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她迟迟不问祖母生病的原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誉王见人走远了,这才担忧问道。
薛珍珠撑着脑袋,阖着眼,面容刻板而严肃,衰老的皱纹越发明显。
她一旦如此,便连誉王都忍不住收声,不敢再问。
“本就不指望她上钩,出宫后按着计划宣扬出去即可,让明沉舟知道,也不过是想要让谢病春知道。”
“可我之前听小郑相说,太后宫中的英景和陆行在宫门口打了一场,但当时被太后压了下去,这才没有闹出来,只怕两人早已面和心不合。”
誉王担忧说着:“若是她不去找谢病春,其不是计划断了一半。”
薛珍珠冷笑一声。
“谢病春这脾气确实没人受得了,但明沉舟和小皇帝靠着谢病春上位,内在如何,外面一定是捧着的,今日的事情无关痛痒,明沉舟这等机灵的人,一定会去寻谢病春讨个好的。”
“谢病春多疑,知道此事必定查下去。”
薛珍珠沉默片刻,睫毛动了动:“外面都安排好了?”
誉王点头:“祖母神机妙算,周家同意了。”
“百足之虫,至断不蹶,周家这块垫脚石刚刚好。”
薛珍珠缓缓睁眼,衰老的眉眼露出一点冰冷的锐利。
出了柏寿殿,明沉舟慢吞吞地坐上轿子,又慢悠悠回了瑶光殿,心情大好地睡了一个回笼觉,半睡半醒地盘腿坐在床上打坐,打着哈欠吩咐道:“去问问掌印在哪?”
桃色眨眼。
“都给我下这么大的套了,我总该下去看看。”
明沉舟半睁着一只眼,笑眯眯地说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连着加班实在太困了,剩下的三千字明天白天补(又要欠债了,大哭
第52章
桂花浮玉,秋光冉冉,明沉舟午睡醒来,派人去问谢病春的去处,意外得知他竟然在宫外。
“今日不是大集议吗?”明沉舟不解地问着,“去哪了?”
“去杏林坛了。”桃色为她打着出宫的辫子,皱了皱眉,“说是一出乾清殿就被人请走了。”
“那不是罗松文讲课的地方。”明沉舟扬眉,惊讶说着。
桃色用力点点偷:“对,就是那个整天骂人的糟老头子。”
明沉舟咳嗽一声,正色教训着:“罗院长乃是一代大儒,你怎么随意编排,尊重点。”
“哦。”桃色巴巴应了一声,随后动了动嘴,张口又是,“那糟老……老先生,确实还挺会骂人。”
“骂掌印尤多。”她特意不高兴地强调了一句。
这类清流文人出身,自视甚高的人大都看不起宦官,尤其是罗松文这种不畏强权,敢于直言的人。
司礼监干政,前所未有,前头一个黄兴在任时,大肆卖官鬻爵,欺男霸女,朝堂一半官员自甘堕落,认他为爹,甚至还有叫他祖宗的。
据说抄家那日宫外府邸搜出来的钱财,光是金子就有一千万两黄金,彼时上位的谢病春抄了三日家,连着地皮都掀了,这才扬长而去,嚣张到只留下一个真正的空架子,毕竟连着墙都敲了。
那时,明沉舟趴在不远处的那颗大树上不知为何呆呆地看着,震撼而恐惧地看着西厂众人扬长而去。
她清晰地记着那日是明德十五年的冬日,天气阴沉沉的。
谢病春穿着玄色蟒服,披着大红色大氅,站在高大的白玉影壁前。
初雪刚落,落在他肩头发尾,让他好似一尊高高在上的玉面修罗雕塑,看久了便也跟着他堕入无边的血腥暗黑之中。
那一年,西厂刚成立,先帝送了谢病春一条前任司礼监的命,作为贺礼,震惊朝野。
民间一开始还欢呼雀跃,盛赞万岁大刀阔斧的改革,摈弃太监,维护朝堂的魄力,可随后游街而行的西厂却又像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抽在众人脸上。
原来万岁,不过是厌恶黄兴的贪得无厌,选了个可心的重新上位而已。
司礼监权势煊赫一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是那一年,身在江南的罗松文写了震惊天下的《讨奸佞书》,喻其为硕鼠,言辞犀利,语言毒辣,矛头直指谢病春。
——“硕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你看,就连远在江南的人,都恨不得谢病春去死。
可死了一个黄兴,后面就来了一个谢病春,若是谢病春死了,后面依旧还会有人顶上来,权利本就令人痴迷,即便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万岁也会如此。
明沉舟垂眸,看着手中鎏金绕丝金玉珐琅蝶翼步摇在风中微微颤动。
可他们当真是不知道吗?
“掌印去那边做什么?”她沉默片刻后,把手中的发簪放在一侧,随口问道。
桃色摇头,颇为不解地说着:“好像是和东厂发生冲突了,一开始是西厂的人去的,后来又是陆行,然后就有人找掌印了。”
一级跟着一级,看样子绝非小事。
明沉舟沉吟片刻,随后说道:“那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桃色犹豫一会儿,小声说道:“只怕乱得很,会惊扰到娘娘。”
“不碍事。”明沉舟递上梳妆台的鎏金绕丝金玉珐琅蝶翼步摇,“你去看看胡承光还在不在乾清殿,我们顺带也带万岁出宫。”
桃色不解地睁大眼睛。
“一国之君,养在深宫,并非好事。”明沉舟笑了笑,“殿试在即,也该让他去外面好好看看大周的文人。”
桃色点头应下。
半个时辰后,谢延兴致冲冲地爬上马车,眼睛亮晶晶的。
“娘娘竟然主动带我出宫玩。”
明沉舟对着他温柔一笑。
谢延眨了眨眼:“怎么了?”“胡承光来了吗?”
“来了,给他安排了后面一辆马车。”谢延接过娘娘递来的莲子糕,笑说着,“娘娘为何带他出宫啊。”
“我们去找他老师,没他的引荐不好见面。”
谢延眼睛一亮:“是那个罗松文吗?老师说了好几遍。”
明沉舟为他到了一盏热茶,闻言,动了动眉间:“说了什么。”
“就他老师人很好,学问也很好,做事不偏不倚,极为公正,性格嫉恶如仇,对几个徒弟多很上心,他和小师弟都是自小养在膝下的,更是无微不至。”
谢延一边说着,一边兴致勃勃地说着八卦。
“对了,他还说老师最是偏爱故去的小师弟。”
“他不是关门弟子吗?”明沉舟惊讶问道。
谢延摇头,神神秘秘说着:“不是呢,原先还有一个小师弟,是友人之子,被寄养在南方。”
“说是天资聪明,过目不忘,性格温柔,罗松文膝下无子,早把他当自己的小孩养着。”
谢延顿了顿,长叹一口气:“不过那位小师弟体弱多病,深居简出,一向不信鬼神的罗松文听信一位游方大师的话,还特意给他种了一片梅林,让他在小院子养生,几位师兄弟也是等人身子好了才能找他玩的。”
明沉舟皱眉,不由问道:“然后呢?”
“后来还是被一场风寒带走了,罗松文为此大病一场,之后便深居简出,不再出现了。”
明沉舟扬了扬眉,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衰老刻板的老人,实在想不出他对一个小孩悉心疼爱,满脸笑意的模样。
她不深感兴趣,随后突然眼睛一亮,故作无聊的问道:“你听过他说起水琛吗?”
谢延眨眨眼,缓缓说道:“说是四师兄,看上去是个纨绔,性格极好,丹青无双,这次也随师父入京了。”
“一共几个师兄弟入京?”明沉舟挑眉问道。
“三个,大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二师兄是下任书院院长,便留在书院主持大局。”谢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桂花糕。
明沉舟无情地把盒子盖上:“糯米粉容易积食,少吃。”
谢延瘪嘴,小心地勾着她的袖子,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明沉舟冷漠地抽回袖子,把东西放回暗格里,继续问道:“三位师兄性格如何?可有说过。”
“说大师兄是书香世家出身,但他在几个师弟眼中一向如师如父,脾气最是温和,三师兄家境贫寒,被老师免了束脩,性格刚正不阿,雕刻一绝,四师兄放荡不羁,叛道自幼,最有名士风范。”
谢延捧着水杯,一口一口地抿着:“就这样了,还是那日老师自宫外回来,一时高兴才说的,平日里从不说的。”
明沉舟嗯了一声,不再多话,倒是对三个师兄弟开始上心。
“对了,我真的不用去看太皇太后吗?”谢延出了宫后知后觉地问着。
明沉舟看着他又悄摸摸自绣袋中摸出一块绿豆糕吃,不由敲了敲他脑袋:“不必,你也不爱看戏。”
“我肚子饿。”谢延捂着脑袋,嘴里塞满绿豆糕,委屈说着,“绥阳说我实在长身体,所以吃的比较多。”
“我知道。”明沉舟无奈说道,“可你吃太多甜食糕点了,尚食局上月你的糕点份例,竟然花了一百两,基本上每天两次,若是饿了让御膳房煮点粥或者面条来,吃这些没营养。”
明沉舟是有些恼怒的,戴力是负责吃食的,明知谢延爱吃甜的,一点也不克制,反而格外纵容。
谢延见娘娘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连忙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大声地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刚出了朱雀大街,朝着杏林走去,就能听到外面喧闹的声音,结果快到杏林说被拥挤的人群挤在原处动不了。
“走,我们去声援同僚,容不得那些阉狗在罗院长面前放肆。”
“对,张兄说得对,这些阉党的爪牙,竟然敢在杏林抓人。”
“听说那个谢病春也来了,我定要骂得他狗血淋头。”
一行人穿着儒衣的读书人大声嚷嚷着,成群结队,呼朋引类,声势浩荡地朝着杏林走去。
明沉舟缓缓放下帘子,眉心紧皱,她沉默片刻敲了敲车壁。
一直坐在车辕上嗑瓜子的桃色一怔,随后立马回神,抓了一个匆匆而过的年轻读书人笑脸盈盈地问道。
“哎,这位兄台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都是去哪啊。”
桃色长得极为可爱,笑起来尤其天真活泼,原本还一脸不悦的读书人也紧跟着松了神色,理了理袖子,拱手说道:“小生准备去杏林。”
“也是去杏林听课的嘛?”桃色眉眼微微睁大眼,好似对刚才吵吵闹闹的动静充耳不闻,只是娇憨地笑说着,“我家夫人也准备带着小郎君去听一下罗院长的课呢。”
那书生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愤愤之色:“听不了了!现在都听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