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 第37章

作者:再枯荣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冯照妆坐在榻上,拽着奚涧直蘸泪,“我的儿,好好儿的给娘靠个功名出来,为娘争口气,娘这下半辈子,就靠你了。”

  “哎呀晓得了娘。”奚涧略显不耐烦,如今吃得越发肥,一甩袖,浑身的肉也跟着颤一颤,“您哭了多少天了,知道的说我入闱科考,不知道的还当我死了呢。”

  “胡说!”奚缎云嗔他一眼,也不免拽过他的手叮嘱几句,“你娘是心疼你,好孩子,一来里头吃多了不好,二来秋老虎,吃食放不得,你将就些果子点心,等回来了,再叫厨房大鱼大肉给你做了补补。”

  奚涧肥肥的下巴连点着,荡开了二层肉。

  下头花绸也不好,折着绢子直蘸泪,抬一眼落一眼地瞧着高高的奚桓。为着考场查验,他今日穿得简单,单罩一件草黄苎麻直裰,缠着髻,睨着花绸笑,“姑妈哭什么?”

  一问,花绸又滚出颗泪珠,别着半身匆匆擦干,又转回来笑,“桓儿真真长大了,考完出来,明年春天再考,就是要为官作宰的人了,姑妈高兴。”

  上头冯照妆母子你嗔我怪地说着话,奚桓虽无娘相送,花绸的眼泪却把他钢打的骨头融了,他扶着圈椅的扶手跪下去,给花绸磕了个头,“姑妈只管在家听我的好消息,不考取功名,绝不回来见您。”

  这一跪,除了为他所爱的绸袄,更是为了他所敬的姑妈。花绸懂的,因此一垂眸,眼泪便拉了闸似的涌出来。

  冯照妆在榻上望望奚缎云,亦有些动容,“桓儿自幼跟着妹妹长大,妹妹也打小教导他,虽说不是娘,却似母子一般,也是难得。”

  花绸听见,悲从中来,眼泪反倒不掉了,睁着一双涩涩的眼,将奚桓扶起来,“该走了。”

  恰值管家来报时辰已到,众人乱着收拾好送出去,包了羹果吃食,又包了两件薄氅,一路将人送出去。正赶上园中流云影瘦,衰蝉乱鸣,梧桐树荫,莺疏雁密,残荷送白衣。

  奚缎云与冯照妆母子走在最前头,后头又跟着一群仆妇,独奚桓挨着花绸落后几步。路上黄花映彩衣,奚桓睐目见她鬓鸭插花,衬着满天秋意,一点愁心载在潇湘画里。

  他此刻还以为,她是为他们的未来发愁,于是他背着人,瞧瞧在袖管子里握紧她的手,“别担心,我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

  可遗憾的是,只要他细细回想,就能想起来,那些甜丝丝交汇的眼神与耳鬓厮磨的亲密里,花绸从未答应过他什么,她一直在笑里沉默。

  眼前,她郑重地说:“别为我,桓儿,为你父亲也好、为你死去的母亲也好、为前程功名也好,就是别只为我。”

  这声音软却硬,奚桓为之一振,树荫正盖去他的脸,把他扬起的唇角往下压了压。他松开了她的手,自己把手蜷藏在袖口,像是想抓住她的温度,“我又没叫你回报我,你急着推诿什么?”

  听他语气有些发闷,仿佛欲将心事题写,又长吁着把灯吹灭。

  花绸心里泛了酸,裹着悔恨,抬起眼来对他笑笑,“好桓儿,功名仕途授于君,却源于民,你若不是为了百姓为官,只为儿女私情,终归天命不正,只怕日后误入歧途。”

  “你也是百姓之一,”奚桓抬手摘下一片金黄的银杏,拈在指尖转转,笑容有些僝僽,好似多情痴付枯木,把翠空好风辜负,“为天下万民,也为你。”

  他实在周全,倒把花绸说得无话了,缄默中,送出府门,外头早有马车小厮等候,大家乱着接东西嘱咐,花绸亦将奚桓送上车,站在下头叮咛,“仔细些思题,别莽撞,别提笔就写,多想想在落笔。”

  “晓得,”奚桓打着帘子,朝她挑挑下巴,“进去吧,日头大,别晒着。”

  花绸将一把鹅黄的纨扇遮在额顶,衬得她一张脸如秋淡凉,睑上托着泪珠,像盛着一座汪洋,“桓儿,好好的,别意气用事,家里都等着你高中,我也是。”

  奚桓望着她泛着水光眼,恍忽想起她头回到家里,拘束得眼也不敢抬,处处装着小心。

  可他第一次撞她到身上去,一抬眼就觉得,她是只绚丽的蝴蝶,迷了他的眼,就像此刻,他轻易就原谅了她那些情意绵绵的疏远,心里只剩暖洋洋的无奈,“明白了,嘱咐多少次才罢?你只管放心,在家等我回来。”

  她把身躯贴近,心里却在与他告别,“路上小心。”

  车马启动,载着意气风发的奚桓,他忽略了这些预兆,满心只顾着奔去为她书写未来。他以为落了笔,就能题写了一个故事的开端,哪里想到,那是结尾。

  第二天天不亮,单家的送聘礼的队伍由前楼大街出发,抬着十几口髹红大木箱,箱子上贴着大红囍字,扁担上扎着红绸子,满装着金锦、兜罗锦、三棱罗、提花罗、妆花缎、大毛、小毛等各色料子,又并几套大红遍地撒花通袖袍、几对金手镯、几个金嵌宝石戒指、两个金丝编鬏髻,一对活雁。

  箱子乱着抬进奚府正厅上,奚缎云与冯照妆在里头接应,给众人看了茶,请了单侯爷与魏夫人上座,热闹闹一个厅里挤满人,相不相干的都来凑热闹,两家的管家婆子丫头们凑在一处说话,上呈礼单,清点东西,嬉笑欢语,珠光烛光交映。

  喜气洋洋的那一端,小红楼,孤灯照无眠,半窗明月对愁颜,帘幕无风,绣衾不奈秋露重,篆烟消得玉炉空,生熬过了这凄凉夜。

  椿娘端水进来时吓了一跳,见花绸抱膝坐在榻上,正闲闷地用一根银簪子剔灯。她将水盆搁在面盆架上,斜襟上头扯下条绢子,擦着手走到榻上,“姑娘今儿怎么起得这样早?别是听见单家要来送聘礼,早早地就在这儿巴眼等着吧?”

  花绸漫不经心笑两声,虚笼笼的乌云髻里,像是藏着无尽的心事,“这个时辰,桓儿大约在答题了,天还没亮,也不晓得里头的灯烛好不好。”

  “好不好与咱们什么干系呢?”椿娘端起腰来,想一想,冷眼瞥着蜡烛上蹿的火苗,“等他春天考完,也该要与松琴姑娘定亲了,姑娘往日不是只说松琴姑娘好?等他们定下来,您做长辈的,也该高兴不是?”

  远岫浮一线金光,唤醒罗浮梦。花绸放下膝,在裙里叠着,笑容淹淡地嗔椿娘,“你这丫头,说话阴阳怪气的,不用你绕着弯提醒,我自家晓得。”

  “您明白道理就好,命定前生,桓哥儿有他的路要走,您有您的。您的后半辈子,不在他手里,是在单家。往后成了亲,我劝您,还是远着桓哥儿些,他如今大了,您再与他不清不楚的,他如何能收心?您不能害他,更不能害了自己。”

  “我晓得。”花绸笑笑,徐徐躺倒在榻上,屋顶上的藻井是一张繁织脞缕的网,她觉得自己是被囚在其中的鸟,长着金玉彩翼,却飞不起来。

  有那么一刻,岑寂得椿娘以为她死了,忙够着脑袋喊她,“姑娘!”

  花绸又撑坐起来,正赶上窗外一场日升月落,那些的不动声色的情愫像黑暗里的糟粕,被埋在昨夜,彻底湮灭无音。

  天彻底亮起来,她坐了一会儿,满腹心酸事化作一缕叹息,轻轻吹灭灯。走下榻来,“梳洗吧,去瞧瞧单家送的聘礼。”

  不多时,挽着一窝丝,簪着对蝶花钿,画着远山细眉,抹着红馥馥的嘴唇,穿着素日里最厌烦穿的橘色撒金比甲,里头套着红衫子,下掩素白罗裙,垂当细柳地立到厅上来。

  那单老侯爷在上头杵着根拐杖,发颤的手搭在上头,一把银须下微动,露出笑唇,“还是在那年在扬州的时候见过,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如今愈发出挑了。”

  奚缎云少不得谦逊,“不过是平庸之姿,难为您老看得起。”

  “别这样讲,我看常青极好,生的女儿能有差?虽说那时候常青只在扬州任县令,可他的官声,京城里谁不晓得?不说别的,想贵宗奚大人如此引他为知己,就可知其人品贵重。可惜年纪轻轻的就没了,是朝廷之憾、百姓之憾啊!”

  说着,老侯爷将拐杖杵一杵,埋首僝僽,大有落泪之态。奚缎云自谦地劝慰几句后,他拔座起来,先辞归家,好留娘们儿说话。

  人一走,那静了半天的魏夫人忽似个炮仗似地点起来,拽着花绸左瞧右瞧,笑得不见眼缝,“我的儿,又好些时没见,你像是长了几两肉,只是怎么眼里没精神?别是病了吧?”

  花绸确有些恹恹的,面罩哀秋,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劳夫人记挂,昨儿夜里屋顶上跑来一只猫,在上头窸窸窣窣踩瓦片,吵得有些没睡好。夫人一向可好?”

  “好好好,好孝顺个孩儿,亏得时时都记得问我。”魏夫人牵着她在旁边坐下,扭头与奚缎云笑说:“我们府里万事都备齐了,十月初十,您这里也齐备着,我们请百人的队伍,备着娇,卯时来接,您这里卯时送出门就是。”

  奚缎云在上首点头,“她大哥哥还说,就等您这里过了礼,我们这头就好张罗起来,挂了灯贴了囍,备着东西,十月初九先使人送到您府上去。”

  “东西是个意思,我们老爷来前还说,您寡妇失业的,嫁了女儿,膝下又无子,总要留着些梯己往后好过活。我们家定绸袄,又不是为着这个,走个场面就成。煜晗还说,要不您不回扬州,在外头办个房子,时时走动着,他做女婿的也好照管您一二。原还说今日送东西,他也要跟着一道来给您请安的,谁知他衙门里又有事儿被叫了去。”

  “您客气,煜晗的孝心,我心里受用了。只是还要回乡,京城虽好,到底不是家。”

  那魏夫人头上珠光对着日头晃一晃,又转过脸,脂粉层叠的眼角拉出好几条细缝,“我的儿,往后就是一家人,当着你娘在这里,别的不说,我就不跟那些老婆子似的难缠,既不要你做规矩,也不要你为我操劳,你只管过好你们的日子就是。”

  既说到这里,花绸就不得不把脸适宜地憋红了,佯作一副羞意,秋风渡堂,拂去她一身的春意,腮上的胭脂像绢布扎的花,红得没有生机。

第41章 . 双蕖怨(七) “是你一直在骗我!”……

  不过一日, 奚府里就按着奚甯吩咐,张灯结彩起来,仆妇小厮乱作一处, 短短光景内, 就见满园锦带飐飐,红灯高悬,囍字张贴, 彩绳掩映,隆重得似本家小姐出嫁一般。

  各人忙得脚不沾地的功夫, 花绸却闲下来,瞧了眼单家送来试穿的喜服翟冠,衣裳是大红遍地通袖袍,金线绣着龙凤呈祥,冠子是点翠铺底,几百颗珍珠加筑, 另几十颗红蓝宝石点缀, 翠光与宝石交辉, 幽幽滑过花绸的眼。

  她淡瞧一眼, 也不穿,只推,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一辈子就穿这么一回, 将将就就混过去就是了。椿娘, 你就去回个合适,用不着改。”

  椿娘自来见她不把婚事放在心上,不由一叹,“你这样子, 哪里像个要出嫁的小姐?不知道的,还当您是去扶灵呢。”

  “鬼丫头,说话真是没口德,我去扶谁的灵?”花绸笑着啐她,款坐到妆台前,寻了张胭脂抿一抿,“未必这世间女人出嫁,都是高兴的?我看也不见得,韫倩出嫁时也不见高兴。高不高兴都是定局,自己屋里,就别为难我装样子了。”

  短短两日,秋风握霜刀,吹皱了满湖绿水,烘残了粉荷瘦影,满院坠地的金凤花,几如遍野灿烂的心事,无声的凋敝在红灯彩结中。

  椿娘自幼与她一道长大,如何会不懂她的心事?不过前路临涯,她不能助她,只能劝她,“瞧姑娘说得,韫倩姑娘与姑娘怎么好比呢?那卢正元是个什么样子?咱们新姑爷又是什么样子?我听外头见过的小厮们讲,单煜晗生得玉树临风,谦谦君子,虽年长些,可老人们讲,年长的男人知道疼人。姑娘眼下如此灰心,难保嫁过去,两夫妻日子一过,您就爱他了。”

  “单煜晗”这个姓名听得多了,仿佛是一个诅咒,镌刻在花绸的宿命里,是一个劫数,或是凤凰涅槃的烈火,她不知道经历他会是重生,还是化为灰烬。什么都不确定,唯一可确定的,是她不爱他,凭人说得如何天花乱坠。

  既不爱,自然好不好都无所谓,傅粉施妆后,她捉裙起来,满不在乎地笑笑,“他好与不好我都是要嫁的,不用费舌劝我。你将衣裳冠子收起来,我到桓儿屋里去看看连翘,听说都察院在复查他父亲的案子,保不齐没些时候,她就要回家去做她的千金小姐了。”

  不提还罢,提起来,便又勾出椿娘的一声叹息,“父亲平反,阖家团圆自然是好事,可细想她,做了这两年的下人,又是伺候爷们儿,往后即便归家复籍,名声也不好听,要想嫁个官宦人家,只怕也难了。”

  花绸跟着叹,换了衣裳,还往那边屋里去,迎头在院中撞见奚甯,二人互见了礼,奚甯却是风尘仆仆地赶着往莲花颠里来。

  甫进卧房,奚缎云正梳毕妆,递了茶与他吃,两人并头在榻上说话。奚甯支起一条膝盖,搂她在怀里,歪着脸亲亲她的乌鬓,“我见家中已经张红着绿起来,甚好,妹妹嫁人,还该热闹热闹才是。我家里好几代没出个小姐,别委屈了她,只当这里是娘家,该设宴就设宴,风风光光送她出去。”

  他适才散朝回来,奚缎云又起身张罗摆了三样菜并一壶金华酒打发他吃,自己到对榻陪坐,“谢你的好心,这几日已收到好些个夫人奶奶的拜帖,少不得要请她们来。”

  “好,你与弟妹操劳。只是我这里还有件事挂心,你把陪嫁的单子拿来我瞧瞧看。”

  奚缎云拣一块糟鸭与他,搁下箸儿,柜子里翻了一张贴递与他,“办了些料子头面首饰并几套衣裳、几双鞋,另有椿娘与红藕跟着去,下剩的,化作银票使她带去。”

  “下剩的有多少?”

  “下剩七十两银子。”奚缎云无悲无喜地笑笑。

  奚甯也笑,帖子阖起来搁在榻上,吃了杯酒,“单家好歹是侯门之家,虽不济了,可烂船也有三千钉,你这陪的单子未免不好看。我已叫人另添了一些上好的家具,头面首饰办了两箱,料子办了一百,另两处庄田,人嘛外头还是这两处庄田上的人,内另挑几个知事的婆子一齐陪过去,就妥帖了。”

  “我心知你要添东西,可哪里要这样多?”奚缎云乍惊,筛了酒与他,“别的倒罢了,两处庄田哪里使得?不要不要,你收回去!”

  “瞧你,又跟我计较起来了,我膝下就桓儿一个儿子,纵然往后我死了,他的开销也有限,能吃得了多少去?况且他是男子汉,自然该自己去挣下家业。我家祖上传下来的田地也多,二弟的归二弟,我的就都给了桓儿,他就是几辈子也吃不消。两处田庄在西郊,共一百二十亩地,仍使原来的人打理着,妹妹有田产倚靠,就在单家不顺心,也不怕什么。”

  一席话说得奚缎云泪眼盈盈,奚甯抬头一瞧,搁下牙箸牵她过来,“你瞧你又哭,这有什么好哭的呢?”

  奚缎云啜泣不止,绢子蘸个不停,“原不该要你的,可我这个做娘的没出息,没有这些东西,又想叫女儿过好日子,叫我推拒,我还有些舍不得……”

  她的眼泪比春天的雨还多,一哭起来就叫奚甯有些手足无措,忙圈她在怀里,“这有什么好推的,不过一点点身外之物,妹妹好才是要紧。”

  “拿人手短嘛。”她折颈在他肩窝里,有些小女儿的娇态。

  奚甯握着她的肩退开几寸,看见她腮上挂的泪痕,像她的足迹,纵横交错地走过他心里。

  他牵起唇角,冷硬的脸便融成一片温柔,“拿我的却犯不着手短,我倒使不着什么钱,穿几身衣裳也有限,既不贿官,也没那闲功夫去享乐,不过府里的开销罢了。”

  绮窗上金波渐转,暖暖落在他的肩,奚缎云闪烁的泪花似流星消逝,揪着他肩上的衣裳,瘪着腮为他抱不平,“你挣下这么大的家业,自己却每日担簦不歇,也怪苦的。”

  “男人嘛,公为社稷,私为家兴,一生使命不过如此。”他缓缓拔座起来,举步往床上去。

  “你不吃酒啦?”奚缎云坐在榻上,歪着脸眱他。

  “不吃了,想歇回儿。”说话倒在枕上,既不撒帐,也不盖被,须臾呼吸加重。

  秋风渐凉,奚缎云听见,叹口气,悄步捉裙过来,牵了被子为他盖上,正举手放帐子,倏见他一把蹿起来拽她的腕子,将她拽倒下去滚了个圈儿,可恶的笑颜便罩在了她头上。

  褥隐芙蓉,乱糟糟地缩在一边,奚缎云瞥一眼,似拒似嗔地偏着脸,“你装睡啊?”

  “不装睡,怎么哄骗你过来?”奚甯一只手揿着她的腕子摁在枕上,另一只手伸出个指头,勾着她衣裳的掩襟,目光钻入衣缝中,隐约见里头穿着绾色的肚兜,纺着葡萄连枝纹,枝叶纠纠缠缠。

  他的手爬上去,解她脖子上的子母扣,嘴巴亲了她一下,凑得近近地吐气,“我还有一个时辰的空,午晌去户部。”

  这算明示了,奚缎云顾着矜持,原是想推脱两句,可叫他亲得神魂骨头都发软,嗓子里涌着细细婉转的声音,终不成词句。她自己听见,臊得要死,把半张脸埋在枕里,不敢看他,“那你快点,别耽误了公事。”

  “快不快,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奚甯往边上翻身让一让,恶劣地玩笑。

  身上一轻,奚缎云蓦地有些凉,有丝心慌。好在他温暖的手掌仍落在她身上,一点点拆解着她,直到拆出她白花花的灵魂,她听见自己的心,像要从胸口跳出来,幸好,他张嘴衔住了。

  屏开春锦,黄花插瓶,炉焚兽暖,阳光丝丝缕缕滗进帐,将这几尺宽的架子床营造成个软绵绵的天堂,湿哒哒的咂摸声臊得奚缎云像翠蛇一样扭着,却躲也无处躲,只恨不得天倒下来,让这些不能见人的,藏回黑暗。

  可她无法忽略奚甯的呼吸,还有他吐在耳边哑涩涩的笑声,“裙子扎这么紧做什么?”

  “能不能,别说话。”她的灵魂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可肉身却在等待着他来解救经年一场灾旱。

  奚甯可恶地笑笑,绵绵的亲吻像密云,在她发痒的轻喉落起春雨,当他把闸刀安放在堤口,便开垦出一片海,洪流摧毁了她,她开始低低呼救,像一只猫在窝里打滚,凭谁听见也会心软。

  这时候,她就成了开在褥上的玉芙蓉,奚甯则是匹沙漠里徒徙的骆驼,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埋在她的绿洲,浪花淹没他,拍出他一身叹息,也拍出她旖旎的痛声。

  “云儿,疼吗?”他细腻地亲她,持续让她下沉。

  是有那么些痛觉,像长年累月长合的伤口被揭开,回流的春意洇开土地,那么不适应,又那么陶醉,动荡里,她一边被杀死,一边被救起。

  阳光识趣地偏移罗帐,落在窗下的榻上,冷酒散着意乱情迷的醇香,尘埃寂静飞荡,湖水连天泛涌,浸没了整个人间。

  人间猝然冷起来,飞转的时光,匆匆把一切变成过往,残荷不在,春意扑朔,路边黄花,为谁新开?