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关山沉默了一下,问“你意下如何。”
这意思就是,头发披不披,由她说了算?
关山的头发一直都是披着的,这样前边的头发垂下来,至少能把脸挡住一半,看上去不至于太吓人。
可披发左衽往往是蛮夷和不通教化的标志,明天那样的场合肯定不行。
但若将头发束起,关山那满脸的伤疤将无所遁形,到时必然要面临诸多异样眼光和言语戳刺。
所以季妧才会有此犹豫。
“嗯……你怕不怕别人笑你?”
关山视线看向她,反问“你怕不怕?”
季妧顿时明白过来。
她担心的是,关山能不能承受村民们异样的目光。
而关山想的是,自己会不会觉得他丢人,或者害自己成为村里的笑话。
至于他脸上的那些伤疤,自始至终都不在他的关注范围之内。
这种心态,季妧自愧弗如。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季妧亮出那半截小木棍,“这个给你,先试试。”
关山看看那木棍,又看她,点头“你来。”
季妧“……”好的,大爷。
他个头太高,站着的话季妧够不到,两人又回到堂屋。
关山在凳子上坐下,季妧以手为指,为他将发理顺,而后分为两部分,前面的发峦起,借木棍束于头顶,后面的则由其披散。
弄好后,季妧拍了拍手,绕到正面细细端详。
头发束起来,伤疤果然全部暴露了出来,不过同样的,五官的轮廓也更加立体分明。
鼻似巍峨的山脉,眉似出鞘的利剑,眼似沉凝的湖面,唇虽然薄,但形状很美,适合……
季妧咳了一声,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那就这样吧,衣服鞋等会儿先换下来,明早再穿。中衣就先别脱了,怪我粗心,天这么冷了也没给你添厚衣裳,等明日忙完,再托谢婶子给你做两身。其他也没什么,我就先回去了,那边还有的忙,你就……安心待嫁吧。”
正经着正经着又开始不正经了。
“安心待嫁”四个字一出,关山的脸瞬间黑了几个度。
季妧忍笑无视掉,喊上小丁扬长而去。
其实她也没说错,关山可不就是待嫁的一方?什么都不用做,明天出场拜个堂就行。
再看看自己,这两天东跑西跑,腿都要跑断。
孟里正还说什么安安泰泰当新娘子,能安泰的了才怪。
出了土屋,季妧才想起,忘了嘱咐关山,这两天一定不要乱跑。
要是关键时候找不到人,那她可就傻眼了。
不过刚刚才捋了虎须,这会儿回去未免有点……算了,即便不说他心里必定也有数,那就不说了。
季妧愉快的说服了自己。
回到家,大家伙还在忙活。
如今该置办的已置办,户籍的事也处理了,只剩下一些琐碎工作
比如布置场地,贴窗花、洒扫屋院,还有把借来的碗碟干净……
但这些都没有季妧插手的地方。
谢寡妇和旺婶子把她拽进东屋,说有事要和她商量。
“什么事,把你们愁成这样?”
怎么能不愁?
嫁姑娘她们不陌生,可招女婿却是实打实头一回经历。
催妆、送妆这些是用不着了,季妧家就在这,往哪里送?
可到了迎亲这一关,又卡住了。
该怎么迎?难不成真让季妧去把男方接过来?
季妧倒是不介意去接关山,反正走几步路就到。
但想想他刚刚那满脸黑云压城的的样子,还是罢了,不能一再挑战他的神经,万一把人气跑了,那她真就要去买个相公了。
“也别谁接谁了,明早让他提前过这边,吉时到了直接拜堂。”
也只好这样了。
旺婶子接着往下“还有个问题……”
按说婚礼当天,新郎官是要在外面招呼客人的,新娘子蒙着盖头老老实实坐在婚房等着便可。
可他们俩这情况……谁该在新房老实等着?
季妧挠了挠下巴。
让关山去招呼客人,只怕客人也承受不住。
“还是我来吧,让关山在房里等着。”
旺婶子面露纠结“这怕是不太合规矩。”
“旺婶子,既不是常情,就不能用常理来看。我现在是一户之主,让关山去招呼客人,那不是反客为主了么?”
旺婶子和谢寡妇互相看了眼,觉得好像有几分道理。
“那、那成吧。还有最后一桩,祭品给你准备好了,去你爹娘坟前,跟他们说一声吧……”
第328章 烧荷包
关北这边,成婚头一天子孙要去拜坟,以告慰祖先求得庇佑。
不过这是男人们的规矩,女儿家是不用的。
但季妧的情况不一样,她既是户主,又是招赘,行事比照男子来,未尝不可。
主要季连柏和卫氏就剩她这么一个后代,人生大事,不去说一下,实在说不过去。
这两天院里人来人往,闹腾是免不了的,大宝一直关在西屋不出来,不过有季明方陪着,他又迷上了剪纸,季妧也不担心,一个人提着篮子去了西南坟山。
站在季连柏和卫氏光秃秃的坟包前,季妧半晌无言。
说什么呢?没什么可说的。
亲事是假的,连她这个女儿都是假的。
用树枝拨拉着燃烧的火纸堆,季妧心里略不是滋味。
年前那次来上坟,还想过等春暖花开就给他们夫妻俩迁坟,谢寡妇知道后却劝她三思。
按这边的说法,被迁出祖坟的,那都是生前犯了大错或者罪大恶极之人。而且几年都过去了,突然挪地方,亡者在地底下也不得安生。
季妧虽不信这些,却也不想平白给季连柏和卫氏招惹议论,迁坟的事便就此搁置。
反正逢年过节扫墓祭奠,绝不委屈他们就是。
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不,或许自己还可以为他们做些别的……
离开前,季妧又绕了点路,给大宝爷爷烧了些纸钱,虽然不年不节的有点奇怪。
从坟山回到家,太阳已经落山。
堂屋门口长条桌案已经摆上,上面放着瓜果点心等一应贡品,桌前地上还搁着一个蒲团。
祭祖之后,安神自然也不能忘。
季妧跪下,按交代磕了六个头,又上了三炷香,这才算完。
这时候院子里该忙的也都忙的差不多了,因为明天要起早,大家晚饭也不肯留,早早回去了。
季妧进了东屋,发现已经换了红色的炕席,炕席反铺着,四周撒了不少干果。
床也请人铺好了,旺婶子和高婶子铺的,她们儿女双全,双亲都在,正合适。
谢寡妇没急着走,把第二天的流程和礼仪叮嘱了又叮嘱,比如叩头怎么叩、拜堂怎么拜、吉祥话该怎么说之类的。
季妧想说不必太较真,然而这话她说的喉咙都起茧子了,根本没人听她的,尤其心心念念想让她“风光大嫁”的谢寡妇。
自己的一个决定,害的大家累成这样,季妧心怀有愧,自然无比配合,谢寡妇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谢寡妇盯着她又演示了两遍,这才肯放心。
“还有,还有那个……”
季妧一看她突然尴尬起来的神色,就知道谢寡妇要说的是什么了。
她不尴尬,就是心虚,因为这些压根用不到。
“那个,谢姨,你不用说了,我知道……”
“你知道?”谢寡妇一愣,随即想到什么,“是不是你娘最后那段日子教给你的?唉,你娘她到最后都不放心你,临去还拉着我的手,托我……罢了,你既知道,我也就不啰嗦了。”
季妧心里突然有些酸涩。
可怜天下父母心,卫氏弥留之际还牵挂着唯一的女儿何去何从,而她身边唯一能够托付的,也就只有谢寡妇这么一个。
“大喜的日子,别多想了,你娘知道你长大成家,不定怎么开心。”
谢寡妇宽慰了几句,又问季妧要不要请人过来压床。
按说,迎亲前一日,女方要派人到男方家与男方共同铺设房屋,床榻桌椅之类由男方家负责,毡褥帐幔之类由女方家负责。
铺房之后还要备礼暖房,然后让去的亲戚在房中看守着,新娘子入房前,不许外人入房。
但两类人除外,一个是新郎官,还有就是男方那边找来压床的男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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