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妆
绣工虽然差,用的料子却是极好,香包上面还缀着一块羊脂白玉,入手温润,品质极佳,赵曳雪拿着那个香包,忽然觉得有一阵彻骨的传遍全身,如坠冰窖。
她忽然就想起那一日傍晚,在花园的时候,那个扑向北湛的娇小身影,笑声若银铃,悦耳动听。
那一刻,娘亲曾经说过的话又浮现在耳边:蛮蛮,有些错,是一辈子都不能犯的……
赵曳雪轻轻颤抖起来,脸色煞白,几乎要拿不稳那个香包,那熟悉的清冽如雪的香气,混杂着酒香,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令她有些想吐。
她看向北湛,对方仍旧坐在榻边,略深的烟灰色瞳仁在烛光下褪去了一贯的冷漠,给人一种近乎多情的感觉,赵曳雪的心中生出了怀疑,不是他的眼神温柔,只是烛火温柔而已。
都是假象。
她红着眼眶,声音轻颤地问:“我是谁?”
北湛的剑眉皱起,微微歪了歪头,那双醉眼里透着几分茫然,像是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
赵曳雪的心骤然紧缩起来,下意识退开几步,北湛伸手来抓,她猛地一把挥开他,用力过大,脚步踉跄着险些跌倒,北湛立即起身来扶住她。
空气安静无比,赵曳雪忽然意识到,自从他踏入了这个屋子开始,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发出过声音。
为什么?
赵曳雪不明白,她紧紧抓着手里那个香包,心里下意识不断地猜测着,这是哪个女子亲手所作,又亲手送给他,满怀着欣喜和爱慕,笑着扑入他的怀中,亲昵地叫他……
她会如何唤他呢?
北湛?清晏?还是……阿湛?
那么,这又算什么呢?
赵曳雪浑身轻颤,如风中落叶,娘亲的话不断地在耳边回响:蛮蛮,有些错,是一辈子都不能犯的……
感觉到北湛揽着自己的手臂收紧,她才回过神来,抬头望向他,对上那双略深的烟灰色眸子,赵曳雪忽然发现自己已看不懂其中的情绪了,那竟有些像担忧?
可她只觉得讽刺,轻轻咬住下唇,将那个香包砸过去,然后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冷声吐字:“滚。”
……
晏一其实本来想走的,但是他想起还有一件公务没有汇报,便又有些犹豫,在书房前等了等,决心只等一刻钟,倘若他家殿下还没回来,那大概今晚是不会再回来了。
他又想起自己输掉的五两银子,不禁叹气,谁能想到时隔六年,这两个人竟然又走到一块儿去了呢?简直是造化弄人。
正在他感慨间,忽然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晏一立即打起精神,抬起头打招呼:“殿下,您——”
他的声音倏然变得古怪,目光落定在北湛的脸上,太子殿下美名誉满京师,尤其是这张脸,俊美好看,引得无数女子折腰,如今却是肿了起来,赫然一个五指印。
晏一惊疑不定地道:“您这是怎么了?”
北湛浑身气势危险,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举步入了书房,晏一忽然就想起来,他家殿下今天晚上喝了酒,好像是要去壮胆。
这情形是……壮胆失败了?
第46章 葡萄架倒。
次日清早, 玉茗和太子府的婢女们服侍赵曳雪晨起,待看见她的模样,玉茗惊呼一声:“主子, 您的眼睛怎么了?”
赵曳雪也觉得眼睛干涩无比,再看一下镜子, 又红又肿,跟个桃子也似, 根本无法见人。
她想起昨夜的事情,不觉呼吸微微一滞,盯着菱花铜镜中的人, 低声道:“夜里没睡好。”
那个懂梁语的婢女名叫晓烟, 闻言立即提议道:“奴婢去弄一些干净的冰块来, 给姑娘敷一敷, 一会就消肿了, 定然漂漂亮亮的。”
玉茗拜托她去了,又替赵曳雪梳妆,一边悄悄打量她, 有些担忧地问道:“主子有什么心事吗?”
赵曳雪回过神来, 道:“没有。”
玉茗替她挽起发丝,道:“奴婢瞧着,您好像有些不高兴。”
正在这时, 旁边传来一声轻呼,引得两人看过去, 只见晓烟慌张地从地上拾起一个东西,表情惶惶万分,解释道:“奴婢不是故意的……”
赵曳雪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捧着的是一个香包, 昨天夜里没看清楚,眼下才发现它是苍蓝色的布料,很衬北湛平日里的衣裳,做香包的人绣工虽然不如何,眼光却是很不错,看得出用了心。
玉茗轻轻咦了一声,讶异道:“这是谁的香包?”
晓烟有些紧张地摇头,道:“它就是在地上的,我路过时不当心踩了一脚,不是姑娘的吗?”
玉茗撇嘴,道:“这香包做得也太难看了些,怎么可能是主子的?”
她说着,又想起了什么,迟疑地看向赵曳雪:“主子,这个是……”
赵曳雪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是太子殿下的,你们找个人送过去吧。”
几个婢女面面相觑,因她说的是梁语,只有玉茗和那个叫晓烟的婢女听懂了,她忙道:“奴婢去送吧。”
晓烟捧着香包去了正院,太子殿下已上朝去了,她只好把香包交给了相熟的婢女,那婢女啊呀一声,接了过去,道:“我今儿还问起她们这香包去哪里了,原来是被你拾去了。”
晓烟解释道:“是落在赵姑娘的院子里了。”
那婢女带着几分好奇问她:“听说殿下特意挑了你去伺候她,这位新主子脾性如何?好不好相处?”
晓烟想了想,道:“赵姑娘很好说话,是个好脾气的人,她还会作画,画得可好了,就跟真人一般。”
那婢女轻呼一声,道:“可见她是个多才之人,模样又生得好,怪道殿下喜欢她,这还是破天荒地头一次呢。”
她说着,又故作娇嗔道:“这样的好差事竟叫你白捡了去,可羡慕死我了。”
晓烟笑道:“还说我,你伺候殿下,不也是好差事么?多少人羡慕不来呢。”
“哎呀,”那婢女四下看了一圈,见无人过来,才放轻了声音道:“殿下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一天天没个笑模样,瞧着冷死个人,那张脸沉下来,喏,能耷拉到胸前去。”
她还学着北湛,伸出两个手指拉着脸往下撇,道:“特别是今天早上,娟儿给殿下打水净面,不当心把水洒在了他的衣襟上,他看了娟儿一眼,娟儿当时就被吓哭了。”
晓烟感叹一声,道:“还是赵姑娘脾气好。”
“谁说不是呢?”那婢女又神神秘秘地小声道:“还有啊,殿下今天早上起来,脸上还有一个印子,特别清晰,用冰敷了都没消掉。”
晓烟好奇问:“什么印子?”
那婢女伸出一只巴掌示意:“喏,你说呢?我们几个都在猜是谁打的,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老虎嘴边拔毛……”
正说着话,两人的目光下意识落在那个香包上,晓烟默默咽了咽口水,道:“说起来,前些天祈总管惹怒了殿下,被赶出了府,好像也是因为这位赵姑娘?”
“好像是……”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见了震惊之意,那婢女迟疑道:“你不是说那位赵姑娘脾气很好么?”
晓烟又咽了咽口水:“是、是啊……”
“脾气好,还会打殿下耳光?”
晓烟欲哭无泪:“我也不知道啊。”
天底下敢打堂堂昭太子殿下耳光的人,没有几个吧?这位赵姑娘可真是个狠人,最令人震惊的是,她打完了之后还什么事也没有。
再回到院子,看见赵曳雪时,晓烟的满心都是佩服和惊叹,并暗暗告诫自己,日后一定要谨慎小心,否则太子殿下脸上的巴掌印、不,否则被赶出府去的祈总管就是她的下场。
今日天气颇好,晴光明媚,赵曳雪让玉茗把昨日作的那幅画又拿出来,晾了一夜,上面的墨迹和朱砂都彻底干了,画上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愈发灵动精妙,栩栩如生。
赵曳雪吩咐人取了许多干艾草,在盆中点燃了,放在一间小小的耳房中,将那一副画悬挂起来,最后遣散所有人,闭紧门窗。
艾草点燃之后,生出滚滚白烟,有些自门窗缝隙间钻出来,有些呛人,玉茗掩着口鼻问道:“主子,这是做什么?奴婢只听过百姓熏鱼熏腊肉,还从没听说过要熏画的。”
赵曳雪解释道:“新纸色浅,以浓烟慢熏之,可让它的色泽变深,最后转为黄褐色,一如古书字画。”
这是赵曳雪从前在古书上看来的法子,倘若火候掌握得当,几乎能以假乱真,只是她也是头一次用,不知效果如何,若是熏的时间不够,色泽太浅,熏的时间过长,又显得太假了。
所以赵曳雪只能隔一段时间就进去查看,艾草仍旧在燃烧,屋子里浓烟滚滚,扑面而来,熏得她眼泪都要流下来了,不住地咳嗽。
如此往复了三四次,随着熏的时间渐长,那幅画的颜色果然慢慢地变深了。
……
自从踏入皇宫开始,北湛就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他依然是面无表情,只是俊脸上那个红红的巴掌印十分醒目,大臣们都是先吃了一惊,然后很快又收敛了神色,过来向他行礼,举止从容,就仿佛完全没看见他脸上的巴掌痕迹似的,笑谈自如。
直到开始上早朝,议事之时,安庆帝扫了北湛一样,起先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定睛一看,发现那真的是巴掌印,十分吃惊,下了朝命宫人叫来北湛,问道:“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北湛平静地答道:“回父皇的话,是儿臣不当心碰到的。”
“胡说,”安庆帝皱着眉道:“朕又没瞎,你那是碰到的吗?”
北湛垂首道:“因为儿臣路过花园时,园子里的葡萄架倒了,故而碰到了脸。”
“葡萄架倒——”安庆帝陡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忽然变得古怪无比,最后轻咳一声,道:“既是如此,派工匠好好修一修,一国太子被葡萄架砸了,传出去像什么话?”
“是,儿臣明白。”
安庆帝摆了摆手,等北湛离开,他才对贴身太监道:“朕听说,太子府里多了一个梁国女人?”
那太监忙答道:“奴才也听说了此事呢。”
安庆帝想起北湛刚刚的神态,哼笑了一声:“葡萄架倒,朕看是被人掴的。”
太监故作不知,问道:“皇上的意思是,太子殿下他——”
话未说完,有宫人来禀:“月妃娘娘来了。”
安庆帝立即面露惊喜之色,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随他去罢,葡萄架倒了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谁家还没倒过几个葡萄架呢?
……
北湛乘车回了太子府,才刚刚下车,就闻到了一阵烟火的气味,十分呛人,晏一被呛得咳嗽几声,道:“这是谁家在焚烧柴火,怎么这么大的烟?”
北湛微微眯起眼看向天空,只见一阵浓烟滚滚,冲天而起,晏一也看见了,喃喃道:“这倒像是……从咱们府里烧起来的?那是后院?”
闻言,北湛面上表情陡然一变,拔腿就往府里冲,路上一连撞到了几个下人,惊得他们瑟瑟发抖,万分惶恐地跪了下来,然而一阵冷风迅速席卷而过,太子殿下甚至没有停留片刻,径自冲向了后院的方向。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一个道:“殿下怎么了?”
“不、不知道啊……”
院子里,耳房的门大开,玉茗与晓烟等七八个婢女守在门口,一边掩着口鼻,一边探头往里瞧,即便如此,那滚滚浓烟依旧熏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只听见里面传来轻轻咳嗽之声,纤细柔弱的身影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玉茗焦急地叫道:“主子,奴婢帮您看吧,您快出来。”
“咳咳……”赵曳雪的声音有些模糊:“别进来,你也不懂——咳咳咳……”
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听得人揪心不已,正在玉茗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她一回头,只见昭太子殿下快步冲了进来,目光扫过她们,不见自己要找的人,厉声问道:“赵曳雪呢?”
玉茗吓了一跳,怯怯地伸手指了指耳房:“在、在里——”
话未说完,便感觉到一阵风倏然刮了过去,北湛的身影已经没入了滚滚浓烟之中,一晃看不见了。
下一刻,屋子里传来赵曳雪的惊呼:“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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