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宦而骄 第107章

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标签: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张春花自嫁给陈伟是一直跟着他读过书,她人又聪明,这一下所有事情便都连了起来。

  “那你怎么知道是薛家顶替的。”

  “白鹿学院虽然学子众多,读书出众者不在少数,我夫君有时也时常念叨着,那里面的人,我听我夫君念过的人都在名单上。”

  “今年是大比之年,书院也是铆足了劲想要挑最好的学生去考试,所以前头十来位能入选的人,大家都心里有数,薛氏兄弟我只听夫君提过一次,却是说两兄弟从不来上课,但又因为薛家是白鹿学院的供奉人,所以院长和诸位老师对他们格外恭敬,不来上学也从不管。”

  明沉舟挑眉,露出厌恶之色。

  官宦子弟,游手好闲,挥霍着父辈积累的大好条件,却做着浪费资源的事情。

  “而且我走之前听到他们都在议论说这个薛氏兄弟怎么也进去了的事情,还说最后几个进去的人都是意想不到的人,所有人都不曾看好他们,可他们就是进去了,去了那五十三个名单中。”

  “那为何不是其他人。”明沉舟冷静问道,“不是说还有其他众人觉得不能入选的人此次都入选了吗?”

  “因为那个钱袋子。”她趴在地上,缓缓握紧拳头,愤愤说道,“我去城里问了那个钱袋的布料,那绣娘与我说大概是宫里的东西,这些东西除了薛家谁会有。”

  她咬牙质问道。

  “那钱袋呢?”明沉舟敏锐问道。

  “我交给唐大人了。”张春花冷笑一声。

  明沉舟扭头又去看谢病春,眼睛亮晶晶的。

  谢病春熟门熟路地又一次敲了敲茶几,锦衣卫再一次抱拳离开。

  “那你为何等到院试结束才来告状?”明沉舟又问。

  张春花倏地沉默。

  明沉舟顿时扬了扬眉:“你若是隐瞒,才是耽误大事,你夫君的尸体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消失的。”

  谢病春配合着,顺势敲了敲茶几,门口的锦衣卫立刻高声呵斥着,声如雷震,声色俱厉:“还不如实禀报!”

  张春花本就是民妇,之前吊着一根弦,才能强忍着不开口,如今难得松动了几下,又瞬间被这一来一回震得有些惊慌。

  “你不必害怕,你丈夫此事在前,你所做一切都情有可原,若真的违法,也可争取宽大处理。”明沉舟满意地扫了一眼那个锦衣卫,这才软下声来安抚着。

  “是,是有个人突然有一人站在窗前说的。”好一会儿,张春花这才哆哆嗦嗦说着,“他拿着我给我夫君绣的香囊,说我院试之后,在,在一个我,我一看就会明白的时机里,再出来鸣冤。”

  她语气哽咽,断断续续地说着,最后忍不住伏地大哭:“我不曾想,他说的时机竟是我夫君的死讯。”

  明沉舟瞳孔微微睁大。

  大堂内是回荡着张春花悲凉压抑的哭声,骤然的打击让她瞬间自凡体肉胎中脱离出来,成了无处安放的幽魂。

  她念了许久,等了许久,找了许久的夫君,到最后得到的只是一句从别人口中,兜兜转转传来的死讯。

  她的夫君也不过二十五岁,他一步步自苦难中走出来,想要考取功名,想要改变自己的人生,可这又做错了什么。

  一定很喜欢他,才会这样悲愤痛哭。

  明沉舟听着她嘶声裂肺的压抑哭声,只觉得莫名心酸,最后扭头去看谢病春。

  谢病春漆黑的眼眸直直撞在瞳仁中,眸光好似冷霜欲结,不知何时化为溪雪,盛满日光。

  明沉舟瞳仁微张,愣愣地看着他。

  “那人是谁?”谢病春微微移开视线,冷静问道。

  他的声音就像飘落在鼻尖的雪,冻得人一个激灵,满腔悲苦都被压下,只剩下白茫茫的迷茫。

  明沉舟眸光失神片刻,这才慢吞吞地扭头,捏着手指不说话。

  张春花慢慢止了哭声,随后闷声说道:“不知道是谁,那人都是深夜来的,我只知道是一个男的,中等身形,说话斯斯文文,对了,走起路来姿势有些奇怪。”

  “走路有些奇怪?”明沉舟眨了眨眼,“陈伟身边可有这样的人。”

  张春花摇头:“不曾听他说过。”

  “你说你家格外偏僻,他能深夜找你,说明对你村里的路颇为熟悉。”明沉舟侧首对着谢病春说道,“说不定还是认识的人,只是最近受伤了。”

  “不过他能知道后面的事情,也太奇怪了。”

  谢病春颔首。

  明沉舟见他同意自己的说法,不由盯着他看,见他还是没有敲茶几,不由不高兴地蹙了蹙眉,自己学着他的样子,似模似样地敲了敲桌子,眼角往门口扫去。

  门口的锦衣卫耳朵一动,眼珠子朝着屋内扫了扫,只见掌印眉眼低垂,却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又见娘娘若有若无的视线,心中一个激灵,连忙抱拳说道:“卑职这就去。”

  明沉舟眼睛一亮,看着锦衣卫走远,又看着谢病春冰白的侧脸,突然扬眉,咧嘴笑了笑。

  眸胜星华,含羞逐笑。

  谢病春并不理会她的心情,只是继续淡淡问道:“还有其他异样吗?”

  “没有了,那段时间夫君极为消沉,连话也不曾多说,他一向有事自己扛,不让我们担心,是了,那几日他总是抱着清儿念着一句话,叫什么……孩儿愚鲁……到公卿……”

  “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谢病春淡淡补充着。

  张春花点头:“就是这个,他一直都说要给清儿最好的生活,让他无忧无虑,不必像他年幼时一般忍受生活的磋磨……”

  她哽咽着,随后继续说道:“我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想来也是他当时的心境。”

  “是宋朝苏东坡所做的《洗儿戏作》,乌台诗案后苏公得贵人相救才免于一死,但贬谪黄州,期间,侍妾朝云为其生下一子。”

  谢病春眸光冷冷打断地看向张春花,疏离冷淡,就像庙堂上高高在上的神祇:“是用来讽刺当时的权贵。”

  “他在,向你求救。”

  ——哪怕只是无意识的。

  张春花嘴角动了动,愣愣地看着面前了年轻男子脸上冷淡的脸庞上,只觉得一把刀顺着他的眉眼落在心尖,再也克制不住趴在地上大哭。

  灰白的地面上晕开的血迹,血泊中的女人蓬头垢面,面容憔悴,哭的声嘶力竭,情难自禁。

  这一次,没有人阻止她的痛哭。

  庞然大物落在草芥头上,便是一柄无力抵抗的大刀,饱读诗书如陈伟,强悍刚烈如张春花,也抵不过其锐利刀锋。

  明沉舟也跟着红了眼眶。

  “带她下去。”许久之后,谢病春的目光落在她眼尾处的胭红上,轻声吩咐着。

  那哭声逐渐远去,明沉舟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血迹,好一会儿才低着头,闷闷问道:“现在要做什么?”

  “之前在杏林闹事,有一个黑脸书生,娘娘可还记得。”谢病春问道。

  明沉舟捏着手指,心情低落地说着:“不是被你们抓起来了吗?”

  “嗯,他就是白鹿学院第二个被顶替的学生。”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明沉舟倏地一下抬起的头,她怔怔地看着谢病春,脑海中电光火石一闪:“跛脚!”

  “嗯。锦衣卫已经去提审了,不日就会有结果。”谢病春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冷不丁说道,“娘娘是为何伤心?”

  明沉舟眨了眨眼,随后抹了一下眼睛,不好意思说道:“不知道,就是听着她哭就觉得很难过。”

  “大概是愤恨薛家的心狠手辣,也遗憾一对恩爱夫妻从此天人永隔。”明沉舟明显心情低落,低着头小声说着,“这辈子找到一个喜欢的人可真不容易,可惜了。”

  谢病春沉默地看着她,如微风簇浪,散作河星。

  明沉舟不经意间抬眸,瞬间落入这池星河中,半晌没有说话。

  ——谢病春,你遗憾吗?

  她在即将脱口而出之际倏地回神,眼波微动,最后慢慢移开视线。

  “掌印等会要去哪里吗?”

  她轻声问着。

  谢病春转着手中的银戒,淡声说道:“去找钱得安。”

  明沉舟耳朵一动。

  “院试考试是按着学院分的,他之前并未有学籍,后被安排到一个小学院里,那学院就是和白鹿同考场。”

  谢病春大发慈悲地解释着。

  明沉舟连忙跟着他的脚步往外走去。

  “我表哥可不会作弊,他可聪明了,看书都是过目不忘的。”她连忙解释着。

  谢病春眼尾一扫,与他并肩的人依旧喋喋不休地夸着自家表哥。

  “给你答案去科举,你要背几天。”

  他出声打断明沉舟的话,冷淡问道。

  明沉舟眨眼,随后小声说道;“大概背不下来。”

  彼时,大周科举为期三日。

  第一日为第一场,以书义三道,经义四道为题。

  第二日后第二场,以试论一道,判五道,诏、诰、表、内科一道为题。

  第三日为第三场,以经史时务策五道为题。

  至于之后廷试则只试策问。科试命题必须出自《四书》、《五经》。因为要求其文略仿宋经义,又以前人语气书写,世谓之八股,也通称制义。

  明沉舟读书本就一般,这般繁杂的内容就是给她抄,她都不一定能完完整整写下来,跟别说院试之时,在如此紧张的环境下再一一誊写出来。

  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大门口的马车边上。

  “那万一他是夹带的呢?”明沉舟踩着绣凳上,突然嘟囔着,“这么多肯定背不起来吧,我听说那两兄弟是个草包。”

  谢病春站在马车边上,闻言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睛:“问了不就知道了。”

  明沉舟自马车帘子后伸出小脑袋,警惕问道:“会牵连我表哥吗?”

  谢病春伸出手指,把人的脑袋戳回去,并不搭理她。

  “凶死了。”明沉舟捂着脑袋,小声抱怨着。

  谢病春靠在软靠上,敲了敲一侧的茶几:“有零嘴。”

  “哦。”明沉舟熟练地找出干果,塞进嘴里,一侧脸颊立刻圆鼓鼓的。

  谢病春半阖着眼,耳边是她窸窸窣窣的动作,神色难得放松。

  “咦,表哥!”马车走到一半时,突然听到明沉舟激动的声音。

  马车紧接着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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