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听黄坂村的人说,黄骏杰死后,黄林汉跪在他坟前,发誓痛改前非。
你原谅了他,他也确实洗心革面了几年。
再加上你那时已怀了黄骏才,以为日子还能回到过去,所以即便对我爹娘心怀怨愤,也没有到报复的地步。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几年,直到黄林汉赌瘾复发……
仅仅五年,便磨光了他的愧意,甚至比以前还要变本加厉。
他在外面厮混,几乎不再回家,回家就是伸手要钱,要不到钱就对你谩骂殴打……这些你们村里的人几乎都知道。
这对天生好脸面的你来说,是何等耻辱。
你怨、你恨、你所有积郁的情绪都需要一个出口,于是我爹和我娘就成了你发泄仇恨的最好对象。
你告诉自己,你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那二十两。
正好那时季牧刚出生不久……
你也不是没想过杀我,只不过我不是你最想杀的人。等你害完了我爹娘和弟弟,再想来对付我的时候,不是失误就是失败。
这应该就是天意吧,天让我来向你讨债的。
你欠我爹娘和弟弟的,也该还了。”
“我不欠他们的!是他们欠我的!欠我的!”
这些话显然再次戳到了季秀娥痛处,她重新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不是你爹娘,骏杰他根本不会、根本不会……季连柏死有余辜!卫氏更是死有余辜!他们害死了我骏杰,我也要让他们尝尝痛失亲子的滋味……”
“你目的已经达到!你拐走了季牧,你成功的让我爹娘痛不欲生,那为何还要在相隔几年后对我爹下狠手,他是你亲弟!你就不怕午夜梦回他的冤魂来找你索命!”
“我也不想的!最初我没想杀他,是他一直不死心,天南地北的找季牧也就罢了,还去查十里八乡在牙行做事的人。尤其他去酉阳前,跟我打听我们村的梅……是他逼我的,是他自己找死!”
两人话赶话,一丝缝隙都没有,等停下来,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所以你承认了,人是你拐的,也是你杀的。”
“我便是承认了又如何?他们该死,我什么都没有做错!”
季妧点头,并不和她谈论对错。
“你承认了,那便好办了。大家也都听到了吧?”
安静打破,一片哗然。
“妧丫头,我们都听到了,咱们去找里正,让里正做主,我们都给你作证!”
“不用找了!”
季秀娥闹上门那会儿,季明方刚好来上课,见状赶忙去了孟里正家,把孟里正叫了过来。
孟里正听了个全场。
他迈步走到人前,憎恶的看了季秀娥一眼,转而面向季妧:“妧丫头,你想怎么处置?”
“自然是上公堂。”
“不可!”
康婆子尖叫一声,上来就抓住季妧胳膊。
“妧丫头,她毕竟是你大姑啊!千错万错……人死不能复活,咱有话关起门来好好说……”
季妧面若寒冰,毫不留情甩开她的手。
“我跟你无话可说,你的这些理由和苦衷,留到地底下说给我爹听去吧。”
康婆子僵在原地,张着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孟里正询问:“你确定了?久远之事,证据难找,光靠口供怕是不足取信,上了公堂她若是反口……”
“我自有办法。”
“既是这样,我让人备车。”
孟里正把自家的骡车拉来,又另借了一辆。
一辆坐季秀娥、康婆子和朱氏,另一辆坐着从现场选出来的有胆去衙门作证的村民。
季妧和关山自然是坐自家的马车。
大宝也要跟着,季妧这回没顺他的意,让季明方陪他在家。
谢寡妇、季雪兰和季连松听到消息也赶了来,季妧想到有些地方可能需要他们,便让他们上了马车。
在大家张罗这些琐事时,院子里只剩下季秀娥和季妧,以及存在感可以忽略不计的关山。
听季妧说要去公堂,季秀娥眼中闪过短暂慌色,随即就恢复了镇定。
她又没有亲手杀人,想凭一些臆测来定她的罪名,做梦。
反倒是骏才的死,定然跟季妧脱不了干系,既然自己杀不了她,那就让律法来判她。
“你没有证据,我倒要看你凭什么告我。凭你的尖牙利齿,还是凭这些人空口白牙……”
季妧好整以暇道:“怎么没有证据呢?你亲自写的罪己书,那可是白纸黑字,赖也赖不掉的。”
季秀娥豁然变了脸色。
“是你!”l0ns3v3
第460章 手不沾血
季秀娥豁然变了脸色。
“那和尚是你找来的!是你让他在我头脑不清时诱我写下罪己书,还有骏平说的道士……那些装神弄鬼的事也是你让他做的!”
死状惨烈的家畜,涂着冤字的墙面、莫名朽坏的老树、浸满鲜血的树根……
还有什么“孽障缠身血债未偿”的流言,以及墓碑上的血手印,尤其给她冲击最大的那二十个血字……
不是老二夫妇、不是冤魂索命,全都是季妧搞的鬼!
亏她为此心神大乱,亏她为此几欲疯癫!
亏她、亏她还想着先下手为强,季妧竟然比她更早一步就下手了。
难怪她对内情知之甚详、恍如亲见。
季妧挑眉:“百口莫辨的滋味如何?被人当脏东西避如蛇蝎的滋味又如何?你当初就是用这一招毁了我的。而且你试图毁的可是我一辈子,我只不过是让你身败名裂、顺便反思一下自身而已。”
季秀娥想起这些日子自家在村里的情形,与当初季妧被人风传命硬犯煞时何其相似。
有口难言,有理难辨,因为没人愿意听她解释。
主要也无从解释,因为就连她自己一度都信了。
季秀娥瞥了眼一旁的关山,心知罪己书是抢不回来的,就道:“那是我受人诱骗,在神志不清时写下的,当不得真,做不得数!”
季妧哂笑:“证据呢?我好歹有人证物证,你倒是把那和尚与道士找来呀。”
季秀娥咬牙:“你又待如何解释罪己书的由来?”
“这有何难。你做了亏心事,写下罪己书让和尚替你在佛前念经忏悔,以图消灾解厄。结果和尚不小心看了一眼,发现了其中天大的冤情,无法再继续昧心行事,便托人将罪己书交予我,他自己云游去了。”
“你以为大人会信!”
“信不信我们说了都不算,到了公堂,各凭本事。”
眼看着几辆车俱已停在大门外,其他人也都陆续上车,季妧突然换了个口风。
“你做下的那些恶行,罄竹难书、鬼神难忍,这份罪己书若是置于公堂,等待你的就只有一个死字。当然,也不是别无转圜的办法,只要你告诉我季牧的下落,说不定就不用死……”
自开始查季秀娥起,季妧就试图查出季牧的下落。可十一年前的事,又哪是那么好查的。
季秀娥拐走季牧,必然需要脱手,黄坂村就有一个与牙行多有交集的梅大娘,季妧一早就盯上了她。
然而托黄坂村的三个帮工私下打听过,那个梅大娘自从跟儿子去了南方,就和娘家人彻底断了联络,没人知道她现在在哪。
也就是说,如今的知情者,只剩下季秀娥一人。
上了公堂,季妧有信心置季秀娥于死地,却没有信心让她吐口。
即便是刑讯逼供,以季秀娥心理扭曲之程度,万一她宁死也不肯说……
比起让季秀娥立刻去死,季妧更想知道季牧的下落。
他被卖去了哪里,如今是死是活——想必这才是季连柏和卫氏最挂心的问题。
如果季牧还活着,如果她能找到季牧,那么暂时退一步又如何?砍头改为坐牢或者流放,固然便宜了季秀娥,但她这辈子也别想重见天日。
季秀娥听了她的话,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扯了这么多,竟是为了季牧!
把她逼至绝路,再给她一根稻草,以为她就会牢牢抓住?
她两个儿子都死了,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放心,季妧,我就算是死,也得拉你陪葬。”
去往邺阳的马车上,车厢里坐着谢寡妇和季连松父女。
季妧坐在外面和关山说话。
关山让她把围巾为上,她摇了摇头。她现在心口烧着一团火,一点也不冷。
“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当众和季秀娥撕破脸皮,除了想让村里人作个见证、让季家的龌龊掩无可掩、让季秀娥再也翻不了身死后亦要遭人唾骂,还想告诉所有人,我爹娘死的有多冤。
我爹是被人害死的,不是因为娶了我娘,也不是因为生了我……二房的灾难是丑恶的人心所致,不是什么命格八字,更不是所谓的克夫可父。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季牧……”
许是老道没有嘱咐清楚的缘故,和尚让季秀娥写罪己书时也没有着重询问这方面,是以罪己书上仅有拐卖季牧的过程和心理,并没有后续交代。
撇开季秀娥其他的罪行,光拐卖这一项,她就死不足惜。
丢失一个孩童,摧毁一个家庭,让家庭中的成员一辈子都活在阴影中,简直罪大恶极人神共愤?
前世时她一度不能理解,为何不能将那些抓捕的人贩子处以死刑。
后来得知这背后有种种原因,而最广为认知的就是怕人贩子走投无路会“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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