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妻 第63章

作者:希昀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古代言情

  他静静凝望那对浅浅的梨涡,明明是笑靥如花,却莫名嚼出几分苦涩。

  “不是,我要出征。”

  “出征”两个字如同刀刃上的银光,从她脑海一闪而逝。

  她几乎是僵住身子,盯着他那微红的薄唇,“蒙兀近来不是很安分?”

  她尾音在发颤,他听得出来,她唇角在细抖,他也看得出来。

  害怕了吧。

  他记得她跟在他身边的日子,不是担惊受怕,就是小心翼翼。

  他去蒙兀那一回,她日日烧香拜佛。

  现在好了,他们已和离,他就算真有不测,也不至于害了她。

  离开前,想给她留下最明亮而温润的样子,也是他从未有过的模样。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缠绕茶杯,声如珠玉,

  “一直没告诉你,我之所以南下是察觉朝中有藩王操控漕运,控制沿江两岸水路运输,贩卖私盐茶铁香料丝绸,上达青海汗王,下启各地蛮夷,如今蛮夷暴动,西南土司相继举起反旗。”

  “此人极为奸诈,先鼓动叛乱,倘若朝中能震慑他便销声沉寂,倘若震慑不住,他就趁机携江带海,意图占据江南半片江山!”

  “沁儿,你不是说治北境易,治蛮族难,我身为首辅,当仁不让!”

  男人清湛的眼如漫天星海,缀着浅笑,琉璃般清透,脸色也是不同以往的柔和,起先是薄而透,渐渐的浓烈如蜜,眉梢的春光熠熠生辉,似陌上如玉的清润少年。

  明明笑得令人惊艳,令人沉醉,可瞧在崔沁眼里,如同梦境般清寂缥缈。

  她心尖泛起涩涩的疼,继而滑遍五脏六腑,四肢五骸.....

  西南蛮夷可不是蒙兀大军,他们诡计多端,十分狡猾,擅长使迷药烟瘴巫蛊之术,征战者十之死了七八。

  慕月笙不出手则已,出手定会博个你死我活。

  上一回夜里宋嬷嬷告诉她慕月笙病危,她暗忖刘二和陈七是慕月笙的人,却不曾来报信,或许没有想象中那般严重,可如今,他亲自来辞别,定是抱了死志。

  崔沁唇上血色褪得干净,极力忍着泪意,也学他那般笑出声来,

  “母亲告诉我,你总是啃朝中最难啃的骨头....现在朝中能人辈出,你何苦身先士卒?”

  夕阳的余晖掠走他眉眼里的风霜,他含笑道,

  “我身旁无妻子,身后无稚儿,老母有兄长尽孝,侄儿皆有出息,无牵无挂,舍我其谁....”

  崔沁心猛地一窒,红唇蠕动,颤了少许,终是无语凝噎。

  余晖跌落山崖,留下一室清凉。

  二人枯坐不语,唯有晚风猎猎,树影潇潇。

  暮色渐合。

  慕月笙眼底的笑意不减,指尖摩挲着桌案,缓声道,

  “沁儿,我离去之前,可否讨你一个恩典。”

  崔沁抬眸对上他清润的视线,喉咙哽咽,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

  “你说。”

  眼底蓄起的泪光,快要将她视线给淹没。

  她到此时此刻,才恍觉。

  她从未放下过,也从未停止过对他的喜欢。

  他清逸的眉眼,郎朗卓绝的气质,每一寸都曾被她抚触。

  他是守护万家灯火的逆行人。

  她不该以儿女情长去牵绊他。

  真正的爱,不是束缚。

  他们终究都错了。

  慕月笙深邃的眸闪现一丝柔亮的光彩,猝不及防滑过她心尖,随之倾泻的笑隽永清朗,

  “亲手做一顿晚膳,送我出征,可好?”

第42章 别怕,我在。

  夤夜, 廊下风灯摇曳。

  慕月笙慢条斯理用完晚膳,执湿巾擦了唇角,默坐了半晌, 不言不语,不疾不徐,挺拔的身影就这般没入紫暮黑夜中。

  明明是最热的夜, 却没由来的浑身发冷。

  崔沁不知在廊下枯坐了多久,直到手脚发麻, 方颤颤巍巍扶着圈椅起身, 转身步入房中, 缓缓将门掩上。

  门些许有些老旧, 关了许久方期期艾艾发出一声嗟叹。

  最后吱呀一下, 从夜的缝隙,漏出些许呜咽。

  次日, 崔沁昏昏沉沉起塌,神思糜顿, 脑子里嗡嗡作响,她胡乱抓了一把秀发, 揉了揉眼, 又无精打采睡了过去,再醒来已是午时。

  日头烈得很, 她出了一身粘稠的汗,里衣黏在身上格外不舒服, 她沐浴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出来。

  这时,管事的郝婆子从外面领进来一人,十五六岁的丫鬟,梳着双丫髻, 一身绿裙,也不敢抬头,怯怯地朝崔沁施礼,

  “崔娘子,我家娘子病下了,却犹自撑着去了书院,奴婢们劝不动,烦请娘子帮着劝几句。”

  原来是欧阳娘子府上的人。

  崔沁原是没什么精神气儿,听了这话不由眉尖一蹙,“你先候着,我这就收拾去一趟书院。”

  崔沁草草用了午膳,换了一件杏色的对襟长衫,一条湖蓝色马面裙,着白玉簪子将三千青丝挽成一个随云髻,便匆匆赶往书院。

  书院不许侍女进去,云碧只得侯在外头。

  里头有书院专职的女童伺候着几位女夫子。

  崔沁赶到紫宸殿偏殿,果然瞧见欧阳娘子神色不虞地掩着口鼻咳了几声,复又抬笔誊录书目。

  她疾步过去,按住了欧阳娘子手里的狼毫,夺在手里,“欧阳姐姐,我来帮你,你一边歇着去。”

  欧阳娘子瞧见她,扶额轻轻笑了一声,力不从心道,“哎呀,得亏你来了,正好,我还剩最后一册,都已整理好,只誊录上去便可,明日我便可交差了...”

  崔沁与她换了个位置,“现在编纂进度如何?”

  欧阳娘子挨着她坐在圈椅上,手里摇着一把苏绣扇。

  “纲目大体是定了下来,只是几位老夫子因着一些事吵了起来,有人提议一些闲散书不许编纂进去,编纂类书便是为了去伪存真,自然要甄别优劣好坏,不能荼毒了后人。有人却觉得无论好坏皆是古往今来的写照,能从那只言片语里追寻旧时风光,不能厚此薄彼,编纂类书在于囊括,至于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则是教书人的事.....一时闹得不可开交。”

  崔沁笑了笑没做声。

  歇了一会儿,一内侍进来与欧阳娘子禀报道,

  “娘子,上次您说想去含元阁瞧一瞧,今日我们郡王得了王守备准许,拿了令牌,您若是想去也就今个儿的空档了。”

  欧阳娘子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将团扇往案上一搁,连忙起身道,“那你速速领我去。”回头又与崔沁说,“前几日我翻看含元阁书目,发现我一直寻找的《浔中记》在里头,好不容易得了这机会,我得去瞧一瞧。”

  顾不上身子不适,提着衣裙匆匆离去。

  “沁儿,你在这等我,我等会来接你。”

  崔沁摇头失笑,劝说不及。

  紫宸殿内室一隅,宁郡王透着门缝盯着崔沁瞧,问身边的随侍道,

  “我叫你去探崔府虚实,如何了?”

  他虽胆大却也心细,不敢贸然下手。

  随侍苦笑而答,“府上明面两位护院,暗中还有两名高手,一个守在屋顶,一个守在树杈里,属下派了蝈蝈佯装成采花贼前去探了探,身手不凡,怕是慕月笙的人。”

  “功夫探出来没有?”

  “不亚于大内侍卫。”

  宁郡王薄薄的唇往上咧了咧,露出一丝阴沉的冷笑,“这慕月笙也是贼心不死,还打着将小娘子骗回去的把戏,我岂能让他如意?”

  “崔府挨着施府,实在是去不得。”

  宁郡王缓缓颔首,“我岂能不知?我也没打算上门,本王可不当采花贼,偷情才来的有趣!”

  “这金陵书院层层守卫,没机会下手.....”他捏着下巴寻思半晌,目光贪婪的在崔沁身上逡巡,隔着一层薄薄的面料,他仿佛窥探出那曼妙的身子,小腹顿时绷紧,是如何再忍受不得,

  择日不如撞日,

  “你过来....”

  他低语吩咐随侍几句,那随侍瞪大了眼,

  “这...这,郡王,您得三思啊,那后湖是什么地儿,您要进去得通过城门校尉,虎贲军巡逻,还有王守备的玉令,若是被人发觉,可是万死难赎的大罪!”

  宁郡王丢了他一记冷眼,

  “后湖外紧内松,再说了,我又不是去篡改户籍,那黄册均藏在岛上,那里才是巡逻重地,我不过是在城墙脚下,后湖旁的三山阁,与岛上隔着远呢!”

  随侍还是觉得不妥,郡王为了个女人都疯了。

  “慕月笙现在半死不活,您得到她是迟早的事!”

  宁郡王满脸戾气,盯着崔沁那俏白的脸,只觉得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在勾引他,

  “慕月笙虽昏迷不醒,可他手底下的人不赖,只有进了后湖,他的人跟不进去,我方能得手,也只是跟守门校尉若干官吏打个招呼的事,本王是陛下亲堂兄,谁敢不卖这个面子?”

  “事后也不怕她说,她怕是比我更不想被人晓得....”宁郡王咧嘴笑得阴沉。

  “王传化那个老太监整日在三山阁寻欢作乐,本王如何去不得?”

  随侍欲哭无泪。

  王传化是先帝派来金陵的守备太监,几年前慕月笙整顿江南,王传化手里的权势被夺了大半,即便如此,王传化背后站着的是帝王,他在金陵依旧高高在上,谁也不敢得罪。

  “你告诉王传化,本王要慕月笙的女人,他一定乐见其成。”

  天底下想要慕月笙死的人太多,王传化绝对是其中一个。

  随侍知宁郡王心意已决,不再多劝,而是细心周到替他打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