里摸出一支玉簪,举簪就向青唯的脖间刺去。

  江辞舟只觉眼角寒光微闪,先一步回头,伸手箍住扶冬的手腕,反手一折,震落玉簪。

  玉簪落地,碎落成瓣,青唯的目光落在簪身上,霎时大惊——这支玉簪与薛长兴留给她的那支双飞燕一模一样。

  扶冬见玉簪碎断,眸色大伤,立刻弯身去捡,然而青唯却快她一步,将玉簪捞起。

  正是这时,只闻一声轰鸣巨响,夜色中火光冲天而起,一股灼灼热浪裹着砂石尘土,朝他们席卷而来。

  只因耽搁了一瞬,他们没有及时撤开,离酒舍实在太近了。

  青唯被巨响震得脑中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竟已卧倒在地,卧在……江辞舟怀里。

  青唯愣了愣,她从未与人有过这样近的接触,而男人的胸膛温热有力,让她觉得万分不自在。

  她不由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他身后是冲天的火色,而他的目光却深静如水。

  就好像成亲那天,他刚掀了她的盖头,看到是她。

  “你……”

  青唯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莫名,觉得他似乎不该这样看着她。

  江辞舟默了一下,撤开环在她腰间的手:“你没事吧?”

  青唯摇了摇头,问:“你呢?”

  江辞舟道:“我还好。”

  青唯心中困惑难解,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你刚才……”

  “我的扇坠子还在吧?”不等青唯说完,江辞舟便打断道,“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很重要。”

  青唯又愣了一下,原来他刚才保护她,是为了这个?

  青唯点了点头,站起身,将扇坠子从怀中取出来,递给他:“多谢,可惜毁了你的扇子,改日赔你把新的。”

  江辞舟看着她。

  平日只见她做事利落,雷厉风行,适才形势那般危急,她还想着要把扶冬救出来,可见内心实在是难得柔软善良。

  他接过扇坠,正要说不用赔,青唯已回过头,她面无表情地把扶冬从地上拎起来,揪着她的胳膊,把她连拖数步,往墙上一抵,反手扼住她喉间:“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敢打一句马虎眼,我拧断你脖子!”

  江辞舟:“……”

第26章

  扶冬惶恐地看着青唯,适才火药爆炸,砂石擦过她的面颊,她受了伤,不敢抬手去抹,顺从地点了点头。

  青唯道:“为什么想杀我?”

  扶冬迟疑了一下,细声道:“四公子说,你是闯扶夏馆的女贼,不能放过,我为四公子做事,有了机会,自然该杀你。”

  青唯冷笑一声,根本不相信她,“就凭你?”

  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手掌摊开,露出适才捡到的玉簪:“你这簪子哪儿来的?”

  玉簪断成三截,簪头的双飞燕缺了一只翅膀,扶冬见到,立刻道:“还我!”

  青唯掌心一合,收紧箍在她喉间的手:“回答我的问题。”

  扶冬几乎要被她勒得喘不过气,艰难地道:“这支玉簪本来就是我的!”

  青唯听了这话,心中困惑。

  她本想与扶冬周旋,可眼下巡检司撤开胡同口,章庭一行人就快赶来,她必须尽快问出结果。

  她犹豫了一下,侧过身,遮挡住江辞舟几人的视线,从腰囊里翻出一物,“那我这支是怎么回事?”

  青唯手里的玉簪,正是薛长兴留给她的那支,与扶冬用来刺杀她的一模一样。

  扶冬脸色大变,“你怎么会有这支簪子?”又急问,“你、你是在哪儿找到它的?”

  酒舍里火光焚灼,将周遭照得如白昼一般,青唯仔细打量扶冬,她目光里的错愕与急切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么说,这双飞燕玉簪果真是她的?薛长兴冒死上京,当真是为了找她?

  青唯试探着问:“薛长兴,你认识吗?”

  扶冬愣了愣:“薛长兴是谁?”

  不等青唯回答,她又焦急道:“姑娘,求你告诉我,这支玉簪你究竟是在哪里找到的?”

  青唯正欲答,只听那头江辞舟唤了声“娘子”,青唯回头一看,何鸿云一行人已往胡同这里寻过来了。

  青唯道:“最后一个问题,洗襟台和你有关系吗?”

  扶冬听了这一问,目色中的急切转为震诧,她犹疑了一下,语气中的防备与敌意竟是散了许多,问道:“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一时听见巷口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她又道:“姑娘,我来京城,正是为了那洗襟台,姑娘手里既有这支玉簪,想必你我是友非敌。今夜事出突然,无法与姑娘说太多,姑娘信我,待改日寻到机会,我一定再来找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