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春 第40章

作者:山间人 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重生 古代言情

  “母亲既然将妹妹婚事没成怪罪到我的身上,我便不得不说两句了。”月芙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因为愤怒而有些微颤抖的手,牢牢抓住桌案的一角,“没错,得罪公主的人是我。可即便没有我,母亲以为,沈家会有好结果吗?公主为何厌恶沈家人,圣人为何疏远沈家人,多年前说定的婚事,为何没人当真,这些,母亲当真不知是什么原因吗!”

  “你住口!别再说了!”

  “恕我无礼,今日我必须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姑祖母!因为姑祖母同圣人不和,让公主记恨!可也是因为姑祖母,从前并不煊赫的沈家,才得以风光起来!若十多年前,您和父亲懂得收敛锋芒,又如何还会有后来的每况愈下!这一切,分明都怪你们自己!”

  月芙一时没忍住,说话的声音也渐渐拔高,变得有些尖锐。

  秦夫人本就知道自己理亏,原本只想用长辈的身份和强势的态度压着月芙,让她不得不服软。毕竟,过去十多年里,月芙一直是个温柔顺从的女郎。

  谁知,她会变得这样分毫不让,一番话说得,让秦夫人毫无反驳之力,只能惊怒地瞪着她,胸口剧烈起伏,许久说不出话来。

  “母亲,今日我言尽于此,顾念着家人的情分,我即使知晓了真相,也还未做过什么。您和父亲养育了我,我本就欠了你们的情,只是,到如今,我想,这份情已然还完了。我并非软弱可欺之人,往后,若再打这样的主意,我绝不会再容忍!”

  说完,她倏然起身,在秦夫人惊怒的目光中,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也不等对方的回答,便转身离去。

  屋里剩下秦夫人一个,呆呆地坐在榻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身子晃了晃,差点跌到一旁去。

  “夫人!”侍女从外面进来,恰好见此情形,立刻奔到近前,将人扶住,“可要再将大夫唤回来看看?”

  秦夫人的眼前黑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待重新恢复清明,才无力地摆摆手。

  她没病,不需要看大夫,只是被大娘吓到了。看方才的情形,大娘恐怕不是在开玩笑。

  看来,大娘和这个家,已是水火难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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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劝说

  回到自己的屋中后, 月芙有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只气得浑身微微颤抖。

  素秋和桂娘都已经察觉到方才在正院里的动静,两人对视一眼, 什么也没说, 更没上去劝,只是倒了一杯稍凉的茶放到案边, 便一同退到外间,默默地做起针线。

  这时候,怒火远胜伤心, 只有让她一人待一会儿。

  屋里静了许久, 月芙才从控制不住的颤抖中缓过神来。

  她拾起手边的茶杯,仰头一口饮尽。

  本就不热的茶水已经变得寒凉刺骨,顺着喉管落进腹中, 激得她抖了抖,脑袋也跟着飞快地思索起来。

  和继母的那一番话, 已算和家里彻底撕破脸了, 她不难想到, 一会儿等父亲从衙署中回来, 继母会如何添油加醋地将事情告诉他。

  而父亲……虽是亲生的,却比继母更指望不上。

  继母还会顾忌着后娘的身份,生怕被人指责苛待继女。亲生的父亲却一味地只管自己。

  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若他有担当些,当初圣人践祚时,主动低头认错,负荆请罪, 也好过后来的龟缩家中, 浑浑噩噩, 只靠着杜家替他一次又一次地扛过考绩和调职。

  这样的父亲,哪里会帮她呢?

  想来继母已经心生警惕,生怕她的存在,会威胁全家人的前程,尤其是月蓉的婚事。

  梦境里,他们被赵恒斥责后,仍然将她硬送进了定远侯府。

  而这一次,虽然因为她的提前筹谋,崔贺樟已没法再用“续弦”的借口将她强行带走,但谁知道,她的父母会不会另起他意?

  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幸好,现在她每到一处,身边都有赵恒派的两人暗中保护着。

  赵恒身边的人,除了那个叫杨松的,是从小就跟在身边的近侍,其余人似乎都是到了边塞以后,才陆陆续续成了他的侍从。

  他们的面孔很少出现在京城,因而也不必担心被人发现,引起怀疑。

  ……

  时至十一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行宫断断续续下起雪,薄薄的一层,铺开在山野间,纷纷茫茫,美不胜收。

  长安城里,已有十数个西域番邦属国的使臣抵达,正等着年关时谒见大魏天子与皇族。

  照往年的惯例,圣人会先派礼部与鸿胪寺的人前去安排好一切,待年关临近时,再令他们分别前往骊山,由太子亲自下山带其入行宫拜见。

  然而,今年,圣人却出乎意料地让八王赵恒先行下山,前往长安,与礼部、鸿胪寺的官员们一道安顿这些西域来的使臣们。

  此举自然引起朝中的许多议论和猜测。

  八王从前从不参与朝政大事,这一次不过留在京中的时间久了些,圣上便把接待使臣的重任交给他,也不知是不是有重用的意思。

  到底和太子一样,赵恒也是嫡出皇子,这么多年,圣上对王皇后的子女有多么宠爱,朝臣们有目共睹。

  不过,虽委以重任,但到底也只封了个临时的职衔,待差事办完,依旧除了亲王的头衔,只有个六品校尉的实职在,也不知圣上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面对外界的猜测和议论,赵恒倒是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

  并非对此毫不诧异,只是,他心里清楚,这时候,表露的情绪越多,越容易授人以柄。

  尤其是和太子赵怀悯在一处时,更要当心。

  他心里有种感觉,经此一事,长兄恐怕已对他生出戒备了。

  下山之前,赵恒仍旧没忘记月芙的事,挑了一个午后,到赵佑的居所去探望一番。

  距离上回马球赛上的坠马已经过去多日,赵佑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身上擦伤处深红色的硬痂还未脱落,因此,这些日子,他仍在家中闭门休养。

  许是闷得久了,一见赵恒过来,他顿时十分高兴,吩咐侍从下去备些酒菜,要好好喝几杯。

  “八王兄,我的伤都已愈合了,大夫也说可以饮酒,只别饮醉就好。”见赵恒往自己手上的伤处看,他连忙解释,憋了许多日,总算有机会放纵片刻,自然不能错过。

  “好,那便只饮三杯。”赵恒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心有不忍,也没阻止。

  冬日的午后,白雪晶莹,红泥小火炉上温着酒,一张食案横在窗边,上面摆着才刚出炉的炙羊肉、乳酿鱼,好不惬意。

  杯酒下肚,赵佑满足地叹了一声。

  “八王兄,多谢你今日来看我,其实我没什么大碍,那日,看你打球,我实在羡慕佩服极了,只可惜,我没有王兄你这样的本事。”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因烤了火,脸颊红扑扑的,双眸发亮,语气里满是诚挚。

  不知怎的,赵恒有些不愿直视他的眼睛。只是,有些话,不得不说。

  “你不必羡慕,更不必妄自菲薄,若想技艺精湛,只管勤加练习,日积月累,总会精进。”又饮了一杯酒,吃了几口炙羊肉,他慢慢地开口,“我今日来,除了探望你,也是有些话要同你说。”

  赵佑平日没有太多机会能同这位八王兄说话,一见他有话说,立刻放下木箸,挺直脊背,正色道:“八王兄,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上一回,在宴席上,我见你对沈家大娘子似乎格外不同,不知是否误解了你?”

  一听“沈家大娘子”几个字,赵佑的脸顿时红了,看也不敢看他,低着头结结巴巴道:“我、我确实——没有,王兄没看错……”

  赵恒看着他羞涩的样子,一时觉得心头发堵,一时又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他问:“你为何喜欢沈娘子?”

  赵佑一愣,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思索片刻,忸怩道:“因、因为沈大娘、她生得好看,说话还温柔……”

  原因如此简单。不过,年少的情愫,本就不该有太多杂质。

  “那你是否打算娶她?”赵恒又问,这一次,语气变得格外严肃。

  “娶她?”赵佑又有些发懵,仿佛一时没听懂,跟着重复一遍,在口中仔细咀嚼这两个字的含义,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若能娶她,自然好!”

  赵恒沉默片刻,慢慢道:“你可曾想过,要如何娶她?她是沈家的女郎,才和离不久,杜郎中要新娶的人,是咸宜公主。她的身份尴尬,本就受到许多流言蜚语的困扰,这些,你可曾想过?”

  一番话缓缓道来,仿佛当头棒喝,打得赵佑不知所措起来,待在原地,说不出话。

  赵恒却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继续道:“还有你这边。叔父和叔母是否能接受沈娘子?你娶了她,能不能保她无虞?沈家的境况已然不好,据我所知,她在家中过得十分艰难。若你没想过这些,又如何能护住她,让她心安呢?莫说是她,恐怕连你,连叔父和叔母,都会受到牵连。”

  赵佑的父亲只是圣人的堂弟,关系本就不亲近,他们这一支,在宗室里一直默默无闻,在朝中更是没什么作为,一没实权,而无圣宠,根本无法与公主、太子等人相提并论。

  “我这话,听起来恐怕有些伤人。”赵恒见这位堂弟的脸色渐渐变白,脑袋也开始慢慢低下去,整个人惨淡无比,疑心是自己的话太重,让他一时接受不了,“但都是肺腑之言,望你不要因此介怀,这两日静下来时,也可再想想。”

  他说着,理了理衣袍,从榻上起身,就要离开。

  只是,当他走到门口,还未踏出去时,却忽然听见赵佑低声唤他:“八王兄。”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就见坐在窗边的赵佑有些萎靡地看过来,搁在膝上的那只手上还有一大片深红的硬痂,看起来触目惊心。

  “谢谢你今日同我说这些。”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但仍然强撑着精神,看过来的眼神虽然难过,却十分真挚,“这些,我的确不曾仔细考虑过。王兄放心,我会自己好好想清楚的。”

  他虽还没及冠,也没经历过别的挫折,但这么多年,赵恒是什么样的人,他看得清楚。别的宗室兄弟都与他不大往来,尤其是几位皇子皇女,哪怕是被圣人过继出去的九郎,也很少会理会他。

  只有八王兄赵恒,对他和对其他人一样尊重。别人都说八王面冷,难以亲近,他却从小就喜欢默默地跟着八王兄,哪怕一年也见不了几次。

  赵恒听他这样说,脸上慢慢多了一抹笑容。

  “男儿有志,不妨勤练骑射,读史明志,将来护卫家国,造福百姓,建功立业。”

  不知是不是因为赵恒的确上过沙场,又或者是他的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英武之气,只这么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让人感到有些热血沸腾。

  赵佑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竟也有点振奋:“八王兄,我明白了!”

  赵恒微笑着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

  听说赵恒下山回了长安后,月芙有多日都深居简出。

  父亲、继母和妹妹一直避着她,每日早晚见面,连话也说不上两句,唯一不知情的弟弟尚儿倒还与从前一样,与她说说笑笑。

  可秦夫人仿佛生怕儿子也被她害了一般,急忙将人拉走。次数多了,尚儿也变得拘谨起来,左看看,右看看,不知所措。

  月芙不管他们的疏远和冷漠,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为了不值得的人斤斤计较,气到自己,才得不偿失。

  一直到十二月初七这日一早,她才带着素秋和桂娘两个一同离开骊山山脚的居所,往长安的方向行去。

  明日是她亡母的忌日,每年的这一天,她都要亲自到寺中请法师做一场佛事,再往佛前进一炷香,以表思亲之心。

  今年即便来了骊山,她也不想有例外,提前一日回长安,只等明日一早去寺庙。

  前几日才下过雪,还未化尽,路上有些湿滑,马车在山路上行得极慢,颠簸的感觉也少了许多。

  月芙坐在车中,手里捧一只精致的暖手炉,靠在隐囊上,听着素秋说话。

  “奴方才问了许侍卫,前几日,咱们家里的确有人下山去了。许侍卫跟了一路,说是见人去了崔家。”

  许侍卫是赵恒留下暗中保护她的两名侍卫之一。

  自与秦夫人正面争吵过后,她便留了个心眼,让素秋暗中去拜托那两名侍卫暗中留意家里的动向,果然发现了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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