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台 第45章

作者:沉筱之 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两人相互看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

  青唯道:“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江辞舟道:“你盯着我又是要做什么?”

  青唯不是第一回 想揭江辞舟的面具,知道在他那里,来硬的不行,绕弯子也走不通,唯一没试过的,不知道他吃不吃软。

  青唯看着江辞舟,忽然笑了笑,唤了声:“官人。”

  江辞舟心中微微一顿,“嗯”一声。

  青唯靠近了些:“官人,我想看看你的样子,好不好?”

第49章

  江辞舟看着青唯。

  她很规矩,没有像上回一样张牙舞爪。

  他知道她在试探,在暗度陈仓,但看着她大病初愈的苍白面色,他没办法就这么拒绝她。

  江辞舟问:“为什么?”

  青唯道:“我们都成亲这么久了,我什么样子你见过,可我却不知道你长什么样。”

  他们就立在多宝槅子前,秋光被窗纸滤得很干净,落下一地辉华。

  江辞舟没吭声。

  青唯见他动摇,心中也是诧异,没想到这一招竟然管用。

  她接着道:“以后你将这面具摘了,我都不认得你,美也好,丑也罢,我就看看你长什么样,别的什么都不问,好不好?”

  江辞舟仍旧没吭声,然而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移开了,移向一旁的地面。

  这竟是个默许的意思。

  青唯于是不迟疑,慢慢靠得更近。指尖触及他面具边缘,他没有阻拦,喉结上下动了动。

  屋中静得落针可闻,青唯也觉得不自在,像是在做什么违禁之事。

  他们明明是假夫妻,只要脸上有面具,你来我往虚情假意,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可一旦将面具摘下,似乎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系在耳后的绳索被解开,江辞舟把目光收回来。

  他注视着青唯。

  当年在碧水青山里回头的小姑娘长大了,成了一个清丽动人的女子,阴差阳错,成了他的妻。

  青唯听到江辞舟沉沉的呼吸声,随着面具下移,入目的是干净的额头,一对修长好看的眉。

  眉下就是眼了。青唯的动作慢了些。不知怎么,她有点心慌,有一瞬间几乎忘记初衷,只想看清他的模样。

  他是垂着眸的,映入眼帘的是葳蕤的长睫,温柔又凌厉的眼尾,青唯微微一愣,尚未将面具彻底拿下,外间忽然传来一声:“公子——”

  德荣迈入屋中,说道:“公子,祁铭去外头搜了一圈,没找到少夫人,小的打算让朝天……”

  一语未尽,他忽然看到少夫人就在屋中,与主子几乎是贴身站着,瞬间息了声。

  江辞舟如梦初醒,伸手扶住面具,将面具带回脸上,青唯也似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居然是朝后退了两步。

  德荣见两位主子刹那间分开,只觉自己又打扰了他们。他非常自责,立刻退了出去,咽了口唾沫道:“少夫人醒了,那小的这就让朝天祁铭他们不找了。”

  “回来。”江辞舟在屋中唤道。

  “公子?”

  “请吴医官过来,为……青唯看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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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从小习武的缘故,少夫人的身子底子很好,病痛散得也快,眼下从这脉象上看,已没什么事了。”

  床前垂了纱帘,青唯倚在榻上,伸出一只手让吴医官诊脉。

  吴医官撤了手枕,又问:“少夫人可还觉得头晕?”

  青唯想了想:“刚醒来是有点晕,眼下已好了。”

  吴医官笑道:“这个正常,少夫人躺久了,几乎没怎么进食,乍然下榻走动,必然会头重脚轻。眼下少夫人虽已大好,饮食上还是要忌口,吃些清淡的粥食为上,待调理两日,再滋补不迟。”

  吴医官这话是对江辞舟说的,江辞舟颔首道:“知道了,多谢。”

  吴医官揖道:“公子客气。”随即收拾好药箱辞去了。

  他一走,德荣很快就把备好的清粥和药汤送进房中,留芳和驻云已被扶去自己屋中休息了,等到德荣退出去,江辞舟对青唯道:“过来吃点东西。”

  青唯“嗯”了一声,掀了被衾,从榻上下来。

  屋中搁了炉子,暖烘烘的,粥还有点烫,她安静地用着,没有出声。其实她刚才并没有完全看清他的样子,只瞧见他的眉,以及非常清冷的眼尾,很好看,几乎堪称惊鸿一瞥。

  可是不知为何,有了方才那一出,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残留于心,她竟觉得不好再揭他的面具了。

  青唯心思辗转,最终落在了正经事上。

  粥吃一半,她抬目看向江辞舟,还没开口,江辞舟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证人还活着,他伤势重,前几日起了高热,一直昏迷。我让卫玦照看他,人就在玄鹰司衙门里。”

  青唯点点头,心道交给卫玦好,卫玦这个人讲规矩,软硬不吃,谁的面子都不卖。

  她问:“那几户药商呢?眼下何鸿云把人质杀了,他们没有状告何家么?”

  江辞舟道:“正是因为人质没了,他们反而什么都不敢说。”他没多解释,心知青唯一定能听明白,紧接着又道,“扶冬和梅娘我也安顿在玄鹰司衙里,她们都是证人,将来能够派上用场。我这几日尚没去衙署看过,想来那个人质高热退了,应该快醒了。”

  青唯愣道:“你没去衙门?那你近日都做什么了?”

  江辞舟看着她。

  近日都照顾你了。

  他别开眼,“邹平的刑期已定了,他罪名重,三日后就要处斩。朝廷上没动静,何鸿云一定着急,未必没有行动,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所谓朝廷上没动静,并不是真正平静,巡检司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邹平处斩的旨意一下,卫尉寺的邹公阳立刻就病倒了。

  可这些都是表面风浪。

  表面风浪不足为惧,令人心惊是底下藏着的暗涌。

  他们从阳坡校场救回来的人质,正是要卷起这股暗涌的水里涡。

  江辞舟道:“眼下只等这人质醒来。”

  粥不烫了,青唯嫌一勺一勺舀着麻烦,捧着粥碗,闷头把粥吃完,随后将碗往桌上一放,不耐道:“我脑子被砸了那么重一下,睡几日也就醒了,这个人质,不就是肚皮上被剖了道口子么,居然睡得比我还久!”

  江辞舟不由笑了,“他被何鸿云软禁了五年,身子骨哪赶得上你?”

  也是巧了,两人正说着,外头朝天忽然叩门:“公子,卫玦派人来禀,说人质醒了,问您是否要去衙门问话。”

  这话出,江辞舟还没说什么,青唯霎时站起身:“那我们立刻——”

  “不行。”江辞舟打断道,他从木衣架上取下玄鹰袍,“你就在家等着,问完话,我回来与你详说。”

  “官人。”

  还没走到屏风后,袖口就被人从后方拽住了。

  江辞舟回过身,青唯就站在她身后,目光楚楚:“官人,我就跟去看一眼。”

  她尝到了甜头,知道这招好用,学会举一反三了。

  江辞舟眼下却不吃这一套了:“不行,你身子刚好,不能受风,要见证人改日再见,今日你就在家里歇着。”

  青唯听他语气坚决,回到屋中坐下,她也懒得装了,恼道:“你这人,怎么忽然软硬不吃了?我就是去见个证人罢了,又不是要跟人动手,病不病的有什么要紧?瘟疫案这案子,除了你,还有谁比我更清楚,待会儿你问话,有我从旁兜着,也好防着疏漏不是?

  “我跟这案子跟了这么久,几回和人拼命,好不容易从阳坡校场救回来一个证人,眼下临门一脚,你不让我迈了,你把我放在家中,我要是着急上火,仔细明天一大早,你还要请吴医官来为我瞧病。”

  江辞舟从竹屏后出来,将看到青唯气恼地坐在桌前,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一物。

  那是他的竹扇。在她灵巧的指间一开一合。

  是她砍了后院的湘妃竹,在他昏迷的那几日,做好送给他。

  江辞舟步去桌前:“去换衣裳。”

  青唯只当他是让她换衣裳去榻上躺着,别开脸:“不换,都睡了好几日了,睡不着。”

  “你就这么跟我去?”江辞舟的目光落在她的裙裳上,“玄鹰司衙门重地,扮成厮役跟着我。”

  青唯一愣,立刻展颜一笑,将扇子往江辞舟手里一塞:“行,等着!”

第50章

  青唯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从屏风后出来,非但换好了衣裳,连左眼上的斑纹都画好了。江辞舟见她斗篷单薄,为她挑了一身厚的披上。

  外间天寒,秋光渐渐消退,高空积起云团子,德荣担心下雨,去后房取了伞,刚回到东院,看到青唯跟着江辞舟一块儿出了屋,迎上去问:“公子,少夫人也去?”

  江辞舟“嗯”一声。德荣甚是乖觉,不待吩咐,立刻道:“那小的这就把暖炉抬到车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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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阳坡校场救回来的人质被安顿在玄鹰司的内衙,这地儿青唯上回来过,连正门都摸着。到了衙门,卫玦过来向江辞舟禀道:“人质醒过来后,属下已问过他的姓名籍贯,他姓王,名元敞,京里人,家中是做药材生意的。”

  江辞舟应了一声,推开值房的门。

  王元敞的身子还很虚弱,他吃过药,听说有大官要过来问话,也不敢睡,靠坐在榻上。

  见江辞舟进来,王元敞眸色微微一亮,吃力地掀开被衾,作势就要拜见。

  祁铭先一步上前拦住他,说道:“你伤势未愈,不必行此大礼,这位是我们玄鹰司的江虞侯,他有事要问你。”

  王元敞听是虞侯,愣了愣,目光里有明显的失望。

  他等的不是江虞侯,他在等小昭王,此前见来人气度清华,极为不凡,还以为是小昭王到了。

  王元敞在榻上向江辞舟一揖:“见过虞侯。”

  屋中除了江辞舟一行人,再有就是卫玦章禄之了。

  青唯一进屋就把帷帽摘了,卫玦看到是她,并不好多说什么,她是虞侯带进来的,眼前这个人质能活着,也是她竭力救下的。

  在外人看来,如今的玄鹰司分化成派,一派以卫玦为首,手下是玄鹰司旧部,另一派以江辞舟为首,手下是吴曾祁铭等从殿前司并过来的新部。旧部人多,新部人少,是以卫玦的职衔虽在江辞舟之下,玄鹰卫中,许多人还是以他马首是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