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妆
玉茗扶着赵曳雪从里间转出来,北潇潇忙把椅子往外拉了拉,让她坐下,才轻哼一声,道:“我就是看不惯这些人,一天天传这些没影的事儿,赵姐姐你是不知道,从前皇兄被立为储君之时,多少狂蜂浪蝶前赴后继,恨不得巴着太子府的门槛不肯放,更有甚者,还想从我这里打主意。”
说到这里,她显得十分气愤,道:“当初皇兄刚刚从庄国回来的时候,人人都避他如蛇蝎,就因为父皇不喜欢皇兄,还在背地里传些难听的话,皇兄如今今非昔比,他们又都巴巴地凑过来,那些事情他们忘了,我可没有忘记。”
赵曳雪想起北湛初到庄国时,只带着晏一一个侍卫,那时候长公主便说,这个昭国质子一看就是不受重视的,但凡被看重,又如何舍得让他来敌国为质呢?
北潇潇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忐忑问道:“赵姐姐不会觉得我太坏了吧?”
闻言,赵曳雪失笑:“怎么会?”
北潇潇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我还怕你因为这个,对我有什么不好的看法呢。”
她说着,笑眯眯地道:“等皇兄回来,全盛京的人都会知道,他是为了你才去乾州打仗的,跟那个什么刘玉容,没有半点干系,让她自己哭去吧。”
第99章 只要北湛败了,他就再也……
消息果然是传得最快的, 没多久,盛京中人人皆知,刘尚书的嫡孙女儿刘玉容要做太子妃了, 传起来有鼻子有眼,传到最后, 都说圣旨都下来了,有官员向刘尚书道喜, 老尚书还一头雾水,问道:“何喜之有啊?”
那同僚笑道:“听说刘大人要做皇亲了,自然是喜事, 皇上不日就要下圣旨了。”
闻言, 刘尚书大惊:“此事从何处传起的, 我如何不知?”
那人讶然, 刘尚书连忙细细询问, 得知竟是毫无由来的风言,细究根据,也不知是何人所说, 何处传开, 总之,现在整个盛京的人都知道,他们刘家就要出个太子妃了。
这可是连皇上都未曾明示的事情, 如何能传得这般沸沸扬扬?
刘尚书大骇之下,拔腿就要往外走, 才走到一半,便见一名宫人迎过来,道:“刘大人且慢,皇上召见, 快随奴才去吧。”
刘尚书只得用袖子擦了额上的汗意,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着宫人往南书房而去。
待通禀过后,刘尚书才入了殿内,安庆帝正坐在御案后,与几位臣子说话,见了他来,便止住话头。
刘尚书连忙上前去,躬身行礼:“老臣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安庆帝摆了摆手,大约看他白发苍苍,年纪大了,便命人赐了座,刘尚书谢了恩典,这才小心挨着那绣凳的边沿坐了。
安庆帝把手中的折子合上,问道:“刘爱卿可知朕召你来,是为的什么事情?”
刘尚书正欲起身回话,却被他摆手示意,只得又坐了回去,屁股下的凳子宛如烧红的铁似的,烙得他坐立不安,谨慎地道:“老臣不知,请皇上明示。”
“嗯,明示,”安庆帝把折子递给内侍,道:“那你就看看这一封折子吧。”
听了这话,刘尚书隐有不妙的预感,连忙起身双手接过那一封奏折,打开来细看,才看到一半,就觉得额上冷汗不止,抬起袖子擦了擦,才又继续往下看。
待看完折子,刘尚书已是汗流浃背,撩起官袍就跪了下去,安庆帝沉声道:“朕怎么不知道,朕要下旨立你的嫡孙女为太子妃?”
刘尚书忙道:“这都是误会,老臣也不知啊,老臣从未有过这种大不敬的想法,都是旁人传出来的风言风语,请皇上明鉴。”
“不管是从你这里传出去,还是从谁那里传出去的,朕不关心,无论如何,”安庆帝叩了叩桌案,道:“太子离开盛京不久,才刚刚到乾州,朕绝不希望这些没影的话传到他的耳中去。”
他说着,身子微微前倾,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眯起,那双素日里看着和善的眼睛,此时露出冷肃的光,道:“倘若因为此事,这次收复南疆三城有失,朕就唯你们是问!”
声音到了最后,已是隐怒,其余几个臣子立即垂下头,屏气凝神,安庆帝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声音冷冷地道:“你们平日里如何针对倾轧,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太子娶正妃的这件事情上,不许再做文章,太子妃的人选,朕与太子的心里都有数。”
这话的意思是指你们这些为臣之人没有数,所有人都齐齐跪了下去,惶恐求道:“皇上息怒。”
安庆帝冷哼一声,吩咐内侍道:“带着朕的口谕,去一趟礼部,暂且把各家的那些画轴都送回去。”
内侍立即应下来,命人捧了那些参与太子妃人选的画轴,往礼部去宣旨了。
……
月池宫。
水榭外种了一湖红莲,此时正是五月间,红莲才刚刚打了苞,莲叶田田,月妃坐在凉榻边,手里正在调弄香粉。
北潇潇轻手轻脚地在旁边坐下,好奇地凑过去闻了闻,被那刺鼻的香气弄得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月妃看了她一眼,北潇潇立即捂住口鼻,闷声闷气道:“母妃,你这次怎么调了这么浓的味道?”
月妃用小银勺轻轻敲了敲瓷盅,淡声道:“调错了。”
她说着,把那一盅香粉随手往窗外倒了,北潇潇这才松开了手,抽了抽鼻子,觉得那香气没那么刺鼻了,反而透着一点点清雅的香味,像夏日的栀子。
北潇潇咦了一声,道:“这个气味倒还好闻,您这还有剩下的吗?”
月妃道:“刚刚都倒了。”
北潇潇:……
她拉起衣袖仔细闻了闻,只觉得自己的衣衫上也沾染了余香,十分好闻,正在她闻得起劲的时候,月妃忽然问道:“我听人说,现在外面都在传太子妃的人选确定下来了?”
北潇潇呛了一下,道:“母妃怎么也听说了?”
月妃淡淡地道:“我虽然在宫里,耳朵却不聋。”
北潇潇轻咳一声,笑道:“是有这么些没风没影的事儿,都是他们乱传的,根本不是真的。”
月妃拿起旁边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才道:“万一有人当真了呢?”
“这也没什么吧?”北潇潇迟疑道:“反正圣旨都没下,太子妃到底是谁,还没个准儿呢,皇兄肯定是想娶赵姐姐的。”
月妃淡淡应了一声,道:“要是他这时候听说,太子妃定下来了……”
北潇潇脸色微微一白,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闯了祸事,小声道:“不、不会吧?”
月妃看她那副被吓到的模样,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道:“现在知道怕了?”
北潇潇简直快哭出来了:“母妃……”
“别在我这哭,”月妃不给半分面子,吐出一个字:“烦。”
北潇潇拉住她的手臂摇了摇,急道:“母妃,怎么办呀?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事情会传成这样,我当时只是想吓唬那个刘玉容罢了。”
“那是因为有人在推波助澜,借题发挥,”月妃轻轻打开她的手,平静地道:“北齐云这次对南疆三城势在必得,所以只要北湛败了,他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第100章 往事。
听了月妃的话, 北潇潇的神色顿时变得惊惶起来,焦急道:“那怎么办?母妃,可千万不能让这些事情传到皇兄耳中去。”
月妃仍旧淡淡的, 道:“慌什么?自然有人比你更不想。”
北潇潇一怔,立即明白过来, 比她更不想的那个人,便是她的父皇, 比起太子妃人选是谁,他肯定更在乎南疆三城。
想到这里,北潇潇终于松了一口气, 又把前些日子在酒楼雅间的事情说给月妃听, 道:“儿臣只是看她们说话太过分了, 这才想吓吓那刘玉容, 如今皇兄不在盛京, 儿臣若是不护着赵姐姐,谁护着她呢?”
月妃看了她一眼,道:“你待她倒是好。”
北潇潇道:“赵姐姐人也好, 讨人喜欢, 又生得漂亮,不怪皇兄那样喜欢她。”
月妃不置可否,什么也没说, 只是等北潇潇离开之后,有宫人追上来, 手里捧着一个朱漆雕花的描金托盘,笑眯眯地道:“殿下且慢,娘娘说,请您把这些东西带给赵姑娘。”
北潇潇一看, 竟是些金银钗环等物,甚至还有好些鸽蛋大小的夜明珠,都是寻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奇异珍宝。
她拿起一颗夜明珠掂了掂,笑道:“母妃还是和从前一样啊。”
……
又过了一日,太子妃是刘家小姐的传闻一夜之间就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都是夸太子殿下勇武善谋,此次出征,必然会大获全胜,收复南疆失地。
无人再记得刘家小姐是谁,太子妃的人选又是何人,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再关心此事了,反倒更热衷于议论乾州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仿佛攻下南疆三城,指日可待。
入了六月之后,天气越发地热了,好在近来总是下雨,倒还好过些,雨后放了晴,十分凉快,赵曳雪总在府里待着,有时候觉得闷了,会与玉茗一同出去逛逛。
这一日主仆二人路过东市的宝箓斋,正好被那刘掌柜看见了,满面堆笑地请她们入店小坐。
赵曳雪正好得空,左右无事便去了,刘掌柜亲自给她沏了茶,笑着寒暄,赵曳雪环顾四周,发现店里的客人竟还不少,遂笑道:“掌柜的生意比从前红火了。”
刘掌柜笑容满面,眼角的皱纹都堆起来了,客客气气地道:“敝店能有今日,这还是要多亏了叶姑娘和古月先生呀!若是没有您的那几幅画,刘某早就回老家卖红薯了。”
赵曳雪失笑,摆手道:“掌柜言重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刘掌柜笑着搓了搓手,试探着道:“在下多嘴问一句,不知古月先生近日是否有新作面世?”
话头只露了一点,赵曳雪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道:“恐怕要让掌柜失望了,古月先生遇上些事情,没有余暇题字作画。”
刘掌柜面露遗憾之色,却又不肯死心,四下望了一望,见无人注意到这边,才略略倾身凑过来,低声道:“叶姑娘有所不知,古月先生如今的身价着实高,您听了恐怕都要吓一跳,甚至有人告诉刘某,愿意以百金求古月先生一字。”
闻言,赵曳雪略略挑眉,刘掌柜以为她意动了,心中浮现几分喜色,却听赵曳雪道:“只可惜哪怕千金一字,古月先生也不会再写了,留掌柜还是不要强求了。”
刘掌柜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扼腕长叹,赵曳雪向他告辞,刘掌柜起身相送,玉茗连忙过来扶着她,正在这时,几个熟悉的字眼飘入耳中,赵曳雪下意识停住了步伐,凝神细听。
“……听说啊,那时候月妃当着太子殿下的面,拿出一把剑交给皇上,说,皇上既然怀疑殿下血脉不正,不是龙种,就干脆一剑杀了他,一了百了,也好过猜忌。”
赵曳雪心中一跳,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正是一个身着葛色长衫的中年人,明显是店里来看字画的客人,大约是与好友聊得兴起,声音也忘了收敛。
乍听如此秘辛,他同行的友人顿时吃了一惊:“果真?还有这种内情?”
“骗你作甚?”那葛色长衫的中年人信誓旦旦地道:“这事儿许多人都知道,我是听我那表舅说的,他那时还在宫里当差,亲眼所见,月妃娘娘递剑的时候他就在当场。”
那人迫不及待地追问:“后来呢?”
中年人嘿了一声,道:“皇上自然不可能真的把太子殿下杀了,此事最后不了了之了。”
友人道:“如此说来,太子殿下后来能被立为储君,想来血脉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我听说太子殿下长得和皇上相似,两人必然是亲生父子无疑。”
中年人却神秘一笑,放轻了声音:“那信王和皇上也是亲生的兄弟啊,皇上的子嗣又单薄,其中真相究竟为何,还未可知呢。”
友人骇了一跳,连忙提醒道:“慎言,这话岂是能……能乱说的?”
那中年人被这一句点醒了,环顾四周,最后朝赵曳雪与刘掌柜的方向看了一眼,匆匆和友人打了招呼,两人也顾不得买字画了,一同离开了宝箓斋。
眼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刘掌柜也是十二分汗颜,小声对赵曳雪抱怨道:“这些人真是口没遮拦,什么事都能往外胡说的么?这若是传出去,可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
赵曳雪容色微冷,只向他淡淡颔首,便带着玉茗告辞离开了。
直到走出很远,她心里还梗着方才听到的事情,像一枚钩刺,刺得她隐隐作痛,时隔多年的旧事,哪怕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赵曳雪也觉得万分难受,不知道当初的北湛,又是如何走过来的。
正是傍晚时分,夕阳西斜,金色的余晖洒落下来,将人影拉得长长的,街上行人颇多,玉茗小心翼翼地护着赵曳雪上了马车,正在这时,她忽然生出一种被注视的感觉,下意识回头望去,却见行人熙攘,匆匆来去,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玉茗疑惑问道:“主子,您怎么了?”
“没事,”赵曳雪摇摇头,上了马车,道:“先回府吧。”
……
又过了两日,北潇潇来太子府找赵曳雪玩,虽然她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差别,但是赵曳雪仍旧细心地发现她的情绪不怎么好,看起来颇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
赵曳雪问道:“怎么不高兴?”
北潇潇先是矢口否认:“没有,我来见赵姐姐,心里很高兴呀。”
话才说完,赵曳雪便轻轻在她额上敲了一记:“跟我还撒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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